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女儿]风起两生花

　　从监狱回来后，凯罗尔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爬上床睡觉，一直在催眠自己，刚才不过是一场噩梦，等睡醒了一切就结束了。可一闭上眼睛米达文的娇吟声交织着曼菲士沉重的低喘声就会在她耳边响起……
　　她痛苦地抱着头卷缩在床上，可那声音还是如幽灵般挥之不去，她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消化在书房里所发生的一切。身子不停地发抖，像溺水的人一样，喘不过气来。
　　她好像又回到了曼菲士和嘉芙娜公主在高普多斯宫殿的那个晚上。卡布达大神官跟她说
　　：“历代的王为了守护埃及，都会迎娶多位王妃。”
　　“其他王是这样，但曼菲士不一样！”
　　“曼菲士和嘉芙娜公主亲热的模样你想看吗？”
　　……
　　如今，她亲眼看到了曼菲士和其他女人亲热的模样。不，她什么都没看到，但这更可怕，她把所有曼菲士对她的表现，都套用到了米达文的身上。那是她最好的姐妹。
　　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他的喘息，曾经只属于她的一切，全都同样给了米达文。
　　凯罗尔像被人缀着大石扔进冰冷的深海，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达到海面，一瞬间她被绝望的深渊所笼罩，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她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着的黄金果盘，盛着的石榴果裂出一道口子，血红的果肉露在外面，果盘里的水果刀闪着寒光。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对她说：
　　“拿起它……拿起它……往手腕上割下去……一切痛苦都会结束……”
　　凯罗尔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水果盘里的刀，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左手腕上突突跳动的脉搏，脑海中闪过曼菲士和米达文缠绵悱恻的躯体……硝烟滚滚的战场……地狱里燃烧成灰炭的灵魂……伊兹密充满恨意的眼睛……凯罗尔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她相信她的痛苦很快就会被鲜血带走……
　　她想，让她下地狱吧，都是她罪有应得，最该下地狱的人应该是她，这次不会再让任何人为她交换灵魂……
　　“姐姐！”身后清脆的声音瞬间唤醒了凯罗尔。
　　凯罗尔迅速藏好刀，转身看见心情愉悦的米达文，她的脸上还残留着完事后的潮红，他们那么快乐，而她却要去死？！这一刻仿佛有魔鬼从她体内逃出，凯罗尔突然清醒，意识到自己刚才要干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各国朝贡的晚宴你没去，错过多少宝贝啊，我看这条项链很漂亮，就带回来给你。”米达文得意洋洋地拿出一条粉色钻石的项链在凯罗尔眼前晃了晃，“快戴戴看，好不好看？”
　　烛火摇曳，凯罗尔的脸藏在阴影里，她侧过头偷偷抹去眼角的眼泪。
　　米达文兴致盎然地要给她戴项链，被凯罗尔用手挡住了。
　　米达文有些诧异地望着凯罗尔，这才看清她哭得发红的眼睛：“你怎么了？”
　　凯罗尔调整了很久才缓缓开口：“米达文。”
　　米达文脸上的兴奋一点一点地收起来：“怎么了？”
　　“如果让你在我和曼菲士之间选，你选哪一个？”问出这种问题凯罗尔自己都觉得想笑。
　　本来已经变得严肃的米达文“噗呲”一声笑出来：“废话，我当然选你啦。”
　　凯罗尔的眼睛哭得通红，悲伤的目光里浮现的笑意，让米达文不寒而栗，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她依然贱兮兮地嬉笑道：“怎么？想抛弃曼菲士跟我回比泰多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上床？”凯罗尔直接跳过米达文的玩笑，以最平静地姿态问出了最难堪的问题。
　　米达文的笑容僵住，脸上闪过一丝局促和慌乱，凯罗尔钉在她脸上的目光，让她有种灼烧感。
　　她躲开凯罗尔的注视，假装镇定地走到桌子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一大口。
　　再开口说话时，米达文的声音明显低了几个八度：“你怎么知道的？”
　　凯罗尔笑了：“因为我刚才就躲在躺椅底下呀。”她努力做出轻松而满不在乎的样子，可眼泪却不争气地从她眼睛里流出来。
　　“你多会装啊，米达文公主。一边跟曼菲士上床，一边跟我好得跟亲姐妹一样。”凯罗尔边说边把葡萄酒倒在了米达文的头上。
　　米达文闭着眼睛默默承受着，葡萄酒流了她一脸，此刻的她像只泣血的百灵鸟，即便样子这样狼狈，她依然保持着比泰多第一公主的高贵：“我会装？”酒精的刺激让米达文睁开眼睛的时候有流泪的冲动，“尤蜜儿你比我更会，我以为你丈夫是伊兹密，没想到你转身就能跟曼菲士如胶似漆。你以前跟我哥好成什么样？要不要我告诉曼菲士？”
　　凯罗尔莫名焦躁起来：“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叫凯罗尔！”
　　“怎么？急于否定自己的过去？”
　　“你错了，如果我要否定自己的过去，就不会生下孩子。”
　　“所以你就不要怪曼菲士跟我在一起，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就不允许他在我这里得到快乐吗？”
　　凯罗尔一下被米达文的话语击倒，再也找不到发难的立场，心里的难过一点没有减少，但她的眼泪却干涸在眼眶里再也流不出来。
　　米达文突然笑了：“姐姐，我跟你说过，只要我在埃及，就能把曼菲士抢到手。我就是为了曼菲士，为了拆散你们才来埃及的。”她风情万种地把湿漉漉的头发梳到脑后，凑到凯罗尔面前：“我赢你了，姐姐。”
　　凯罗尔除了伤心，不能做任何反击。
　　米达文冷笑着继续攻击：“怎么？很难过吗？你从来没有尝过被背叛的滋味吧？也对，你是天之骄女，生来就在万人的顶端，所有人都像众星捧月一样捧着你，爱着你，连哥哥和曼菲士也不例外。我们求之不得的，你却随意践踏。你别恨我，是你先背叛曼菲士，先背叛哥哥的！”说到最后米达文哽咽了一下“你在背叛别人的时候，有想过别人有多伤心吗？”
　　凯罗尔的脸上难掩痛色：“我以为你比其他人更明白我的处境。”
　　眼泪在米达文的眼眶里打这转，她突然大声道：“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围着你转！我所明白的你的处境是，你为了神之女的地位抛弃了哥哥！背叛了我！背叛了整个比泰多！你以为你从来不会输，可是今天你输给了我！你输给了我！带给埃及无上荣耀与恩泽的尼罗河女儿！”米达文哈哈大笑起来，眼中带着妒嫉和挑衅：“我和你最爱的曼菲士上床了，还不止一次。”
　　凯罗尔却突然平静下来，那是如灵魂死亡一般的平静，她如自言自语一般说：“爱情又不是比赛，哪有什么输赢……我们都输了……你不就是想当埃及王妃吗？我让给你。其实我根本不稀罕这些，你知道我牺牲了多少才决定留在这里的吗？这个头衔对你来说也许是恩赐，但对我来说是责任，是还债，是压得我不得喘息的重担，像梦魇一样在身后追赶着我……你不会懂的，以这个时代的见识和认知，你也许永远都不会懂。你这么争强好胜，又怎么知道什么是爱？”
　　“凯罗尔！你少自以为是了！”米达文大吼道。
　　只见凯罗尔神情落寞地摘下手上的戒指：“名不正言不顺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会离开这里。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吧，你要当心宫廷中的阴谋和人心的诡诈，只有埃及王妃的名分才能胜过那些虚假的爱情和一时的情，欲，保护好自己。”
　　说完便转身离去，望着凯罗尔渐行渐远的背影，米达文不甘心地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凯罗尔！我就是恨你这副不可一世、悲天悯人的样子。你给我听清楚了，是你输给了我！这一切都是我米达文从你手上抢来的，不是你让给我的！我会比你更值得称颂，你给埃及和比泰多带来了战争，而我！将带来和平！”
　　……
　　……
　　一盘猩红的圆月贴着沙漠的棱线，大地被衬得暗沉沉的，无边无际的沙漠像一片茫茫的黑色海洋，连绵起伏的沙丘像大海的波浪一样，随着凯罗尔的奔跑，一个又一个沙浪向她涌动过来。白天热浪逼人的沙漠，到了晚上是另一个世界，冷风呼啸，让整个沙漠充斥了一股萧杀之气；唯有孤零零的砂岩冷冷地瞪着这一切，金发的少女和她的侍女衣袍翻飞，逆着冷风艰难前行，少女用袍子裹紧怀中的婴儿，任凭风沙将她的眼泪带走。
　　……
　　曼菲士踹开凯罗尔的房门的时候，房间已经空空如也，床上放着一张卷起来的紫沙草纸，上面套着一个指环，那是埃及王妃的印章。
　　曼菲士拿起那卷纸竟不敢打开它，凯罗尔经常违逆他，可她从来没有因为害怕受罚而逃跑过，除非是他真正伤害到她的时候，莫名而来的心慌笼罩过来，像是冥冥之中预感到了什么……
　　这种莫名的心慌渐渐化为了内心的暴动，曼菲士发疯一般搜寻她，几乎发动了全国各地的兵力，有几次明明发现了凯罗尔的踪迹，但还是让她给跑了。
　　盛怒的曼菲士拔剑将跟丢凯罗尔的士兵砍倒在地：“一群饭桶，连一个柔弱的女人都抓不到！你们还能干什么？！”
　　跪在地上的战士们颤颤兢兢，失去尼罗河女儿爱的滋养，曼菲士王似乎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暴虐的君王，谁都招惹不起。
　　“王……可王妃并不是普通的女子啊，是属下无能，请王恕罪！”
　　“把凯罗尔宫里的侍女全都抓起来！让她们招出王妃的去向，不招就砍了她们的双手！”曼菲士怒喝道。
　　乌纳斯立刻跪下来：“王，万万不可啊，王妃平时待她们如亲人，您这么做王妃会伤心的。”
　　曼菲士脸上难掩痛苦的表情，善良的凯罗尔平时会为每一个人甚至是奴隶着想，唯独不会考虑他的处境和感受。
　　他突然想到一个凯罗尔离开他的可能性，她也许在偷盖王印时看到了他桌上的奏折，认为他会杀了小小伊，即便是他当面向她保证过……
　　原来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继续搜捕，如果抓住凯罗尔就告诉她：安心回来，我答应过她的事不会食言，会保护她想保护的人。”曼菲士此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脆弱无力。
　　米达文从旁边走过来扶住曼菲士的手臂：“王，也许姐姐离开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顾及小小伊的安全……”
　　曼菲士疑惑地望着米达文，只见米达文拿出一小片黄金荷花发饰递给他说：“今天我在你书房的躺椅下发现了这个。”
　　“这是什么？”曼菲士看着觉得眼熟。
　　“凯罗尔的发饰。”
　　随着米达文的语音落下，萦绕在曼菲士心头多日的莫虚无的心慌几乎变成了有实体的巨石压下来。他几乎可以根据这小小的发饰推断出凯罗尔所有的行动，她为了救路卡潜入他的书房，模仿他的笔记，偷盖王印，假传圣旨……然后她发现有人进来，不得不躲到了躺椅下面……发饰遗落在了那里。
　　曼菲士终于找到了那张纸条所写内容的确据，他重新拿出那张紫沙草纸，反复婆娑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原来她什么都看到了……所有由路卡牵引出来的对凯罗尔的怒气都瞬间消失，剩下的只有永远失去她的慌乱。
　　米达文轻轻把头靠在失神的曼菲士肩上，她看见从曼菲士手中滑落的纸莎草纸上写着：
　　“好好照顾米达文，不要伤害她。”
　　胜利的喜悦从米达闻的眼中逝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灰暗……
　　曼菲士亲自策马出去找了几日，仍是无果，他甚至觉得凯罗尔回到了伊兹密身边，于是发动了埃及部署在比泰多的所有间谍去搜寻她，可依旧是没有她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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