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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重五(物是人非)
华重回京的那日,天空中下着细雨,我撑着伞去城外等他。
他早已不是原先的无名之辈,早在我之前就有无数人在城外翘首企盼,我静静站在一旁角落等待着马车的到来。
渐渐的人越来越多,雨也越下越大,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华大人到了,人群立马便骚动起来。
他比之前瘦了许多,脸上也有了胡须,整个人显得很是稳重,过去活泼的气息从眉眼发稍再瞧不出半分。
他与左相之女一同下了马车,两人相互搀扶感情甚好。
不知为何这一幕我看着有些刺眼,但我还来不及多想,便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被他抱在手中。
我整个心猛地一沉,片刻我将握紧的双手放开,又五年过去了,他也该有孩子了。我没再看下去,冷着脸从街巷离开。
远处的华重似有所感,朝墙角望了一眼,发现无人后又快速收回了目光。
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我也没有遗憾了。
在朝中我已笼络不少人,也安排了不少眼线。即使我换个身份也并不会影响现今的格局,只是放弃这十年来的身份,放弃与华重的的情谊,心中仍是有些不舍。
但我已打定主意,到时候重新换个身份再与他称兄道弟。
这几年间我虽然很注意脸上的变化,但还是会有许多人说我保养得当、不显老,与我相当的华重已是而立之年,而我却仍是少年模样。
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露陷,正好乘这个机会毁去这个身份,一切重头再来。
随着华重的回京,他的权势更加高涨,由之前的五品官一跃成为三品大臣。
这其中虽有左相的运作,但不得不说他自身也确实做出了政绩,因此即使朝堂有反对声音,但终究赞成的人占了上风,而我也乐见其成。
最近这段时间,我也在精心筹划出逃线路。
虽说燕帝答应我让我带三人出去寻找线索,但假的就是假的,我也不可能按着他的线路走。
我已经打定主意,将我的族人送去西南,届时在路上我便要甩开紧随的守卫,因此沿线的布防图我还得搞到手。
我将手中的人皮面具缓缓摊开,这是一张暗卫的脸。为了方便行事,我早已习得一手易容之术。
我正要将面具带上,屋外的门吱呀一声响了,“是谁?”
我面露不悦,正想开口训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小五,是我。”
听到华重的声音我心中一松,但仍是有些不喜。
“你来做什么?”
“小五,工部的那件事是你做的吧?”
“没错,是我,怎么,要找我算账吗?”
“哎,小五,你好歹跟我商量一番。现在国库空虚,你这样做今年的赋税便要加重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你后悔了?当初可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的,何况我就是这样的人,自私自利,未达目的不择手段,难不成你今天第一天认识我?”
自华重回来后,我便借着他的脸到处谋划,无非其他,只因很多时候他并不赞成我的意见。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会被发现。”
“放心,只要你华大人不揭穿,便没有人知道。对了过几天我要出去一趟,京城的事就交与你了。”
“是有什么要事吗?”
“陛下吩咐的,我也不清楚。还有一事要告诉你,前段时间我找到了我弟弟的下落,过阵子他便会上京来找我,我弟弟是我唯一的亲人,希望到时候你也能将他当自己的亲弟弟看待。”
“弟弟,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起?小五,你确定吗?你不是说你早没有家人了吗......”
“华大人,你这是要干吗,不相信我说的话吗?至于没听说,比不得大人你,要不是亲眼所见,这几年间也未曾听说你喜得麟儿呀!”我语气略带嘲讽。
华重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小五,孩子的事我以后会向你解释的。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希望以后有什么事你都能跟我说一声,我不想你一个人承担。”
“华大人,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除了朋友之谊外,我以什么资格什么身份去与你商量。”
我语气中有几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意,但华重却笑了:“小五,你放心,很快,你就会知道答案了。”
出行定在了一个月后,因此我要将所有的事情交代好。
这段时间,我将华重利用了个彻底。
左相狼子野心,只要有他在,即使华重再得宠都无法越过他,更多时候他只是想让华重为他儿子做嫁衣裳。
我要做的便是联合华重一起扳倒左相,让他上位,而这也是燕帝所乐意看到的,一个年轻的左相总是好过羽翼丰盈的左相。
因此,这个月内弹劾左相的奏折如雪花般飘进金銮殿,而华重也正式与左相撕破脸皮。
朝堂上浪潮暗涌,这也让几方人无暇顾及我,而我也乐见即此。
出行的那日天蒙蒙亮我便准备动身了,因事情机密,燕帝对外说是江南水患严重,让我暗中巡视,实则暗地里派了重兵一路跟随我。
我早与华重说了此事,便是不想他起疑惑,可不曾想出门时还是碰到了他。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衣领,他不知道站在寒风中已有多久,整个人看上去都蒙了一沉水汽。
“小五。”他轻轻唤了我一声,声音略有些嘶哑。
“你怎么来了?”摸着他冰凉的双手我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将身上的大衣披在他身上正要开口训斥,但目光一碰到他那忧愁的脸我的话就无法再说出口。
“小五,能不去吗?”他脸上的表情又多了几分恳求之色,那一刻我以为他知道了些什么。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这是陛下下的旨意,难不成你想我抗旨。你是在这站了多久,怎么不进去找我。时候不早了,你也要去上朝了,我三五个月后就会回来,你不用担心我。”
我知道他心系于我,便也不忍他如此。他嘴角动了动,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圣意不可违,我先走了。”不忍再看他的目光,我逃似的钻进了马车,用厚厚帘幕遮挡住了那抹哀色。
一路上我心烦意乱,直到看到了三位族人我的心情才好一些。
这段时间他们的脸色好了一些,精神头也不错。
一开始的几天都比较轻松,但到了后面我便要打起精神了,皇家的人可不是这么容易摆脱的。
一路上我几经试探,终于掌握了规律,因为一早便与燕帝说过为了不让族人再次受到刺激以导致方向不准,所以马车上只有我们几人,其他的人都在几里开外跟着。
穿过幽州,越过并州,走过金陵便是西南之地。
这日我们几人渡过了兰江,刚一落地便从树林中窜出两辆马车。
“少主,都准备好了。”
“好,辛苦你了。”
两辆马车对换,一辆仍沿着官道走,另一辆则沿着弯曲的山路朝西南方向驶去,看着族人亲眼被接着,我心中的石头便落下了一半。
现在要走的便是帮他们争取时间,只要挨过这几天,届时山高水阔,茫茫人海又如何再去找不见的三人。
没了忧虑我带着三个假人慢悠悠地走着,心情不由大好。
可还没走上三日,身后紧跟着的守卫竟突然间朝我冲了过来,“怎么了?”我面上不显一脸的疑惑。
“刚才发现了刺客,请大人下马让我们检查一番。”
我自是不会让他们检查马车,只要一看便能瞧出端倪。
“这,不好吧!这里面可是陛下的人。”
"是朕让他们查的。"燕帝的声音在后方响起,我脸色不由一僵,知道燕帝会跟着,没想到他居然在最前列。
看着旁边拿刀戒备的守卫,望着面无表情的燕帝,我心一狠一挥鞭马车便如利箭一般飞了出去,我知晓定是事情露陷了,但却始终想不出原因。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我只能一路急行,但很快便被几人追上。
我一边驾着马车一边狼狈地躲闪,几次之后我发现他们并不想要我的命。
于是乎我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冲,几人见状纷纷将刀砍向了马腿,下一刻马身一倾,我整个人不由往地下栽去,一落地几人便将我团团围住。
“爱卿,别跑了。”燕帝慵懒的声音传来,脸色全都是自得之色。
“不明白?爱卿真是好手段,差点便被你骗过去了,只是一早我便在几人身上下了蛊,母蛊在我身上,只要一偏离位置我便知道。”
我的心不由一沉,之前因为时间匆忙,我只能大概帮他们看一下,并没有发现他们有中蛊迹象,想来这几日燕帝都是在逗我。
“你应是冰族人吧,朕也体谅你这一番情谊。只要爱卿将冰晶交给我,我便放了你的族人如何,之前的事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你若不想做官也可以带你族人离去。”
“我要先见到我族人。”
“可以。”燕帝拍了拍手一辆马车便车旁边走了出来,赶车的人居然是华重。
“是你。”我面露惊愕,但华重却无任何表情。
“你的族人就在里面,要进来看看吗?”
华重朝我努了努嘴,燕帝没说话,我压住心中的戾气掀开帘布走了进去。
突然我从帘布后闪出一只手将一把短刀驾在了华重的脖子上,“放我们走,不然我就杀了他。”
燕帝没想到我到这个时候还想着反抗,“他可是你的好兄弟,你舍得?”
我将刀子一用力,华重的脖颈上立马便渗出了血迹。
“只要让我将族人送出,我便会放了他,否则,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许是被我的决绝之意震住了,燕帝终是摆了摆手。
“为什么?”坐在马车内我忍不住开了口。
“小五,他们早就活不了了。”“什么?”我不敢置信地望着我的族人。
“他们早就被下了毒,即使你现在救了他们,只要母蛊一死,他们立马便会暴毙而亡。况且他们的身体早已垮了,即使没有被下蛊他们也活不了多久,陛下从未想过放过他们。”
“你早就知道了。”华重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
“小五,我知道阻止不了你,即使告诉你真相你还是会救他们。但我不想失去你,你还要复仇,你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去做,你不该折在这里。所以就让我最后帮你一次吧!小五换上里面的衣服,带上我的面具,以后你就是我,是这燕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
他的话让我久久不能平静,我想拒绝但却说不说一个字。
比起重新再来一次,取代华重无疑是最快的方法,见我久久不动我的族人走了过来,他拉着我的手,写下了几个字:小五,活下去,报仇。
衣服被送到了我的手上,我麻木的将它换上,不知何时,我们俩竟然一样高了。
马车行驶得越来越快,后面偏离了官道,在小路上蹿了起来。
身后传来守卫的喊声,但华重不为所动,依旧飞速行驶。
我被晃得东倒西歪,拉开门帘一看马车竟然走上了一处峭壁,边上便是悬崖,稍有不慎便会掉下去,而它的尽头居然是一处断崖。
“你快停下来,前面就是悬崖了。”
“停不下来了,这马已经发了疯。”华重语气平静,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见此我的心也不由慢慢静了下来,“罢了,竟然如此,我倒也死得其所了。”
“小五,到我这儿来。”
华重温柔地唤了我一声,我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他一把将我抱住。
“小五,害怕吗?”
“怎么会不怕呢?”
“以后,你定要照顾好自己。在金陵那日,我一眼便看到你了,那时你看上去好孤独、好难过,而我不想让你这么孤独。我本不喜科考,但从遇到你那日起,我就知道我是避开不了这朝堂纷争了,我不忍你一人沾染这朝堂风雪。我的小五,合该被人保护......”
华重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不知何时我的眼角湿润了。
“小五,你......”“罢了,我不需要答案。”
断崖越来越近,马车带起的风沙让我的双眼有些睁不开。
“小五,闭上眼睛莫害怕。”
紧接着我感觉身子被人一推,整个人便直直地掉了下去,我猛地睁开眼,只看见华重轻轻启动嘴唇:小五,我心悦你。
接着我整个人狠狠地甩在了地上,而马车则“砰”的一声直直掉下了断崖。
我似是不敢相信,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不久皇家的人追了上来,“华大人,他们人呢?”
我没有说话整个人还是无法回神,只是眼睛死死盯着断崖。
“陛下,他们应是掉下去了,这里地势太高,下去寻找还需时间......”
燕帝派人在断崖处打捞了三天,断崖下是奔涌的河水。
等将尸首打捞上来后,早已面目全非,但从手肘处的红印他们认定是我。
回去后我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整个人便变了,大家都以为我知晓好友去世受打击太重才如此,而燕帝对这件事更是三缄其口。
之后,左相倒台,我虽无左相之名但有了左相之权。
从华重留下的书信中,我知道了孩子并不是他的,左相之女早已同他人珠胎暗结,出于种种考虑才将女儿许配给了华重,而华重也从未碰过她。
族人死了,华重也不在了。
没有了顾忌,我开始了我的报复,之后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熬死了燕帝,斗垮了纪家,纪家一族被灭。
我一面培植华家的人,一面巩固自己的势力。
这几十年间,我甚少回去,我不敢见伯母,我怕他将我认出,但庆幸的是每次回去她依旧叫我重儿。
时间不等人,几十年过去,桃花伯母也老了。
待我接到她病重的消息匆匆回去时,她已陷入了弥留之际。
“娘,重儿回来了。”我拉住她的手,不住地呼唤她。
“小五,你回来了。”她努力睁开眼望了我一眼,脸上尽是慈爱之色。
“小五,娘走了,要去找你重哥哥了,以后你一个人......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原来她早已什么都知道了。
渐渐的,摸着我脸的手缓缓落下,最后桃花伯母永远闭上了她的双眼。
我依伯母遗言,将她的骨灰带进了她在吴江的小院。
她身前最是喜佛,即使那尊喜乐佛从未带给她过欢乐,但她总说欢乐佛能保他们二人平安。
我将她的骨灰放入喜乐佛内,又将自己冰晶挖出,借着吴江水将当初冰清姑姑给我的冰莲种放入其中。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成功种植出冰莲,这最后一粒种子就让它和冰晶一起陪着伯母的骨灰吧!
安置好一切后,我走出了屋外,不知何时天气转凉起风了,院中的桃树落下片片枯叶,青石板上满是被吹散的衰草。
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望着不远处落下的夕阳,心中不禁感到一阵黯然,从此这世间再也没有人唤我一声小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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