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山河

　　再次见面，又过了月余，知晓这段时间华重事务繁忙，但我们之间确实从未隔如此之久未见。

　　“小五。”华重应是下朝后便来找我，身上的官府服未来得及换。

　　不知为何，这次看到华重总觉得他变了许多，以往欢快跳脱的人似乎变得稳重不少，果然成了亲就是不一样。

　　“你最近可是风光了，美人在怀，又有了左相做岳丈，应该不久就要高升了吧！”

　　“小五，今日前来，我是想问你晚上是否得空？”

　　"晚上约了司徒大人，你是有什么事吗？"

　　华重定定的看了我一眼，随后说道：“没事，我就是问问，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走到屋外他突然回过头来说道：“年后我便要出京了。”

　　这我是知晓的，要想再往上挪一挪，必须外放干出点政绩才行。

　　我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华重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

　　由于他的缘由，我最近的人缘也很是不错，很多小品官员也和我打成一片，虽是小官，但也是我重要的棋子。

　　我早已在他们身边安排了我的人手，并掌握了他们的全部消息，到时候不怕他们不听话。

　　从司徒府出来，我心情大好，不出意外，明年我便可以升一级了。

　　今夜月圆，夜风徐徐吹来，我感到有一丝凉意。

　　不知为何，今日我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向来喜欢一人，所以也并未像京中之人一样喜爱乘轿，现还未到禁市时辰，长安街上依旧一片灯火通明。

　　“卖灯笼嘞，兔子灯笼嘞......”一个小贩在街道两旁叫卖。

　　我不由往他那处望去，发现他做的兔子灯笼栩栩如生，甚是可爱。

　　“大人，买个灯笼吧。这灯笼无论是生辰送人还是自家挂着都好看。”

　　“生辰”我呢喃了一句，下一刻我猛然想起今日是华重的生辰。

　　当初他曾问我我的生辰是哪日，我说记不得了，于是他便说往后我和他的生辰是同一日。之后每年他都会和我一起过生辰，还送了我不少东西，其中便有兔子灯笼。

　　我向来不喜欢这种东西，感觉太过弱小幼稚，可他却说：小五白白嫩嫩的，不正是一只小兔子吗？我因这话好几日没理他。

　　可每年生辰他依旧会为我煮上一碗长寿面，桃花伯母也会托人寄来东西，面的味道不算好，但我还是将它吃完了。

　　我买了一只兔子灯笼，心中却有万般心事。

　　我忘了不假，但明显他是记得的，况且不是他说今日也是我的生辰吗？

　　胡思乱想下不知不觉我回到了自己住处，还未进门就见到一人正直直地站在门口，无需近看我便知那是华重。

　　“小五，你终于回来了。”

　　“咦，你买了兔子灯笼，莫非你早已知我要送你的礼物。”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陶塑，形态逼真，甚是可爱。

　　“我还以为......”

　　“怎么，以为会忘了你的生辰。怎么会呢，就算我不记得自己的，也不会忘了你的。话说回来，难不成你也有礼物送我。”华重一脸的期待。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情急之下我将兔子灯笼塞到他手上，“不要就算了。”我推开他便急匆匆往里赶。

　　下一刻身后响起华重爽朗地笑声：“小五，你等等我，这兔子灯笼真好看，我很喜欢，你走慢点小心台阶.....”

　　这一夜确如天外圆月，和和美美，两相团圆。

　　我们一起吃了长寿面，一起把酒言欢，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的光景。

　　可惜没多久一切便如镜花水月，终是一场空。

　　年后华重便自请外放，但他临走前帮了我一把，我终于有机会站在这金銮殿上了。

　　我虽不善人情，但却通于谋略，好几次燕帝为边疆之事、赈灾之事头痛不已，众大臣难于决断时，我挺身而出献上计策为他排忧解难。

　　而左相也有心提拔我，和他的一干势力大力举荐我，就这样，我得了燕帝的青眼，成为了华重外第二个颇得盛宠的人。

　　华重每隔一个月便会给我寄一封书信，信里他会絮絮叨叨跟我说起外面发生的事，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他都会写上，并说以后要带我去尝尝。

　　一开始我还会耐心的给他回信，但随着燕帝越发的看重我，我也渐渐地变得繁忙起来，回信也就变得隔三差五，再后面我甚至不再回信。

　　不知何时，我开始觉得信上的内容很是枯燥，每次我只看是否于我有利的，华重或许察觉到了，便没再长篇大论，每次只说些我想听的，但落款处的兔子却仍旧在。

　　几年下来，我已是天子近臣，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我也知晓一二。

　　当初我逃出冰原后，并未碰到我的族人，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年，直到师父收留了我我才央求他帮我打听一下族人的消息。

　　只是燕重光有心隐瞒此事，不仅杀害了我的族人，事后还将记有我们族人的书籍都通通毁去，并还将当初的知情人一一灭口。

　　师父说，这些年里仍有皇家的人在私下打听我们族人的下落，但至于有没有找到人，他也不得而知。

　　可是后来燕重光死了，所以我猜测他应是没有找到我们族人。

　　可当我接近而今的燕帝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仍有族人落于他们的手中，只是他们体内并无冰晶。

　　燕帝很谨慎，我也是无意间听到他与暗卫的谈话才知晓，我还有三个族人在他手上。

　　他们应是孩童时候被虏过来的，而今已经被囚禁了几十年了。

　　想想他们自小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我便感到一阵的窒息。

　　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后，我便再也坐不住了，我要救他们。

　　“陛下，臣有一事相商。”御书房内，我没像往常一样退下，而是直接坦言。

　　对于燕帝这种上位者，一切的权谋对他都是无用的。

　　“哦，爱卿还要何事禀奏。”一旁的燕帝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望了望一旁的宫女太监，他立即挥了挥手，没一会偌大的宫殿只剩下我们二人。

　　“陛下可是想要冰晶。”话一出口燕帝便立即收起了他的漫不经心整个人变得威严起来，隐隐间他的眼中还闪过一丝杀意。

　　但对这些我毫不在意，只是挺直了腰板继续说道：“陛下息怒，我也是无意间得知这件事的。不瞒陛下，我曾见过冰族的人，他们额间嵌有冰晶，传说冰晶能治百毒。”

　　我话音刚落燕帝便一把撸起我的袖子，见我手肘处光洁一片时，眉头皱了皱。

　　我微微一笑轻声道：“额间有冰晶手肘处便有一块红色印记，陛下怀疑我是冰族的人。可惜了，我只是见过，但并不是。”

　　“你什么时候见过的，这人现在在哪？”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继续道："听说陛下关着三个冰族人，只不过他们体内并无冰晶。"

　　“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燕帝的脸一沉，整个人显得很是阴郁。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帮陛下达成所愿，我有办法引出那个冰族人。而我想要的便是左相之位，我的身世陛下应该知晓，唯有权利才能让我动心。”

　　早在之前我便伪造好了自己的身份，无论他怎么查我也只是个破落人家出来的孩子，农家出身，想要平步青云，光宗耀祖，这是最完美的答案。

　　“爱卿呀爱卿，若不是你手上真无印记，就凭你这张脸我真的怀疑你就是冰族人。你虽未曾见到那三个人，但不得不说你跟他们年轻的时候很相似，倒不是说容貌，是一种气质。因此，当初大殿上第一眼我就看中了你，不然你以为就凭你的出身如何能留在这京城之中，可惜你却没有华重那小子聪明。你说，若是你早求上朕，又何须籍籍无名这么多年呢？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也不晚，爱卿意下如何？”

　　燕帝用轻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但我不为所动继续道：“当初年少不知事，辜负了陛下一番心意，若陛下有意，臣愿自荐枕席，只求事后陛下能让臣得偿所愿。”

　　燕帝仔细地盯了我一会随即哈哈大笑:"好一个得偿所愿，爱卿确是好颜色，可惜朕不爱此道。只要爱卿能帮我引出冰族人，朕自然不会亏待于你，现在可以告诉朕真相了吧！"

　　“我十多年前上山砍柴时遇到那人，那人长的很俊秀，但当时好像被野兽咬伤了。我后面费了好大劲才把他运下山，好在他伤的不是很重，但当时也掏空了我所有的银钱。他醒后告诉我他是从西北逃难而来的，途经此地，不小心碰到了野兽。他跟我说他要去东面找他的族人，并说他的族人都和他一样额间有印记很好认，还问我有没有见到过。我说没有，他略有失望，但还是说如果见到了让我联系他。但我说如果你走了我如何联系你，他说他们族人间有血脉感应，只要顺着感应走就一定能够找到。”

　　我说的轻描淡写，燕帝面露狐疑之色，但我完全不惧。

　　“你是说他们之间有感应，那为何我问那三人他们却说不知道。”

　　“听陛下的口吻，那三人应是孩童就被虏来了，他们年岁尚小自是不知。但那人已告诉我感应之法，我可以通过他们找到此人。若是陛下信得过我，这事就交给我去办，到时我带着他们三个人去寻找，陛下可派人手在身后跟着我们。燕朝地大物博，茫茫山海，不跋山涉水定是无法找到的。”

　　听了我的话，燕帝面露迟疑，他来回踱步了几次最后开口道：“朕答应你，但你千万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朕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接着他拍了拍手，很快一个人影在一旁闪现。

　　在穿过重重索道后我终于到了一座地牢前，许是近乡情怯，我推了好几次门才推开。

　　说是地牢其实只是一间屋子，里面不大，一眼便能见到床头坐着三人，听到声响他们的身子不禁一缩。

　　还未等我靠近几人就大喊道：“不要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好痛，好痛......”

　　看到这我心痛不已，但还是平静地说道：“陛下，这三人平日里应是受了许多刺激，为了能够顺利的与他们对话，陛下不如暂时先行离开，等我问明白了自会说于陛下。”

　　望了望那瑟瑟发抖的三人，燕帝冷哼了一声终是离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来到几人身旁，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轻轻捋起他们的袖子，入眼的便是道道刀痕，燕帝为保长寿竟丧心病狂地饮用我族人的血。

　　望着他们满身的伤痕，我心疼不已。

　　我轻轻拉起他们的手，渐渐的一股暖流从我的手心传向他们手指，慢慢的他们的身子不再抖了，而眼中也渐渐有了清明之色。

　　我在他们手上写下我是小五四个字，并将袖子撸起来给他们看我肘间的印记。

　　良久他们像是明白了什么，眼泪止不住地留了下来，嘴里还不停呢喃着：“小五，小五。”

　　我连忙捂住他们的嘴，对他们摇了摇头。为了不让人发现，我一边说话做戏给燕帝看，一边用手在他们掌心写字，就这样我们彼此知道了对方的情况。

　　原来当初冰原塌陷后，燕重光便封锁了那里，他派兵到处搜寻我的族人，但最终只搜寻到一些孩子，大人都已经死了。

　　他不死心，便将他们囚禁了起来。

　　为了延年益寿，他将我的族人做成药人，让他们试药，只是燕重光本就是强弩之末，没几年就死了。

　　他的后人继承了他的遗志，一边寻找其他遗漏的冰族人，一边继续用他们试药。

　　这么多年来，有的人被折磨致死，有的人挺不过去暴毙而亡，而今也就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我们冰族人若有冰晶将会有几百年的寿命，但若没有便如常人一样，本应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但他们几个却是行将就木，垂垂老矣。但即使如此，我也要救他们出去。

　　有了燕帝的首肯，我陆续又来了几次，跟他们说了我的计划后，他们都不赞同地摇摇头，让我不要冒险，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但我告诉他们，仇我会报，但他们也要活着，等我一切准备好，我便会将他们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希望大仇得报后仍有亲人在等我回来。

　　只是可惜了我这个身份，为了我的族人我这个身份定是不能再用了。

　　不知为何心中有点难过，想到华重和桃花伯母若是知道我不在了，定要伤心许久。

　　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为了我的族人我也不得不去做。

　　好在华重外放即满，很快我便能见到他了，我希望在此之前能够再见他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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