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坍塌的世界里,他和程澈站在地壳裂缝的左右两侧,不断燃起的火焰企图吞噬掉他们二人,他看着程澈一点点消逝的背影,看着他逐渐模糊的脸庞,他急速跑过去,想要跃过沟壑。
沟壑的缝隙不断的在扩大。
他们转眼来到了分离时的雪山,雪花掉在程澈睫毛上,遮住了他的视线,程澈依旧拿着墙,枪口对准他,他看着程澈的拇指在犹豫不决。
雪越下越大。
场景切换到胡同那天,他在程澈的庇护之下侥幸逃过一劫,程澈的腿跪在他身侧,牢牢的护住了他。
……
邰铮掌心扶着额头从方向盘上爬起,头向后仰靠着车座椅,他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打开车门,他眼前地面起伏的厉害,空气间弥漫的热浪烫的他口干舌燥。
成排的火警救护车,乱中有序的救援人员……
他摇摇晃晃去打开桑塔纳的车门,把昏迷的王曦含林野和老民警一一搬到坦克300的后座和副驾,医护人员跟着一起帮忙上前查看。
但好在是少量吸入导致的昏迷,邰铮这边拧开矿泉水,把水倒在手里,把水弹在三人脸上。
他来来回回绕在车前后座,对讲机拿在手里持续发出滋滋电流声,脚软塌塌碾在道路上,裤腿边蹭上了不少尘土,强撑着不让自己迷了路。
像陷进沙丘无论如何也涉不到对岸,往前踏一步往后退一步都于事无补。
斑马线好像都变成了脊骨,伴着兽喘起伏,波浪一样荡进减速带,压成泵水的薄片。
灰色的天渐渐溶金,火势只比最烈时减了部分,火苗汹涌,每一次随风吹着摆动都张扬在邰铮眼睑,他身体里有小孩在哮喘,哭泣的戒断反应,绝望的后遗症。
他看着从火场中跑出来的小程澈站在自己的墓碑前跪了又跪。
邰铮让自己清醒过来,他站在车前呆了片刻,远处的信号灯明灭,他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上帝的手术台上,麻药推进血液里。
他晕厥掉进了去迎接程澈的地壳裂缝中。
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他不再这样担惊受怕,一颗心跟着程澈奔前忙后。
可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像卡进齿轴的零件张着他疲惫的泪眼,无声地喊着:我好痛苦,我好痛苦,我好痛苦……
他的爱人不知所踪。
他自己好不容易从困顿中逃离出来,眼睁睁见着火势大起,活剥了在场的所有人,再看着火势消退。
王曦含和林野缓缓睁开眼,叫醒了邰铮。
水族馆那边不断催促邰铮,两人纷纷打开左右车门。
医护人员接连从灰烬里抬出烧焦的躯干。
林野递给王曦含一瓶水,“头儿,这边我俩盯着,水族馆那边等待支援呢。”
邰铮摆手,“你俩伤都没好,这行动量太大了。”
王曦含水还没完全咽下就来回摇头,“真没事,头儿,水族馆那边才是大事,我说句不好听的,头儿,工厂这边已经这样了,你陪我们几个留在这,和耗着程老师仅存的命有什么区别?”
邰铮双手叉腰来回踱步,片刻后手来回点在两人身上,“进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跟紧苏队和付哥,随时保持联络,你们的耳机连接着的是公频,我能听见,周局也能听见,人手不够就招呼,能听懂吗?”
俩孩子频频点头。
“别莽撞,别乱。”邰铮手胡噜了把头发,又从头发搓到鼻子,“累了就跟付哥说,你们两个身体都没好,尤其是王曦含,听懂了吗?”
“嗯。”
“大点声!”
“听懂!”
“去吧,注意安全。”
这边老民警也从医护车上下来,身上还披着毯子,邰铮转而又交代他几句,可谓是千叮咛万嘱咐了。
老民警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俩孩子交给我领导你就放心。”
邰铮点头,大步走向主驾驶位,打开车门,启动车辆,引擎再次轰轰响起,车里还有没散尽的呛鼻烟雾,车轮卷起一搓尘土,驶离了武家村。
傍晚天色浑浊,程澈在纪斓的怀里醒来,眉头皱的厉害,他轻轻拿开纪斓圈在他腰间的手,一味的看向窗外。
梦里他坠进了海里,他拼命的挣扎求救,浪花不断的翻涌,他看着邰铮朝他奔来,不顾阻力,邰铮抱住了他。
他的手紧紧抱住邰铮的后背,他们在短暂的分离后,他看到了手心里的血,邰铮的手掌覆在他眼睛上,告诉他别看,告诉他一定要抱住自己,这是他最后一次说他爱程澈。
程澈在海里撕心裂肺的哭喊,没有人听见,他横抱起邰铮,看了一眼岸边,又回头看了一眼深蓝色的海域。
他们一起走向了死亡。
程澈醒了,他挣脱了纪斓,看着窗外。
邰铮活着。
那是噩梦。
可噩梦仿佛像一把刀,割裂开了他的思绪。他在裂缝中沉浮,身体被撕扯,内心满是断裂的回响。恨和渴望纠缠成一团乱麻,把他紧紧缠住,他试图修补,试图不去想邰铮已经参与进来这件事,但越是想,越是感觉自己更散落。
他不敢去触碰那些被自己封存过的在远湾苑的朝夕相处,只能用更多痛苦去压抑。这样做不是为了好转,只是让一切看起来并非那么重要,可依旧是假象,那些被封存过的好似裂开的碎片,它们变得越来越尖锐,穿透他的每一寸肌肤,扩展成一道道让他自己都无法忘却的深渊。
像火一样蔓延,他在中间被灼烧着,没有痛苦,他心甘情愿感受着被热浪包围时流下的汗。
早几年程澈确实习惯了这种空虚,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他手里握的每一块碎片都像是在补偿,补偿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更多的就像是在还债,还那些不得不造下来的孽。他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踽踽独行,试图把自己的一部分摔进那无底的深渊里,试图用血肉去填满走过来的坑洼,却发现它只会不断的吞噬一切。
他和纪斓的关系,这么多年早就形成了比鸢虹还可怕的存在,长在了他骨髓里,他们在这场无法逃脱的恶性循环中挣扎,他们再也回不去那片山林。
水族馆。
邰铮没等车停稳便打开车门,进了一辆银色面包车。
“情况怎么样?”他从秦安手里接过耳机,戴上,“老陈现在怎么样了?”
“他离工厂的距离比你还远,人好着呢,这个时候人应该在厅里的监控室里。”秦安这边刚说完,屏监控视频里接二连三的进入黑屏雪花状态,他蹭的一下子起身,椅子被往后推撞到了姜逢的膝盖,“不对,出事了!”
邰铮猛的拽过鼠标,看着眼前的一大片的雪花,“怎么回事?”
不对,太不对了,怎么想怎么都不对。
角落里,姜逢调整频道,沉声道:“AB组,有效疏散水族馆内参观人员!重复一遍,AB组,有效疏散水族馆内参观人员,听到请回答!”
邰铮看到了姜逢眼里闪过的一丝惊惶。
“你看我干什么?”
邰铮这个时候的第六感比在楼下买刮刮乐还准,“你告诉我程澈现在怎么样了?他和你联系过没有?”
姜逢舔了一下嘴唇,“联系过了,挺好的,没什么事。”
邰铮死盯着他,手里的对讲机天线对着他,压低声音,“你重说一遍,我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吗?”
陈奕闻在他的耳机里牙都要咬碎了,“你别告诉他你别告诉他。”
“姜逢!”
姜逢咬牙骂了声娘,“工厂爆炸之后我们就和程澈失去了联络,所有的无线音频里都听不到程澈的声音。”
“靠!”
耳机里是一阵凳子拖拽在地面上的刺啦声。
车载电话铃声进来,周培的心打接到工厂爆炸的信息就再也没放下来过,他在戴琪的注视下颤抖的手按下了通话键:
“报告周局,我申请进入水族馆。”邰铮看到姜逢比了个ok的手势,“馆内参观人员已经被有序带离出馆,馆内现在电被切断,程澈目前——”
“屏幕亮了!”
所有人齐齐看了过去。
一个个监控视频重新有了画面,程澈出现在水族馆的观赏区里,他眼睛紧闭,他的身体在水中漂浮。厚重的玻璃隔绝喧嚣,红尾斗鱼抖动飘逸尾鳍游过他们眼前,白鲸竖立停放,棺椁一样。
游鱼从他的头上掠过,遮挡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腰间靠着一群火红的鱼鳞,只有邰铮知道,他腰间的飞鸟刺青。
他的黑发染上了无法言说的绝望,颜色绚丽而滚烫。
就好像,梦里的地壳裂缝,他与程澈间隔的缝隙中,涌出来的颜色绚丽的滚烫。
烧伤了他们。
“好久不见,邰队。”监视器里纪斓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邰铮瞳孔微微睁大了,所有的监视器都被其换成了纪斓的脸,那双黑色的笑吟吟还闪着光的眼睛,闪电般意识到为什么刚才内心里会感觉到不对劲——所有的所有,从他轮胎驶进萧山的一刻起,局势就逆转了。
工厂爆炸、程澈被掳走、邰铮被迫从工厂转移到水族馆。
邰铮确定纪斓现在什么配方什么鸢虹都不要了,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程澈死在这。
监视器的画面重新切换回程澈,程澈缓缓睁开眼,画面往下,他的脚上拴着的铁链和水族馆观赏内铁链的牢牢绑在一起。
他越挣脱留给他的氧气越不够。
他干脆让自己沉下去,拿观赏区内的化石砸,拿观赏区的厚实玻璃去磨,都于事无补。
面包车门咣的一下。
车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从监视器转移到车门。
姜逢抬头脸色大变,“邰铮人呢?!”
秦安环视了一眼车内,“刚才不还在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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