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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芥蒂君后两无猜
均懿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疼惜。
唉,这便是公孙家的郎官。
偏偏就这么善解人意,偏偏也不会隐藏自己的要求,偏偏会邀功,会抱怨,也会拿这英挺容貌做出些故意魅惑的情态,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勾得人心里发痒。
公孙家的郎官,价值可不是在灶台,也不是在床笫,而是朝堂之阴面,与皇上互为日月,控制大局。
怪不得公孙家出过两代皇后。只有他公孙家的皇后,是不甘屈居于后宫方寸,却敢与翎皇比肩的男子。
均懿将他推得躺下,两人面对面躺着,顿时说出的话音也带了几分懒散,不同于平时:“就说你公孙三郎,这么冰雪通透的人,犯糊涂也该有个限度吧!朕即位之前那时节,你确实态度张狂,言语有失。如果当时被人抓了把柄,你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倒霉,岂是遭些冷遇就能了账的?你倒好,坐着冷板凳还不服软,梗着脾气和朕犯倔,不是锁着宫门,就是推说病了,多半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若不是朕拿青鸾印吊着,你还不露面呢,是不是?嗯?”
一边数落,一边实在气不过,在裕杰额头上连连点了几下。
她如今身子大好,直戳过去也不留力,裕杰不敢碰硬,却也不敢真的躲开,只得眯着眼,由她在自己眉间留下一道红痕。
他也不愿误会加深,只得低声解释:“陛下虽然不来昭阳宫,但是一直顾着臣侍的体面,臣侍当然明白的……确实病了,如今才好不久……不敢欺君。”
均懿何尝不知道他是真的病了一场?
当时昭阳宫延医问药,药量下得有些重,逸飞来和她解释过,说是裕杰平常不曾生病,一旦被外邪侵袭就很麻烦,所以这第一服药剂量重些,往后会酌情减轻的。
由于养病避风,昭阳宫常常闭门谢客。均懿当时忙着处理水患的善后之事,想起要来看看他,却总是不得空。如今嘴上不饶人,只不过是赌气罢了,此时见他发髻松散,整个人斜倚在枕边,裹着一袭宽松的家常衣裳,倒有些落拓婉约的风流气度,更胜于少年之时,均懿这手,就渐渐软了下来。
纤长的手指,划过他的面容,用指尖描摹这熟悉的眉宇。只觉得这张面孔依稀是记忆里的模样,却又垂顺了些,不比往昔神采飞扬,萦绕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淡淡忧郁。
“在想什么?”她问。
裕杰语气有些沉重:“还是在想陛下的难处。”
“嗯?我能有什么难处?”
均懿在不知不觉间,就连称呼都松了口。如同继位之前在重明宫的时光,说起话来都是你你我我的,丝毫没有什么避忌了。
“若没有难处,何至于依赖公孙家的支持呢?陛下一向不喜欢外戚一家独大的局面,而今却这般公开高调地宠幸苑杰,又这样大张旗鼓来昭阳宫,做出与我重修旧好的模样……”
“哎?”均懿不满打断,“在裕儿心里,我这么喜新厌旧?”
裕杰笑了笑:“陛下心中装着河山社稷就可以了,我会谨守分寸的,既然厚颜跟您要了青鸾印,管着内务大事的权柄,便不能再占着恩宠不放手。今后日子还长,眼下在陛下心里留一点情分,免得以后在岁月里消磨尽了,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均懿听得脸色都沉了下去,裕杰却也不太担心。
他知道均懿的脾气,越是大事越要明说,最忌讳别人跟她虚与委蛇。趁着今晚她心情好,他索性把丑话都说在前边,也好过将来总是像前几年那样,不阴不晴,两下没趣。
这一番话听完,均懿是真有些着恼了。
她又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登基以来收拢权力的手段也不差,如今在朝堂上说一不二,也算是值得信赖的君主,何至于让自己的枕边人做出这等打算来?
但是稍微将心比心一下,前几年她确实也是……待他确实有些过分薄情。于是也没什么立场去反驳,闷声抱怨道:“这不是专门来看你了么?一番心意,难道就落得这样的结果?”
裕杰只是轻柔回答:“不是陛下的问题,是我还不够好。我知道您早晚会想通,但我绝不希望您是因为身处穷巷,别无选择,只能选我,那样太委屈您了。”
话到此处,已是剖心掏肺一般。均懿那点顽固的阴郁,也终于被他彻底抚平,再度涌起怜惜之意,只是不好意思在口头服软。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都要打四更了,快些安置。”
裕杰轻声一笑:“如何安置?都听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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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折腾,到了将近五更,方才小睡一会,就到了清晨时分,有官员请示公务。
年下一般没什么急事,但官员们依然求见,无非是想在懿皇跟前做出勤政的姿态,让懿皇重视她们手中的事罢了。均懿仪态不佳,懒得亲自出面支应,便吩咐将会面请求一概推拒掉,将奏表搬来昭阳宫处理。
均懿趁着官员和宫差们来回传话的功夫,又眯了一会,裕杰却需要起身去安排今日懿皇在昭阳宫起居等事务,亲自盯着昭阳宫的小厨房呈上早膳,才去侍奉均懿起身梳洗。
均懿今日不必出门,起身来只是简单梳洗一番,也不妆点,只擦了些脂膏,素面朝天也颇为自在,眼光在宫殿陈设里到处打量。
昭阳宫大多和从前一样,忽而发觉正厅的条案上有些区别。仔细一看,原来正中间摆着一个檀木架子,安放着一柄剔透的水晶如意。
她随口动问:“原先那一座宝石盆景呢?”
裕杰走过来道:“收到库房了。”
“那个更好看,”均懿有理有据,“水晶不算名贵之物,镇不住整个堂屋的场子。”
裕杰笑道:“这哪是普通的水晶摆件,分明是陛下给臣侍的抬举,自然要占主位了。”
原是不久之前,上林苑外围发现了一个水晶矿。工部派人发掘了一番,得到的产量不高,成色却还不错,于是用那些矿料制了些精致物件,呈进宫来给均懿御览。
均懿见其中最大的物件就是一对如意,两副鸳鸯镇纸,还有几套酒器杯盘。于是当即将如意拆对,自己留了一柄,给裕杰这边送了一柄。鸳鸯镇纸自己留了一副,另一副赏给了雪瑶。酒器赏给灵竹一套,苑杰一套;还有些首饰,凑不出像样的大套,但凑成精致小套,装在小盒子里赏人倒也方便。
当时裕杰正在病中,忽然收到这柄如意,便明白了均懿没有明说的打算。他根据宫差们时不时传报过的消息,去细细想过均懿的处境,自己在当下能做什么。
经过一番起起落落,倒让裕杰的心境更成熟了些。直面现实,他只希望与均懿维持妻夫之间至亲至疏的君子之交。没想到均懿如此顾念旧情,给予他的比他期望的更多。
不过如今他并不因此患得患失,而是小心珍惜,谨慎经营,抱着长久和睦的目标,和她共同面对未来的一切。
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局面了。
均懿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太透亮,体块也不大,摆在这显小气。待会儿嘱咐丹曦一声,让她在未央宫库房里找找好些的宝石琉璃什么的,给你做个像样的新盆景。”
裕杰笑着谢过:“有劳陛下费心了。”
回头一想,这两年冷遇,无非是和她不常见面罢了,这昭阳宫中的人员规制、吃穿用度、赏赐之物,终究是和别人不同,总是被她拔高一个档次的。
从前他陷入失落的心绪之中,自怨自艾,总是忽略这些细节的表示,如今看她当面铺排,心里涌起安定的喜悦。
朝堂之势紧迫,容不得再耍些小儿女的情怀,继续拖拉下去,两人一面吃着早饭,一面商讨北疆战局、雁盟重现、户部旧案、门户派系等难以彻底根除的积弊。
裕杰本来就对这些有所准备,此时再根据均懿的态度,帮她梳理着轻重缓急:
“臣侍以为,户部旧案之事当做优先考虑,此事若是做成,陛下下一步便可以在六部权柄上收紧一些。到时候,只要看好了两位仆射的站位,朝堂大局就是可控的。
“北疆增兵的事,表面看来很紧迫,实则暂时无忧。忠肃公殿下这几年一直在北疆镇守,太上皇先前派去的伊翰林也是个可靠的良臣,这文武俱全,比起前几年那样只辛苦雁将军一个,已经强了数倍。
“只等陛下在朝堂之上抄了那群硕鼠的底,就能挪出军费给忠肃公殿下,让她在边疆就地扩展新军,祥麟战事便可供给无忧了。臣侍会和太后、太郎官们交接内务,暗中清查雁盟动向,绝不会让朱雀禁宫和宗室门第被宵小渗透。”
均懿点了点头,道:“朕欲更改年号。”
裕杰认同道:“陛下即位已有大半年了,自然要该改新的年号,以示‘平治’延续。”
均懿却道:“不,不是延续,而是明确的改变。”
方才她说起别的还没精打采,现在说到了这个,思路彻底清晰起来:
“北疆边界,与祥麟的战事,是贺翎生死存亡之役。只恐怕夜长梦多,也该早些了结。
“以往贺翎的忍让,是为了大部分东部和南部百姓的富庶安宁,现今国力充足,局势稳定,已经是对抗祥麟的时机。此役务必雷厉风行,迅速调集全国之力,以冀一战退敌,进而趁胜划清国界,才是今后长治久安之计。
“这样的计划,并非适用延续‘平治’的吉祥国号,我想用‘鹤唳’,以尖锐的风声与鹤鸣,唤醒贺翎上下的戒备和警惕之心。等战事彻底胜利,再改为吉祥的年号,并大赦天下以庆祝。”
裕杰并不反对,但有顾虑:“鹤唳二字不好,有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灭自家威风的谶言在里面。这个国号很重要,应该在紧张之外,更有气势一些。反正礼部先前最擅长讨伐这个,讨伐那个的,就让她们操心,陛下来审定便是。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岂不更是好发落?”
均懿手指轻轻敲着桌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你且和公孙家长辈通个气,反正朕要发落的人,你们心里有数。如今朕还要办不少典仪,这礼部的官位可不能空置太久,一个缺了,一个就得赶紧补上,早做准备,可别误了朕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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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99!
没有专门压在99章写啦,这是个巧合~但好有宿命感,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