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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哄好了虞新沛,迟早心里一大块沉甸甸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今晚,她几乎是逼着自己,把那点几乎要缩回壳里的触角,又硬生生伸了出去。
其实虞叔的项链,今天送、明天送,甚至过几天送,有什么区别?但她没辙了。迟早开始害怕——害怕拖延,害怕“再想想”,害怕那些她习惯用来缓冲的“最优解思考时间”。
因为有些事情,时间长了,怒火熄了,感情仿佛也会淡了。
上一次冷战带来的后遗症仍在继续,像一根刺,时不时扎一下,提醒她有些事不能重蹈覆辙。
心照不宣或许是成年人的体面,但坦诚相待,才是相爱的人该走的窄门。
迟早心口一阵发紧,凑过去靠近虞新沛,收紧了手臂。
她将怀里温热的身躯搂得更实了些,也学着虞新沛喜欢的睡觉姿势,从背后严丝合缝地贴上去,像两只契合的汤匙。
卧室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壁灯,光线朦胧,怀里的人,呼吸并不均匀,还没睡。
“干什么?”那人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带着点慵懒,却没推开她:“抱这么紧,勒得慌。”
迟早把脸埋进她颈后柔软的发丝里,嗅着熟悉的淡香,闷声说:“天冷?”
数九寒天,正是需要相拥取暖的季节。
她以前就是用这个借口哄骗自己的。
虞新沛低笑了一声,气息拂过迟早枕在她脸侧的臂膀,有点痒:“上一次谁抱怨,说我枕得她手臂发麻,一晚上没睡好来着?”她语气里带着点扳回一城的得意:“怎么,今天又行了?”
迟早没接这个调侃。她闭了闭眼,借着黑暗和拥抱给予的勇气,轻声开口:“中午黎姐跟我说,你们聊过我明年外派的事了。”
“嗯。”虞新沛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你怎么答应了?”迟早问得小心。
虞新沛没立刻回答,伸手去墙头好一阵摩挲,把壁灯也关了。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要不我现在打电话给她,说反悔了?”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迟早连忙道,手臂无意识又收紧,再度把人捞回来,掖了掖被子:“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虞新沛动了动,似乎想转身,却被迟早从背后抱得太紧,只得作罢:“没想到我会同意?还是没想到我会跟周黎谈这个?”
“都有。”迟早老实承认。
这种感觉有点复杂,像是被安排,又像是被郑重地考虑和接纳。
“迟早。”虞新沛叫她的名字,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清晰了些:“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遇到事情,你第一反应都是自己躲起来想,而不是来和我一起商量?我不喜欢这种躲躲闪闪,藏着掖着的感觉,像……见不得光。”
迟早一怔,手臂确实已经开始传来熟悉的、细微的酸麻感,像有无数只小蚂蚁在皮肉底下窸窸窣窣地钻,一直要钻到心里。
“我没有躲……”她下意识辩解,声音却弱了下去。
“你有。”虞新沛打断她,语气并不严厉,甚至称得上平静:“三年前你要走是这样,这次你姐姐来是这样……很多事都是这样,我总在猜,猜你为什么跑这么快,下一次是不是跑得更远更快。程霏总担心周黎不回来,我嘲笑她,却时不时感觉自己五十步笑百步。或者,她才是那个‘五十步’,我甚至不知道往哪里追……”
迟早感觉喉咙发干。虞新沛说的,这几乎是她应对所有压力和不确定性的本能——缩回去,自己消化,直到外面看起来风平浪静。
她只是不给人添麻烦。
“不是的,我……”她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呼吸声盖过,“我只是不想制造麻烦,我以为可以解决好。”
就像小时候,她怕添麻烦,所以努力做个透明人;怕被嫌弃,所以从不争抢。习惯了用沉默和顺从换取一点可怜的安宁。
虞新沛忽然用力,挣脱了她的怀抱,转了过来。
昏暗的光线下,两人的脸离得很近,房间太黑了,谁也瞧不见谁。
“迟早,你听好了。”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嫌你麻烦的时候,会直接告诉你‘滚远点’。”
她抬手,指尖不轻不重地勾勒着迟早眉头:“你不能一边靠近我,一边把我当外人。也不能要求我理解你、支持你,却又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像个傻子一样猜,猜错了还要怪我误会你。”
迟早看着眼前隐约的轮廓,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那根掠过眉间的手指又落下,戳在了她的心口。
明明没用力……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喃喃道,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陌生的释然交织在一起:“很多事,我觉得很糟糕,很负能,说出来……很难。”
“比如?”虞新沛挑眉,没收回手。
“……比如我姐今天来催我回家过年。”迟早终于说了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爸妈上次闹得不欢而散后,一直没联系我。他们又很要面子,怕亲戚问起来不好看,所以让我姐来通知我回去。”
虞新沛静静听着,没插话。
“我不想回去,那个家让我喘不过气。可我又怕他们真的再也不理我,怕外婆伤心……我很矛盾。”迟早继续说,声音里透出迷茫和疲惫:“晚上在老宅吃饭,我在想,我好像永远也给不了和你一样的坦荡。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我不打算结婚了,我喜欢的是……女生。”
她说完,屏住呼吸,等待虞新沛的反应,这比承认家庭不堪更让她感到羞耻和不安。
虞新沛只是看着她,终于适应了这片黑暗,借着微弱的一点光,看了很久。然后,她再度低头,把自己埋进迟早的肩窝,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虞新沛的声音从怀里传来,有点闷:“怕外婆伤心,就多打电话,或者等天气暖和了,接她来松城住段日子,旅旅游,看看病,都行。至于你爸妈……迟早,你连皮带骨给了三年钱,效果好吗?他们有哪怕一丝一毫,像对个‘人’而不是‘奇货可居的彩礼匣子’的转变吗?”
迟早鼻尖一酸,摇了摇头。
“那你还在期待什么?期待一次‘阖家团圆’的表演,还是幡然醒悟,突然懂得尊重你、爱你?孝养怙恃是传统美德,但有些亲情,不是靠一味妥协和给钱来维持的。”
愚孝是病,本质就是一场持续亏损且永无分红可能的垃圾投资。及时止损,或者合理控制成本是成年人最基本的财务常识。
虞新沛的话像钝刀子,割开血淋淋的现实:“我这么说是不好听,你姐来做说客,是因为她比你更清楚怎么在那个家里生存。也许,她只是来完成一个任务。”
难得今天迟早愿意聊,她索性将话摊开说:“我并不期待迟家对你有什么态度转变。另外!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关系吧,为什么老是要联想到一起?我不在乎他们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还是一个父慈子孝的模范家庭,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因为那根本不影响‘你’是谁,也不影响‘我们’是谁,你也不需要对我们家庭氛围的不同产生多大心理压力。”
她的指尖停下,眼神里带上了一丝近乎傲慢的讥诮:“你不会以为,我需要得到他们的认可,才能和你在一起吧?还是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脆弱到需要靠你家的态度来加持?”
虞新沛嗤笑一声,迟家之于她而言,仅仅是一个需要被处理的“问题”,而她擅长解决问题。必要时,她甚至可以“教唆”迟早怎么一脚踹开。
“所以,”虞新沛总结陈词:“别老是把‘我们家那样’、‘你们家这么好’挂在嘴边,进行一些毫无意义的对比和自我折磨。你家是你家,你是你。我选的是你,跟你的原生家庭是金矿还是泥潭,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接受,那就接受呗;他们不接受……”
她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那正好,省了逢年过节装模作样的精力。我的时间很宝贵的,没空陪演那种苦情伦理剧。你也不用有压力,非要给我一个正常、完美的家庭背景,我不需要那个。”
“现在,睡觉。明天开始,该干嘛干嘛。过年的事,你自己决定,但决定了就别后悔,别内耗。出柜更不用急,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反正……”她闭着眼,最后嘟囔了一句,声音渐渐低下去:“你跟我过,又不是跟他们过。”
“那……外派的事呢?”迟早把头靠得更近:“你真的不介意我去那么久?”
虞新沛沉默了一下,手臂落下搂上了迟早的细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久到迟早以为虞新沛睡着了,或者根本不想回应,耳畔又传来细音:“介意。”
她回答得干脆:“恨不得把周黎打包发配到南极去的那种。”
迟早忍不住想笑,眼眶却热了。
温热的手掌攀上她发顶,粗暴揉了揉,有点不满,却带着囫囵的温柔:“睡了,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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