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

　　晚上，两人又因为睡觉的问题纠缠了片刻。耶律林不让塔姆在卧房过夜，想当然耳塔姆不可能同意；而耶律林的身体又没有完全恢复，在这种敌强我弱的形势下也就只有毫不讲理的小霸王能够如此理直气壮义正言辞地将主家往外赶了。
　　不过正是因为耶律林的虚弱，塔姆才有了光明正大留宿的理由——方便照顾。至于耶律林的反抗，别说此时，就是耶律林身体无恙也不是塔姆的对手，以前取得的那几次胜利完全是塔姆有意无意地放水所致。
　　于是，两人第一次的同床共枕就在一个拼命反抗另一个随便镇压的对峙中度过了。
　　毕竟耶律林的身体虚弱，数次反抗失败之后，他索性躺在床上挺尸，本想坚持一夜不睡的，奈何后半夜疲惫来袭，敌不过睡意的他还是闭上了眼睛。
　　而将他搂在怀里的塔姆，却是真真正正的一夜没有合眼。耳边传来阿林绵长的呼吸，塔姆仿佛瘾君子吸食了毒品一般，痴迷而又沉醉地享受着此刻的宁静安详。
　　真好！能够将对方搂在怀里感受对方暖暖的体温，而不用再忍受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彼此相隔天涯的痛苦！
　　真好！
　　塔姆悄悄收紧了胳膊，让彼此的间隙再容不下一丁点儿空气。
　　转天，睡得香甜的耶律林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塔姆怀里，有了片刻的怔愣。
　　塔姆看着对方呆呆傻傻的可爱模样，情不自禁又扬起了唇角。
　　“早。”说完，塔姆猛地凑上去，亲昵而缠绵地吻住耶律林的唇。
　　直到对方退出去才回过神来的耶律林面容一冷，用力地推开了塔姆的怀抱。
　　还是不行吗？
　　扬起的唇角沾染了淡淡的苦涩，塔姆恍若未觉地下床穿衣。
　　“你先在这儿住下吧！王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不必急着回府。”衣着整齐的塔姆定定地看着耶律林洗漱完毕，上前拉起耶律林的手向摆好食物的桌子走去。
　　耶律林暗暗使劲儿，果然还是挣脱不开，索性放弃徒劳的挣扎。在对方的牵引下坐在桌边，耶律林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漠然地开口：“我不吃。”
　　“怎么了？这些不都是你最喜欢的食物吗？”塔姆说着，夹了一只圆滚滚的小包子放在耶律林面前的碗里。
　　“现在我不喜欢了。”
　　“阿林，不要任性。还是，你希望••••••”
　　“我知道了。”不耐烦地打断塔姆的话，耶律林撇了撇嘴，拿起筷子用力地蹂躏起碗里包子。
　　“阿林••••••”
　　“我知道了，烦死了。”耶律林说着，将开膛破肚的包子夹起一角放进嘴里。
　　“再喝点粥。”塔姆说着，伸手给耶律林盛了一碗。
　　日子在耶律林阳奉阴违逆来顺受中过去了，一眨眼已经两个多月了。
　　塔姆看着耶律林没有任何变化的无声反抗，一点一点绝望。
　　一开始耶律林想要回府，说是要拿几件换洗的衣服。塔姆心里明白如果放他离开，就再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了。所以他吩咐火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耶律林离开。
　　之后，耶律林老老实实地呆在了鲁家，再也没提过回去的事。可是，塔姆知道对方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自己，只是苦于没有出路罢了。
　　也是，二十年都没能让他正眼看自己，短短三个月又怎么可能有任何改变？其实，三个月之限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地想要留住他的借口罢了。
　　原来，自己也有逃避的时候吗？罢了，既然求而不得，那就放手吧！
　　在三个月的最后一天，塔姆什么都不做就一声不吭地呆在耶律林的身边。一开始，耶律林还视若无睹地在走廊里散步、在院子里赏花，可是一上午过去之后，他受不了了。
　　“我说，你们鲁家是不是要败了？”饭桌上，耶律林吊儿郎当地蹂躏着桌上的烤乳猪，满脸不耐烦的神色。
　　“为什么这么说？”真是无药可救了，明明知道对方的意思，可塔姆还是忍不住搭话。
　　“你这一天什么都不干，总在我面前晃悠什么？鲁家家主这么轻松吗？什么都不用做的！”
　　“嗯••••••”塔姆说着，在看到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后，扯了扯唇角。
　　“也不是，今天没什么事而已。”
　　“没事不会找事做吗？你这家主是怎么当的？就你这样的，还有人愿意替你做事！真是瞎了眼了！”
　　“就今天而已。”
　　“不吃了。没胃口！”耶律林恶狠狠地瞪了塔姆一眼，将筷子摔在桌上。
　　那目光如此狠毒，几乎将塔姆的心生生撕裂。
　　塔姆低下头，左手用力握拳来抵御心里的疼。
　　终于缓过来，塔姆抬起脸的瞬间，纠结痛苦的神色变成扬着唇角的轻笑：“阿林，再喝点汤吧！”
　　••••••
　　时间，在耶律林心里的咒骂、塔姆无比的珍惜中悄然滑过。
　　傍晚时分，塔姆端着一坛酒来到耶律林身边。
　　“要不要喝点？”
　　耶律林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在看清对方手里的东西后顿时来了兴致。
　　“好。”
　　几杯下肚，耶律林醉倒在了桌边。
　　塔姆看着睡得人事不省的耶律林，抬头看了看繁星点点的夜空，站起来将耶律林抱回房间休息。
　　看着怀里的人微撅着红润的唇不知道在嘟囔什么，塔姆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唇角。走近卧房，塔姆轻轻地将熟睡的耶律林放在床上，目不转睛地深情凝视。
　　“阿林，对不起。最后一次，好不好？”塔姆说完，吻住了对方娇艳欲滴的粉色唇瓣。
　　••••••
　　“启禀家主，一切都准备好了。”一个下人站在塔姆面前躬身禀告。
　　“嗯。”塔姆站在大门口，看了看面前排列整齐的马车车队，说道：“出发。”
　　“是。”那人转身向车队走去。
　　塔姆也骑上了马背，带着众人前行。
　　众人行走了几日，路边昏黄的土壤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处散落的洁白。
　　这次出行的目的地是大屿山。虽然大屿山终年被白雪覆盖而且气候恶劣，但是正由于这天然的水资源，使得山上的植物生长的非常茂盛而且极其耐寒。别的地方虽然也有野草覆盖，但是水源相对不足，一旦绿地消耗过度就会增加土地的沙化，进而将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害；只有这里才是牲畜的食物天堂。
　　现在季节合适，气候相对要好些，将牲畜领到这里喂食，顺便再收割充足的草料用来过冬，再合适不过。
　　本来这种小事完全不用鲁家家主亲自前来，不过塔姆既然决定要放手了，索性就来个眼不见为净。反正有火丹在，耶律林得知可以离开的消息后应该会非常开心，然后毫不迟疑的走掉吧！
　　在靠近山脚的位置安营扎寨后，塔姆将手下兵分两路，大部分人负责割草和搬运；小部分人负责上山放牧，最后留下一两个人看守营寨。
　　下午时分，帮忙搬了两个时辰的塔姆在下人的劝慰催促下留在营地休息。他无所事事地附近走了一圈后找了个相对干爽的地方坐下，开始默默地发呆。
　　这个时候，阿林应该在自己的府邸煮酒自饮了吧！要么，就是去宫里找王聊天了。
　　以后，他应该会娶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做王妃吧！而自己，就继续躲在一边默默守着他就好了。
　　是不是，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呢？
　　不知什么时候去，周围变得喧闹了起来。
　　塔姆回过神，看到大家聚集在一起对着自己身后指指点点，不知道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塔姆站起来，向人群走去，想要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有些冷，是起风了吗？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塔姆猛地转身。东方，一片铺天盖地的乌云席卷而来。
　　心里一沉，塔姆立刻大声询问：“放牧的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这个时间，他们应该还在山上。”其中一个人想了想，说道。
　　“来三个人，跟我上山。剩下的赶紧加固营帐、把收来的草都装到车上去。”塔姆说完，赶紧向山上跑去。
　　风势越来越强劲，照这个速度暴风雪很快就过来。如果不能及时下山，牲畜都会被冻死！更重要的是，放牧的人也会有危险。
　　很快，放牧的人和牲畜都找到了！塔姆招呼手下驱赶牲畜，协助放牧的人尽快将牲畜赶下山。
　　寒风已经越来越强劲，不少冰凌都被卷了起来，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家主，怎么办？有五头牲畜不见了！”一个手下扯着嗓子大喊，然而呼呼的风声实在太大，很快就掩盖了他的声音。
　　塔姆心里一沉，大喊：“有人去找吗？”
　　“还没有。”
　　“你们先回去，我去找。”
　　“不行啊！”那人拉住塔姆还想说什么，却被塔姆推开了。
　　“你们赶紧下山！”塔姆喊完，就冒着风险向山上走去。
　　下人无法，只好先下山找人。
　　天色越来越暗，几乎和晚上差不多了。凛冽的寒风不停地在耳边呼啸，塔姆艰难地分辨着方向，几近爬行般四处寻找。
　　不停地吹哨召唤着牲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清楚到了哪里，塔姆终于听到了牲畜微弱的鸣叫。
　　终于找到了，塔姆摸黑爬上去，在一块巨石的里侧发现了挤在一起的五头牲畜。
　　所幸这里处于下风处，在巨石的遮挡下还能背风，不过要挨过一夜就没那么容易了。听着石头后面狂风的嘶吼，塔姆将牲畜往角落又推了推然后自己坐在了外延。
　　体温，以不易察觉的速度流失着，塔姆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靠在一头牲畜的腹部。
　　情不自禁地，脑海里浮现出耶律林小时候那张白嫩的小脸。一瞬间，风声消失了，牲畜、巨石也都不见了。
　　小小的耶律林藏在灰色的毛绒裘衣里静静地躺在地上，塔姆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在塔姆来到跟前的时候，耶律林睁开了眼睛，笑了。
　　“塔姆，是你救了我！我知道，是你救了我！”清脆甜美的同音传入塔姆的耳中，将塔姆定在了原地。
　　下一刻，小小的耶律林突然变成了长大后的样子。
　　“塔姆，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真的吗？”塔姆愣愣地看着耶律林拉起自己的手，喃喃自语。
　　“嗯。”耶律林笑着用力点头。
　　泪，流满面。
　　泣不成声的塔姆用力抱住了耶律林，抽泣着说：“阿林，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说这句话，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了。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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