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96 章
谢知仪与春桃约定过,每年年末寄一回信,若有异况则再另加。
安稳过了近两年,她甚至都快想不起来从前被闻清许禁锢在身边是何种感受了。
记忆模糊了,可潜藏在心底迟迟未曾得到任何释放的怒火却在瞧见书信上他名姓时熊熊燃烧起来。
原本轻捏在信纸边缘的指尖陡然收紧。
平展纸面顿时被攥出褶皱。
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散漫情绪的眼眸此刻像是淬了层冰,僵意自脊背渗至四肢,谢知仪苍白如细瓷的面上透出抹薄薄红意,就连下颌都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分。
浑身都僵得不像话,唯有身前起伏一下比一下剧烈。
那股如长绳绕颈般的窒感缓现,哪怕口鼻并用着呼吸也没法缓释半分。
又是他。
又是他。
又是他!
情绪陡然腾起时信纸上齐整的小字好似被施了咒,让人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谢知仪几乎快站不稳,捏着信纸的手虚浮地撑在桌案边。
他会如何做?
以旧日身份威胁她行苟且之事?还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又或是觉着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趣才上赶着要来她面前找不痛快?
脑中似有数道声音同时咄咄逼人地响起,吵得谢知仪眸色发暗耳间嗡鸣,修得尖圆的甲面快嵌进手心,而这尖锐的痛感却无法撼动她半点思绪。
巡抚将常驻应天府。
旧事便是扼住她咽喉的锁链,一头将她牢牢缠住,而另一头握在那厮掌中。
是杀是剐,全凭他心意做主。
兜兜转转过了近两年,她谢知仪终是又落回原先受制于人的局面。
本能拆下发间金钗紧握在手中。
紧绷到没法再思考其他的头脑这才总算能松懈一些,眼前却闪过另一张稚嫩纯真的小脸。
片刻后,那羽蝶样式的金钗翩然落地。
--
郡主自独居以来总是散漫肆意的,虽说她性子内敛不常展笑颜,但府内气氛不论何时都是松弛自在的。
可近日春水总觉着有些奇怪。
郡主好似有些,有些难以言述的紧绷。
那双潋滟眼眸中总蕴着的微不可察的柔和也消失了。
就连傍晚都不再去郊外跑马。
廿三这日落了大雨,而郡主已然连着八日都不曾出过门。
不像是懒得出门,更像是在刻意躲着谁似的。
但这杭州府哪有她们理应防范之人?就连熟人都不曾有过一位。
硬要算,那也只能算到给府里供给衣食的商铺身上了。
可商户低贱,哪里和郡主碰得上?
雕花木窗外细雨绵密如薄雾,将天地都染得灰蒙蒙的,但春水却无心观赏。
她视线落在房中倚着冰冷窗棂出神的女子身上,屋内没点灯,昏昏暗暗地瞧不真切,唯有那张被天光映亮如白玉的侧脸看得清晰。
桌案上熏香早已燃尽,只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与那股土腥气交融,闻着便叫人觉着憋闷。
张了又张却半晌发不出声音的嘴终究是闭住了,春水紧了紧端在身前的手,轻叹了口气便去取架上披风。
将月白披风搭在殿下瘦削得近乎单薄的肩背,她没忍住出声,“殿下,窗边湿寒,小心着凉。”
分明是唯一一位仪仗、俸禄及礼制皆与公主平级的郡主,到底是因着何事如此困扰。
被春水声音打断空白思绪,谢知仪视线这才落到实处。
窗外雨线细如蚕丝,稠密得像张网,将天地都拢住,后知后觉的冷意这才自冰凉四肢蔓延而上。
“好。”
谢知仪应了声,细指轻捏住披风紧了紧,只是身子却依旧坐在窗边岿然不动。
眼瞧着那双素来平展的细眉只舒缓一瞬就又微不可察地轻蹙起,若非相处时间够久,春水怕是都瞧不出她心绪不佳。
担忧了好几日的小宫女深吸口气,撩裙蹲下,仰脸将面前女子看着,澄澈眼眸中难掩关切,“殿下这些日子茶饭不思,就连画也不作了,春水自知不该过问郡主私事,可,”
春水语速不算快,但在瞧见郡主不知是怒还是喜的淡淡神情时立马便住了口。
郡主从未主动向她坦露过什么,此举或许是唐突。
搭在地面的手收紧,她此刻才觉忐忑。
谢知仪自以为自己将心事掩藏得很好,她这两年一直都是率性而为,想窝在府中便足不出户,想出门散心便踏青远足,况且除去过年时多给春水的一些赏钱,平日里就连赞赏都不大会说出口。
她只需要本分做事,便能拿到月钱与其他赏钱,完全不必多此一举。
相比春桃,春水待遇实在算不上好,自然也不必做那些只有春桃才会做之事。
谢知仪一直都分得很清楚。
她们之间横亘着条模糊的边界,谁都不曾跨过。
春水总说小山做事老成,但她自己行事也是滴水不漏。
谢知仪怔了一瞬总算勉强回神,她这才看清春水神情,那双轻颤的瞳仁忐忑不安地将她望着,像是犯了错一般视线闪躲。
沉寂已久的心中泛起些许涟漪,谢知仪忽觉自己对春水有些太不近人情,她抬臂,将因着太久不活动而变得有些僵硬的手轻搭在春水肩头。
春水暗恼自己冲动,慌得在同郡主对视瞬间便低了头。
齿关快将下唇咬破,可这时肩头却被轻柔地拂了下。
轻得像是在做梦。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谢知仪声音尽量放得轻柔,“有些想不通,这才影响了心绪。”
直到郡主声音响起,春水这才从自疑中清醒过来。
她仰脸,唇瓣紧紧抿着,头回鲁莽行事的胆怯与克制不住想为郡主分忧的冲动让她显得有些犹疑。
旧事?或许是为着那个杳无音信的孩子。
“叫你担心了,不过,用不了几日,或许我便想通了。”
谢知仪太久不曾受人关怀,就算眼下想多说几句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便只能弯唇笑笑,又弯腰握住春水胳膊,“起来罢,地上凉。”
屋外细雨打檐的簌簌声到此刻才真切地落到耳中,谢知仪憋闷了多日无处排解的心总算是松弛下来,她眨了眨眼,看着罕见露出呆愣情态的春水笑,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殿下,门上有位大人投帖,说是京城来的故人,帖子在此,请您过目。”
侍女声音自屏风外响起,春水循声音往后瞥了眼,自觉起身立在郡主身侧,手却忍不住拂过仍残存着些许暖意的肘部。
在春水起身瞧不见她神情后谢知仪面上便又转为淡漠,起身道,“拿过来罢。”
只见被呈上来的红木拜匣中静静躺了张月白色笺纸。
起头写着工整秀丽几个小字。
[巡抚应天闻清许书。]
在瞧见笺纸上那人名姓瞬间,谢知仪整个人忽然陷入到诡异的镇静中,这些时日因着未知而日益汹涌的不安与烦闷在此刻空前膨胀,胀到极度后无声炸开来。
她甚至想冷笑几声,像是被这甩不掉也赶不走的包袱赘疯了。
但谢知仪终究是笑不出来,她唇角艰难抽动两下,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失态。
只是再伪装也掩不住眸中那抹甚至算得上厌恨的冷意。
像是一字一句认真看完拜帖,谢知仪收拾好情绪才抬眸,“来了多少人?”
“回郡主,只来了那位大人,拜帖送到便走了,说是不知殿下是否愿意面见外客,待您看过回帖后再来登门拜访。”小宫女将门房所言如数转达,她自觉奇怪,但依旧老老实实汇报。
亲自来送拜帖,却又不急着登门,实在是有些不合乎常理。
只一人么?
呵,只一人便敢如此大摇大摆闯到她府门来,还真是有底气。
说得倒是好听,得了她首肯才来拜访,若是她迟迟不回,怕是他等不了几日便要找上门来。
闻清许惯会以退为进,先松些手段看看对方反应,若是得不到他想要的,那便立马撕破和善假面步步紧逼。
活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牲罢了。
谢知仪这般毫不客气地想着,指尖捏住月白色笺纸一角,掀开,其中折页内容便显露出来。
[臣闻清许伏惟殿下玉体安康。]
空白折页中只没头没尾地写了这么一段话,同前页工整字迹相同,应是小厮代笔。
玉体安康么。
还真是惺惺作态。
春水见面前郡主纤长乌睫一丝颤动也无,便知她又出了神,这才轻声开口,“殿下,可要回帖?”
谢知仪思绪回笼,眸中那缕令人难以觉察的冷淡又隐没在平静后。
回帖?自然是要回的。
她本以为此事会随着她南下而就此结束,却不曾想自己躲了这么远,竟还是逃不开这狗贼的掌心。
崩石之下,蝼蚁尚能决堤,她谢知仪并非他能一而再再而三欺压之人。
前仇旧恨,不如一道来算。
谢知仪先前总是心软,总是忍不住替那孩子着想,怕她没了爹会无人照看。
可如今气极之下竟发觉一条她从前从未设想之路。
若他来者不善,那她为何不能将计就计,杀了闻清许,再将阿圆接到身边抚养。
既然他闻清许敢再三冒犯,那她为何就不能还击一二。
他们之间的恩怨早该好好清算了。
--
回帖几是当夜便被郡主府下人送达了来客所在的客栈。
紫檀拜匣中装着的笺纸,轻飘飘的一张笺纸,却重得叫人不敢轻易翻开。
湿发披散在肩头的高挑男子立于窗前,身形修长瘦削如竹,却因着瘦反倒更添几分易折的脆弱,一袭素色长袍松垮地身上,更显肩胛轮廓伶仃。
闻清许隔着几步距离远远看着桌上木匣,银白月光自窗外照进来,映白了他低垂的纤长睫毛,好似落雪后挂霜的枝头,瞧着孤寂而又落寞。
回帖已经送来快半个时辰了。
他却不敢打开。
好似只要不打开,就仍有一线希冀。
闻清许从不是什么怯懦之人,可面对谢知仪,他没法理直气壮,更没法随心所欲。
他已经犯下难以弥补的错。
如今想要挽回,便该循着谢知仪能接受的方式来。
那种与强取或是蒙骗截然不同的正当方式。
譬如正式地送上一封拜帖,询问她是否愿意与他见上一面。
若是不愿,那他便再等一年再送拜帖。
谢知仪总有愿意见他的那一日。
只是刚思及这两个字,闻清许便觉有些难以喘息。
长久垂在身侧的五指僵硬,直到烛台燃尽,他才拖着身子靠近桌边。
肤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掌轻易便将木匣拿起,闻清许说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何心绪,唯一能真切感受的便是“咚咚咚”跳得异常快速的心口,以及他近乎停滞的呼吸。
她,可还愿见他?
他指节轻捏起其中笺纸,忽觉不忍心翻开。
可忽然指间一松,那几折笺纸簌簌落了地。
闻清许本能躬身伸直手臂去捞,那行小字便猝不及防撞进眼帘。
[廿四府中谨备清茶,以候台驾。]
插入书签
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种追妻方法的闻狗:求见面求原谅
清心寡欲快两年实际上一直在生气的仪宝:狗贼一直在挑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