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与蛋挞

　　刘局双手交握，撑住下巴：“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这个人，”齐宪从现场勘探的刑警队那里取过一张照片，有条不紊地贴在了白板上。那张照片正是刑警队在现场找到的房屋产权证，产权所有人赫然写着“陈子常”，“这个陈子常曾经是余松明手下的暗线，暗线的意思就是，他没有加入帮派，但是却秘密为帮派做事，算是编外成员。我们城市大大小小的社团不知凡几，大部分都养着这样的外线，专门做一些正式成员不方便做，或者不能出面做的事情。这个陈子常就是其中之一，可惜不是隶属整个社团的，而是余松明自己豢养的人。”
　　“六年前胡越案之后，这个人就失踪了，等到胡越锒铛入狱，这个人又出现在平城的海关，堂而皇之远走港岛。我曾经查过余松明的账户，六年前，那个震惊平城的案子发生前后，他曾分六批，往这个陈子常的海外账户里，转过一笔巨款。我有理由相信，这个陈子常能在这么关键的事件里扮演一个这么不光彩的角色，一定是深得余松明信任的心腹成员。”

　　“假如我的猜测没有错，胡越被彻底扳倒之前，这个陈子常绝不会回来。甚至即使有一天胡越惨死街头，再不会有人追查六年前事件的真相，这个陈子常会不会回来，也很难说。这样的情况下，他跑路时还不变卖家产全带到港岛，留着在平城的房子，是用来炒房子养老的吗？”
　　齐宪将笔往墙角的笔筒里一投，下了最后的定论：“综上所述，死者所在的案发现场，与其说是这个叫陈子常的别墅，不如说是余松明的狡兔之窟。”
　　刘局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手掌，为这个一贯沉默细致的属下。做过卧底的警官不在少数，能在有限的卧底生涯中找到这么多信息、线索顺藤摸瓜，纹丝不乱，却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

　　正说着，门被敲了两下，一个小干警探进头来：“刘局，这个郴湖别墅案的相关涉案人员已经带过来了，在问讯室里，您看谁过去做一下笔录？”
　　齐宪右手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
　　“我去吧，”刑警大队的周峰周队长站起来，前几天胡越和苑老山在径山那场枪战的时候，他和齐宪一起审过李桡，对那位姑奶奶的脾气还算摸到些底，知道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便自发请缨，“我之前审过这位，难搞得很，我去吧。”
　　另外几位队长被分配去询问胡越、胡清等人，从会议室里鱼贯而出。
　　刘局的目光从齐宪的身上划了过去，在会议室里巡视了一圈，又凝固在他身上：“齐队，按理说呢，这个案子，你是应该避嫌的。”
　　齐宪点点头示意自己理解。
　　刘局却放下手里端着的搪瓷茶缸子，冲他笑了笑，起身走进会议室里间，他自己的办公室里，站在门口招呼他道：“你跟我过来。”

　　刘局今年其实年纪不大。和上一任局长相比，几乎可以称得上青年才俊。不过这样一个年轻俊朗、能力卓绝的局长，私下里总喜欢把自己活成一个老年人，用搪瓷缸子泡茶，听津城的传统曲艺节目，开心了还能唱几句时调，没事儿遛弯的时候手心里转俩核桃，一副旧时代遛鸟大爷的样子。
　　基本上和齐宪也没什么搭界的地方。
　　因此这位局长坐在办公桌后面，一眨不眨地盯着齐宪的脸，嘴角还似乎含着丝笑意的时候，齐宪完全感觉不到被上司赏识看中，只感到浑身汗毛直竖。
　　“刘局您有什么吩咐？”齐宪原本是不太会说这种话的性格，也被他的目光逼得，硬着头皮谄媚了这么一句。
　　刘局低头一笑：“你今早提交给我的报告，我立马上报了上级，上面高度重视，找我们了解了一下情况，马上签发了一张紧急批文。警局里没你想的那么单纯，我不好当着所有人的面提，索性把你单独叫来谈谈。”
　　齐宪心头一紧。

　　“我知道你和胡家那帮人关系不错，”刘局笑眯眯地说，“不说别的，就人品风度，我挺佩服胡家的那个头儿，不骄不躁，稳扎稳打，把一手烂牌理顺到现在的样子。”
　　齐宪不知道局长是说真的，还是在套他的话，一字也不敢多说，冷汗爬满了一背。
　　刘局见他这样，右手食指叩了叩桌子：“放轻松，别炸毛，我说真的，怕什么？”他说着将一份批文从办公桌上的一打资料里抽出来，扔给他，“这是上头的批文，你自己看。要你们缉毒队组建行动队伍，配合西南虎的特种军人，还有彩云省警方缉毒大队，务必在昆卡回金三角之前，把他击毙在共和国的土地上。”
　　齐宪慌忙接住了那份批文，草草浏览过一遍，心底情绪复杂，到底还是激动占了上风，他站直身体，利落地敬了个礼。

　　刘局笑着摆了摆手：“别慌，还有个事儿。我一直在想啊，这些毒贩我们剿了又剿，牺牲了不少好同志，为什么总也绞杀不尽？最关键的时候，咱们总是棋差一招，没法把他们连根拔起来。我有个想法，说出来你帮我参详参详。”
　　“你看，咱们是不是能和胡越好好商量商量，他和昆卡交过手，还有那个什么宋先生，都是他们混□□的，他更了解这些人。他们的行事作风，他们的惯用手段，多多少少比咱们了解一些。你看能不能探探他的口风，看他愿不愿意和你们一起，走这一趟。我可以给他口头保证，这件事真能了结，我算他个头功，胡家洗了几代，腿上还是裹着沙子带着泥，他回来这一趟，胡家上岸的事情，我给他亮绿灯。”
　　齐宪心里豁然一紧。
　　“不成也没关系，你先试试，”刘局仍旧是笑眯眯地，“我把这事儿全权交代给了你，我相信你的判断，你去旁听吧，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东西，你们顺便合计合计。”

　　齐宪刚想说什么话，门突然被敲响了。齐宪迅速把文件卷好，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刘局清了清嗓子，喊道：“进来！“
　　门打开了，是前面业务大厅的文职小干事，是招进来的编外人员，专门负责接待报案人员，或者做笔录的文员。
　　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快递盒，弱弱地说道：“我这儿接到一个寄给齐队的快递。”
　　刘局都被气乐了，他哭笑不得道：“这么点事儿？还犯得着来我办公室说一趟？下班临走你捎给齐队不行吗？”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快要哭出声来：“可是，可是这个寄件人很奇怪……”
　　“拿过来我看看。”齐宪皱了皱眉头，伸手说道。
　　小姑娘递给他，小小的一只飞机盒，不过巴掌大，不知道里面装着些什么。他手指拨开贴歪了的快递单，翻看着纸条。
　　就听小姑娘被吓得颤颤巍巍的声音：“寄件人是……是刚刚那个案子里……已经死了的人！”
　　齐宪目光一凝，浑身一个机灵。
　　他的手指拨开了飞起来的快递单毛边，收件人是自己没错，与自己平行的寄件人名字栏里，赫然用墨蓝色水笔写着三个字：陈美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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