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仇

　　她也提醒了他，他在这，也有必须要完结的事。他穷尽一生受辱忍耐都要做到的事，怎能因男女情长而耽搁？
　　他站起身，倒了杯水，水流缓缓，满杯之时，他的眉宇也已舒展，转过身，嘴角又挂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适才那副认真刻骨的眼神是一种错觉。
　　秋月痕将水递于布依，掏出一粒药丸，“这是安神丸，刚开始被妥派调查这些悬案，我压力很大，成宿成宿地睡不着，御医便给我开了这药，大有成效。”
　　“适才你昏睡间，眉宇总也化不开的愁苦。瞧瞧你这眼圈，近来也睡不好吧。”
　　布依吃了药丸，喝了喝水润了润嗓子。
　　布依瞧着他连连叹气，道：“怎么了？”
　　秋月痕道：“还不是案件的事。”
　　“你如今正得公主恩宠，若不想要这副差事，凭着你的手段魅力，教公主去求求皇上，弄个清闲差事多好？”
　　“听你这语气，吃醋了？”
　　布依撇了撇嘴，秋月痕道：“对了，还有一事要问你。丁寒死的时候，你在不在场？”
　　布依心头一跳，不动声色道：“怎么了？”
　　“说与你听也无妨。丁寒死了，秦放当时独断了这个案子。但丁寒死的太过蹊跷，一个士兵如何杀得了侍卫高手？皇上令我暗中调查了一番。”
　　布依心道皇上果然不信任秦放。
　　“我从丁寒身份入手，查来查去，你知道我查到了什么？”秋月痕顿了顿，“丁寒，竟然是彼时恶名昭著的十二煞之一。”
　　“十二煞，我也有所耳闻。但怎地，昔日的十二煞，会在皇上身边做事？”
　　秋月痕看似也分外不解，“我试探皇上口风，皇上大概没想到我竟然能查出丁寒的真正身份，含糊其词，翌日，又派人传来口谕，丁寒的事教我放一放，不必追查了。”
　　“十二煞，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丁寒□□是死于仇杀。本来这事我也放下了，不过，后来虎啸山庄一案，又让我不得不想起丁寒的死。”
　　“丁寒与虎啸山庄何关？”布依问。
　　“人人都震惊于虎啸山庄庄主的死，但还忽略了一个人——常年跟随庄主左右的胖奴才。”
　　布依没有接话，秋月痕似乎沉思于案件，自言自语道：“案件送到朝廷，我看了卷宗，若目标是庄主，那为何一个奴才死的那么惨？这分明是来向奴才寻仇，那个庄主，不过是陪葬罢了。”
　　“我用了江湖势力，调查良久，孰料，竟让我查出，那胖奴才，竟然也是十二煞之一的阎王腿！”
　　“不过一月，短短时间，曾经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十二煞，竟然死了两个！”
　　秋月痕来回踱步，细长的手指拖着下巴，思索道：“依我来看，这是连环杀人案！”
　　布依听罢，良久才道：“你是说，凶手是同一个人？”
　　秋月痕道：“没错。不出我所料，凶手还会继续杀人。而他的目标，便是剩余的十二煞。”
　　“江湖上有道之士谁不想手刃十二煞？不管是谁，杀掉十二煞对江湖有益无害，怎地，你还要履行你江湖名捕的职责，将其抓捕？”
　　秋月痕笑道：“朝廷不问江湖事，既然是江湖上的仇杀，杀的又是恶人，我怎么会想去逮捕这么一个侠义之士？”
　　“我所好奇的，不过是这人的身份。想当年李飞雪大侠想要替天行道，不过苦于十二煞隐匿无踪，而这人却在极短时日内找到了两人，两人功夫阴险毒辣，他却能全身而退。呵呵，这样的一个人，你不好奇？”
　　布依转着茶杯，“找到呢，找到又如何？”
　　秋月痕道：“在下不才，堪堪也有个侠义心肠，嗯，若那人不嫌，我倒想助他一臂之力。”
　　布依哈哈一笑，“她既然独来独往，想是没考虑过要与其他人合作。”
　　“孤胆英雄总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嘻嘻，反正我就是好奇，偏想一窥此人真面。”
　　“难。”
　　“不难。只要我找到剩余的十煞，守株待兔，难道找不到此人？”
　　布依眸光一闪，“剩余的十煞？”
　　秋月痕说得兴起，“不错！以皇宫用人之严谨，十二煞之一的丁寒竟然能做上金刀侍卫。嘿嘿，当时李飞雪大侠寻遍江湖未能堪得十二煞踪迹，布依，你难道不明白么？”
　　布依握杯的手微微用力，“你的意思是，朝廷当时庇护了十二煞？”
　　秋月痕道：“只要是对朝廷有利的，朝廷完全可能会收为己用。你当时被捕时，朝廷便想着留你性命，以你的盗术，去盗取各国机密要件，岂不比一般斥候强得多？”
　　“虽说你几番挑衅朝廷底线，但在利益面前，哪有什么绝对的法律正义？”
　　“十二煞同样，朝廷保他们躲过李飞雪追杀，他们替朝廷刺杀各国要领。合作完成后，风声也过去了，十二煞消散于江湖，朝廷消除敌对势力。”
　　“当然，这也不过是我的一己猜测。”
　　布依眸光却愈来愈亮，“如果真有联系的话，朝廷对于十二煞的去向肯定有记录。”
　　秋月痕微微一笑，“我想的跟你一样。因为身份原因，我出入云墨宫很方便。前段时间也查了个遍。却没有任何卷宗记载到十二煞。除了窥豹阁。”
　　窥豹阁是大理寺悬案卷宗归放处。窥豹阁共有十层，一般人只可出入底下三层，至于顶上七层，没有皇上的准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布依听到这，一屁股跳下了床。先前神情恹恹，如今她体内的血液好似开始沸腾起来。秋月痕惊讶道：“做什么去？”
　　布依道：“窥豹阁。”
　　云墨宫是可以说是皇家书库，占地颇广，位于内宫东南角。窥豹阁处于云墨宫最里端，七层阁，在夜色中高高矗立。
　　布依于秋月痕摸到窥豹阁，两队侍卫执戟巡逻。已是深夜，窥豹阁此时却是灯光大亮，里面传来一女子的争吵声，听这声音，分明是长乐公主。
　　秋月痕打个手势，两人从阁楼外围攀到了第三层，攀爬之间，悄无声息，颇以两只壁虎。探过窗阁一看，只见地面上桌椅东倒西歪，散着数本册子，秦妍大步流星，眼里看见什么摔什么，两个小吏愁眉苦脸，想要阻拦又不敢太大动作，只得求饶道：“公主息怒，别再摔了，哎，那个是皇上最喜欢的花瓶，每次来……”
　　“啪”地一声，一只青花瓷瓶摔得粉碎，秦妍生气道：“皇帝哥哥喜欢的又如何？你不要我上去，我便把这东西全都摔坏！”
　　窥豹阁共有七层，上四层管控极严，放着楚国各种机密文件，若非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小吏为难道：“没有皇上命令，上面不得任何人进啊。再者，再者说，林大人也不在上面啊。”
　　秦妍道：“不在里面？哼，青林苑他不在，驿馆里也没有，他不在上面在哪？”
　　青林苑便是秋月痕在皇宫内暂时的居所。
　　布依忍不住瞧了秋月痕一眼，秋月痕看样子有些苦恼，低声道：“公主三番两次来寻我，搞得宫内风言风雨，有时有便刻意躲开她，不知她今日如何，竟找到了窥豹阁。”
　　这秦妍年已二十，在皇族中已是大龄少女，同辈的早已出嫁为人母，她却是形单影离。宴席中太后又提及了成国某皇子。这皇子秦妍是知道的，去年曾在国宴中见过一次，后来便向皇上送来书信，提及过秦妍。
　　成国皇子的意思分外明确，太后跟皇上也有此意，想要秦妍嫁过去巩固两国国谊。但秦妍自从一见秋月痕，一颗心便落在了他那，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已是没了他便食不知味，可恨那秋月痕虽也温柔对待自己，可却从未明确地表露过心迹。
　　又听着席中他人小语，说这秋月痕一双桃花眼秋波含情，身边肯定不缺女人，秦妍想着自己已有两日未见秋月痕，借着酒劲去了青林苑，青林苑寻他不见，便找来了窥豹阁。
　　她心里也明白，窥豹阁四层以上是禁区，秋月痕不可能在这，只是自己一腔幽思无处排解，但借口在这里发火泄愤。
　　只好一会儿，秦妍闹着累了，突然蹲下身来哭了起来，这可吓坏了婢女与小吏。哭了两声，又意识到自己在下人面前失了身份，猛地站起身来，推开前来劝慰的婢女，蹬蹬下了楼。小吏叹了口气，擦了擦汗，去楼下又唤进来两三个人，开始收拾一地狼藉。
　　瞧这样子，没个把时辰是打扫不好。秋月痕拍了拍布依，掠身飞了下去，过得片刻，只见一小吏走了进来，道：“可好了，林大人来了，半道个碰到了公主殿下，三言两语把公主哄高兴了，公主传令过来，明天她会自个儿向皇上请罪，不该在窥豹阁这般闹腾。公主让咱都下去休息吧，明儿个再收拾。”
　　“这也是林大人的意思，只那公主，怎么会想到咱下人的辛苦。”
　　几人打着呵欠下去了，吹灭烛灯，阁楼里一片昏暗。布依待人走远了，推开窗户，月光下，如一只泥鳅，滑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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