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oss Road

　　温然左手的石膏拆了，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还是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免得落下病根。齐婉想接他回家休养，但是温大少爷自从上次被“赦免”之后，整个人轻飘飘的，每天和成小白兔腻歪得不行，俨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节奏，齐婉便只好作罢。
　　温大少爷依旧牢牢记得成小白兔在病房里的豪言壮语，愣是将“让你摸个够”践行到极致。徐鹤松一直没有回来，两人在小公寓里玩得也是很开，成悦每每被他弄得羞愤而死，想要揭竿而起，可是一碰到温然那厮，他就捂着左手皱眉抿唇，一副痛苦的样子，成悦便败下阵来，有时安慰不成，还要自动献身（照顾到手不方便的某人），被吃干抹尽得连渣渣都不剩了。
　　温大少爷过着滋润的日子，开始意识到好像很久没有听到兄弟的消息了，便思量着打了个电话问候一番，没想到竟然显示关机。
　　打了好几次之后温然开始觉得不对劲，一边躺在沙发里慵懒地享受着自家媳妇给自己喂着香气弥漫的汤，一边说道：“许祎手机一直关机，我看是被虐了。”
　　成悦一听，眉头便皱了，沉吟半晌道：“我待会打打爱妃的电话问问。”
　　“爱妃？”温然的眉毛扬了起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口？”
　　成悦撇了撇嘴，给他塞了一口汤，怒道：“习惯岂是那么容易改的！”
　　温然立马右手搭上左手，侧着身体皱紧眉头，开始低声叫唤：“啊，好疼，好疼……”
　　成悦当下把碗往茶几上重重一放：“你快够！我这次又没碰你！”
　　温然勉力一笑：“没，和你没关系，是我突然疼了，可能是骨头重新长起来了吧！”
　　成悦嘴角抽了抽，这厮真是黑得没边了！
　　温然斜眼一瞥，见他不动，便更加皱紧了眉头，咬着牙细细呻吟起来，成悦最后实在受不了，咬牙切齿道：“好了好了，我错了，以后绝对不这么叫他！”
　　温然抑制住嘴角的笑容，紧紧闭上眼，依旧小声哼着，成悦咬唇不忿，却还是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啊呀！不疼了诶！”温然立马笑了开来，成悦见状，简直哭笑不疼，温然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用右手揽住他，低下头，唇在他眉眼之间细细逡巡，眼底，流淌着细腻柔软的光。
　　吃完午饭，成悦正想着给徐鹤松打电话，刚拿起手机，没想到徐鹤松反而打了过来。
　　“爱妃！”成悦惊喜，当下就忘了温然的告诫：“我担心死你了，最近怎样？”
　　“还行。”透过手机，成悦听得他的声音好像很疲惫，不觉皱紧了眉头。
　　“我打电话来和你说一声，我不回学校了，会办休学，我家里人过段时间会去公寓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什么？休学！”成悦大惊，“一定要到这个程度吗？”
　　那头沉默了很久，良久，徐鹤松的声音再度响起：“爷爷……爷爷非常反对……我已经很努力了……”
　　成悦呼吸一滞，心里突然疼起来，他从没听过徐鹤松如此喑哑的声音，疲惫而又无奈，透着无处可藏的哀伤。
　　“成悦，我一直没和你说，和你认识，我很开心……”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再度开口时颤抖了很多：“你和温然说说，去看看他吧……”
　　成悦还没来得及开口再问，徐鹤松便挂了电话，成悦着急，再拨回去，那边又显示关机了。他连忙和温然联系，得知情况后，温大少爷当他下午就飞回了苏州，家门都没进，就直接踹开了许祎家的房门。
　　爱上徐鹤松之前的许祎，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生活的地方虽然很乱，但是不脏，所谓的“乱而不脏”也是一种个性。在爱上徐鹤松之后，许大少爷完全就进化为新世纪家政好能手，不仅将自己浑身上下收拾得人模狗样的，而且大大改变了自己的生存环境，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简直可以拍下来用作家具杂志的封面。
　　一开始温然对此表示很疑惑，某日许祎当着他的面很深情地握着徐鹤松的手说道：“这是爱情的力量，为了娘子，我什么都愿意做！”
　　饶是温然私下里和成悦说过更没羞没躁的话，当下也被许祎腻歪到了，他正想伸腿漂亮地踹上一脚时，许祎对面脸颊爆红的徐鹤松早已奋起，将那厮推得远远的。
　　但是，他看得分明，徐鹤松那万年无波的眼底，盛着极细腻的笑意，虽然挨打，许祎的嘴角却始终是上扬的。
　　他总认为，许祎比自己爱得容易。徐鹤松虽然难以接近，神色也总是冷淡，但是和许祎相处时，眼神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落在许祎身上，那么传统的一个人都愿意和许祎上床，必是抱着奋不顾身的决心。他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有多么羡慕许祎爱上了一个多么勇敢多么决绝的人，可是没想到，徐鹤松的勇敢和决绝有朝一日，也用在了许祎身上。
　　房间踹开的时候，弥漫的酒气和污秽物的臭气扑面而来，房间里一片昏暗，靠近门口的地方，温然依稀能看见几片碎裂的酒瓶片，他眉头一皱，唤了声许祎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摁下墙壁上的开关，灯却没有如期亮起来，他眉毛皱得更厉害了，睁大眼睛，绕过房间里倒在地上的桌椅、砸碎的电脑、滚得乱七八糟的酒瓶和地上不知名的液体，走到窗边，唰地拉开窗帘。
　　傍晚的落日余晖洒了进来，温然扭头看着房间里凌乱的样子咬紧了牙根，视线触到地上的一滩血迹，他瞳孔骤缩看，身体拖曳出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卫生间，温然大惊失色，连忙奔到卫生间，便看到了倒在马桶边的许祎。

　　“我看许祎这次病得有点严重，要不要叫他的爸爸妈妈……”齐婉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孩子，面色不忍，张口说了几句，立即被温然打断：“妈，别说了！也许他的父母早已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齐婉看他脸色难看便也住了口，看着他的左手，有些担心：“你的手还没好，刚才又用力了，疼不疼，要不要让黄医生给你也看看，你刚出院，还是小心点好，别让成悦为你担心。”
　　温然抿唇，却还是点了点头，齐婉松了一口气，继续安慰他：“你放心，黄医生的医术你还不相信！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妈……”温然看着昏迷的许祎，怔怔说道：“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齐婉看他自责的样子连忙安慰：“你在医院里也自顾不暇，是我们大意了，都不知道他回来了，要怪也应该怪我们。”
　　温然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怔怔道：“以前我都不敢想，如果成悦离开我我会怎样，现在看到许祎这样子，我才发现，我是不敢想。”
　　因为不敢，所以才不择手段地想要将他留在身边，霸道而又惶恐，卑微而又畏惧。
　　齐婉看着儿子大病后越发尖削的侧脸，蓦然眼眶一红，走上前去握住他的肩膀，说道：“妈妈会帮你的，整个温家，都是你最强大的后盾。”
　　温然一愣，侧头看着母亲，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许祎三天后才醒，酒量极差的他将家里藏了很多年的十几瓶XO都翻了出来喝了个精光，醉醉醒醒，将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酒醉跌倒时，背扎到了地上的碎玻璃，血肉模糊，饮酒过多，他吐了很多次，掏空了胃，最后只有血可以吐出来。
　　温然当时被他吓到，打电话到家让人过来帮他搬着许祎到了温家，叫了温家的医生过来看诊。
　　他太虚弱，好几天没有进食，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靠着营养针和流质的食品，他渐渐恢复了些许元气。
　　温然很想给他一巴掌，看着他黯淡无光的眼还是忍住了，只是气道：“你他妈怎么不干脆死了干净！”
　　许祎目光极淡，却还有力气反驳：“我是想死，你却多此一举救我。”
　　温然那一巴掌到底是还没忍住：“你个懦夫！没有他难道你就不能活着？”
　　许祎不觉，反而笑着问他：“你呢？温然，如果成悦和你分手，你有没有想过那会是什么感觉？”
　　温然抿唇，双手紧握成拳，置于身侧，细细颤抖着。
　　“让我来告诉你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全世界的光都暗了，全世界的温度都被抽离，生不如死！”许祎一字一句嘶哑着声音吼道，额角的青筋暴起，脸色却白得如纸。
　　温然哆嗦了一下，看向他的目光隐隐颤动着，半晌，他眉目一凛，道：“我不会让他离开的。”
　　许祎的笑容嘲讽，他看向温然，眼神带着悲悯和无尽的哀伤：“对呀，我也这么想过，我甚至想杀了他，那样他就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了，可是，我怎么舍得呀！还不如杀了我自己……”
　　“许祎！”温然被他吓到，拔高了声音，许祎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多么惊悚，眼睫眨了眨，眼泪落到了被子上：“温然，如果成悦的父母逼他在你和他们之间选一个，你觉得，你的胜算有多少？”
　　温然脸色骤白，向后踉跄了一步，似站不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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