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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一副低三下四非她不可的模样,他自己瞧了竟不觉着可笑。
谢知仪不明白,亦不理解。
他们只是空有一段并不融洽的过往,仅此而已。
“若是做不到,烦请闻大人切莫再踏入我郡主府一步,他日相逢,亦当避道而行。”
谢知仪不再看他,转身便朝外去。
“若我能做到,是不是就能再来见你?”闻清许急切道。
谢知仪并未回头,只淡声道:“待你做到了再说。”
她不觉着闻清许能为求和做到这等地步,他向来高傲,又极度厌恶受制于人,别说被拔去爪牙,便是长久匍匐在他人脚下于他而言都是折磨。
身后人总算没再出声。
正抬脚往外去的谢知仪忽然又想到那个小小身影。
垂在身侧的五指收紧,迷茫自己是否该想法见见她。
闻清许应是将她照顾得很好,既如此,那她便没必要再徒生事端。
阿圆需要的是能名正言顺陪她长大成人的爹,而非是仅有一面之缘且身份有异的娘。
庭外日光给远去女子的身影勾出淡金色光边,只是这背影却给人种孤寂而又决绝之感。
莫要再来她面前碍眼了,谢知仪想。
毫不费力便得了所有好处之人就不要再做出一副含冤受屈的可恶姿态了。
情字太轻,也太不可控。
可若他毫无底线,又再三来犯时她该如何?
一想到此处,那种被人步步紧逼的憋屈感快将谢知仪呼吸都扼住。
她甚至想到买凶杀人,在他背弃约定、践踏她本就所剩不多的安全边界前,反正南下巡抚暗中树敌无数,只要手脚干净些,谁会知道是她动的手?
天高皇帝远,待京中查案之人到
况且他们就连明面上的交集都少得可怜。
到时再想法子将阿圆接过来养便是,收养抑或是将她改名换姓再买回来都可,不论如何,她都会是郡主府名正言顺抱来的孩子。
谢知仪打发了春水去休息,自己静坐在书房思索此法是否可行。
不如就抢先一步下手,闻清许毁诺,那早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可脑中不自觉便浮现那双湿漉漉的黑眸,像是被冬夜冷雨打湿的孤犬,眸中只余赤裸的不堪一击的脆弱。
憎恨厌恶他人其实很耗费心力。
若非闻清许步步紧逼,逼得她毫无招架之力,他们又怎会闹到如此境地。
被一寸一寸侵占吞噬的滋味实在太过痛苦。
就好似她不再是个有血有肉之人,而是一件任他予夺的死物。
物件不能也不该有任何抗拒情绪,更不能有主子不曾知晓的隐秘。
想到从前,谢知仪本能中冒出的一丝不忍也被彻底压住了。
只要他活在这世上一日,她便一日不得安宁。
既然他觉着自己这般用情至深,那为了她去死,应当也是做得到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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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是交由春水去办的。
春水行事谨慎,买通了个年过半百靠卖柴为生的鳏夫,再让那鳏夫替她们出面买通流匪,找准时机将那妄想欺辱郡主的狗贼一击毙命。
淮水以南实行旧税制,农户税负重,因此不少丢了田地的农户便进山成了流匪。
他们居无定所,哪处有饭吃便往哪处去,如此一来也不必担心后续处理。
杭州府与应天府之间相隔两百余里,想将人安插到他府中实在行不通,一是谢知仪没有合适人选,二是不好监督线人行事。
要么就是派人时刻观察他动向,再择某日动手。
可谢知仪人手不足,若想达成策略二她起码要有个能压得住草莽的心腹侍卫,否则若是伏击时闻清许稍作引诱,怕是他们就要反水。
于是可行之策只余下一条,那便是等。
等他主动送上门来,在杭州府地界露了行踪,待他回程时那便是她们该下手之日。
闻清许的拜帖是在九月初五落雨那日来的。
比谢知仪想象中的还要早些。
她先前甚至担心这厮会不会因着良心发现而没那么快毁诺。
呵,如今看来她当真是多虑了。
大抵是觉着他们二人之间有转好的可能,这第二封拜帖中内容比前一封多了不少。
先是问她近来身体如何,接着便明里暗里地表明自己已然完成她所要求之事,只是如何完成的一概不提,最后又装模做样地称他眼下正呆在应天府等她回信儿,问她哪日方便能否见面。
短短两月不到,他官也好好做着,甚至明面上的势力都比初来时阔了不少。
眼下来信怕不是做到了她所要求之事,而是找到法子糊弄她了。
谢知仪冷眼瞧着信上内容,心中顿生一计。
从应天府到她府上走陆路最快,闻清许心急,定会带人骑马赶路。
既如此那便让那鳏夫传信让那些流匪守在宜兴地界隐蔽处照着画像好好认一认人,看清他们究竟来了多少人马,到闻清许回程时便直接动手。
信件到应天府要花约莫七日,而他们骑马过来也需约莫七日,保险起见,让那帮流匪提前四日便蹲守在宜兴踩点。
这般思忖着,那只如凝霜雪的细腕便落了笔。
[本月廿十空。]
定个叫他收到信件便要出发的时间,如此一来便安排妥当了。
春水常出门为郡主采买新鲜玩意儿,因此当日傍晚出门给那鳏夫传信并未引起小山怀疑。
她先给了一部分订金,剩下的银钱需要他们拿着那人贴身物品来换。
若情况有异,则宵禁前执爆竹于西城门东角点燃,一炷香后于惠泉茶舍后巷见。
那老鳏夫读过书,又有个重病的儿子,春水将他儿子安置在郡主府名下的医馆里,既是奖励也是威胁,将其软肋牢牢捏在手里她才能放心这人为郡主做事。
春水每一步行事都经过谢知仪默许,九月阴雨连绵让人打不起精神,主仆二人却不约而同地都有些忐忑激动。
离廿十越近,谢知仪越觉不安。
闻清许诡计多端阴险狡诈,她们这般粗糙的计谋当真能将他性命了结么?
更让谢知仪觉着不适的便是她心底难以抑制的那一点恻隐之心。
她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对是错。
只要一想到有关闻清许之事,谢知仪就有种难以言喻的憋闷窒息之感,这种感觉难以宣泄,更难以平复,甚至杀了他或许都难以泄愤。
罢了,且等廿十那日。
可谢知仪却忘了算上这一日比一日下得稠密的秋雨。
她蹙眉望着屋外密雨,心中思忖着这雨究竟会不会耽搁闻清许行程,若是拖了太长时间,怕是那帮流匪会精力不济。
离廿十还有两日,若是错过了摸他底细的时机才叫不好。
春水瞧着郡主愁容便不禁开口安慰,“殿下莫愁,既是那位‘有求于您’,别说下雨,便是下刀子他也来得。”
她说着,眉头都紧蹙起来。
竟敢以权势相要挟郡主给他做续弦,那闻大人分明看着人模人样的,谁想到却是个行事如此龌龊之人。
满怀心事的郡主柳眉轻蹙,雪肤绛唇,哪怕是在这样黯淡任谁看了都只觉是从天上宫阙坠入凡尘的仙子,春水敬她仰她都觉不够,竟有人妄想亵渎。
实在该死。
廿十那日依旧是阴雨天,冷风裹着稠密如细网的雨丝往人面上迎,吹得人浑身发寒。
谢知仪端坐在画架前,可捏着笔的手却停滞在膝面。
她只盯着空空如也的宣纸出神。
也不是在思索什么,只是心中烦乱难以落笔而已。
已是傍晚时分了,近日阴雨连绵,仅是傍晚便已是夜色渐重模样。
春水知晓郡主心里不安,便静静坐在一旁陪着。
她视线落在郡主冷得发红的指尖,心中却在想若是那帮流匪今日便能将那人杀了就好了。
若是如此,殿下日后便不会再因此烦恼了。
正当一主一仆二人各自出神时,远处忽有爆竹脆响声炸开来,打破原本沉寂静谧的雨夜。
谢知仪被这顿起的炸声惊得猛然回神。
西侧,爆竹,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眸便与面色如常的春水对上视线。
春水反应得更快些,她迅速起身,“或是那边有了信儿,殿下不必忧心,奴婢这便带些人去看看。”
“好,快去快回。”
谢知仪这些时日总是蹙着的眉头依旧紧锁,心底那股忐忑感更重。
她不知这股忐忑感究竟因何而起,只希望那帮流匪谨慎行事,不要打草惊蛇让他有了防备之机。
窗外墨色更深,像是隆冬里大雪将至的夜,将烛火通明的屋内衬得温馨无比。
然而到谢知仪用过晚膳都迟迟不见春水归来。
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正当她踌躇着想出门去寻,却听见屋外传来春水声音,应是在跟其他侍从交代些什么。
谢知仪自她出门后便高高悬起的心总算放下一些。
还好没出别的乱子。
春水的素色衣裙被雨水淋湿了小半边,她拎了包翠面金丝糕刚进门,便瞧见自里间走出来眉目间满是关切之意的郡主殿下。
“如何了?”谢知仪视线看向春水打湿的肩头,又看向她另一边沾得满是土灰的胸口,疑惑道:“你这衣裳……”
哪知面前抿唇攥拳的春水猛地便跪落在地,她护着手中用来掩人耳目的糕点低声道:“春水办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
谢知仪眉心一跳,像是印证了心底不安,她蹲下急切道:“如何办事不利?到底是出了何事?难不成只是打探消息也被他发觉了?”
春水发觉郡主蹲下,脑袋便低得更低,急急解释道:“流寇心急,贸然出手打散了护送那位的队伍,”
“这便出手了?他们是没长脑子不成?”
谢知仪气得直骂,这不是将她的谋划全都打乱了?
“是那位带的人马实在是少,他们这才动了心思,原本落石都已经打翻了马车,本是能将他就地射杀的,却不料画像上那两个姓钟的侍卫都在,拼死去救硬是将箭都拦下了……”
春水越说越觉惭愧,脑袋快埋到地底去。
郡主唯一交到她手中之事也被办砸了。
谢知仪就料到钟无钟宣会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因此还在画像里写得清清楚楚,说他们二人武功高强断不能轻敌。
她气得吐息都乱了,深吸两口气才勉强冷静下来,“此事错不在你,他不一定能料到此事为我谋划,只是日后想再故技重施麻烦了些罢了。”
此言一出春水更是羞愧,不过还好她们也不算完全失手。
肩膀湿漉漉的春水抬起脑袋,犹豫后开口道:“不过倒是有意外之喜。”
“?”
谢知仪对上她骤然变得晶晶亮亮的眸子,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春水自觉失礼,低下头接着道:“闻贼有一亲女,据说养护得极好,竟也在那被落石砸中的马车里,”
亲女,也在被落石砸中的马车里。
被她捕捉到的零碎话语好似晴天霹雳,炸得谢知仪一时间脑中嗡鸣,她声线颤抖,不可置信道:“你们,将她,杀了?”
低着头的春水丝毫未曾察觉不对,她微微一笑,使劲拍了拍手。
“殿下请看。”
外间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个小小的身影被推进来。
怔在原地的谢知仪就这么措不及防地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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