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鬼行

　　清晨，海面平静，带着咸腥味的海风迎面袭来，朝阳从海中涌出，洒落一地的橘黄。
　　一大早，吃完早饭后，唐祠便打算去百珠村向收留他两晚的老爷爷道谢。
　　陆七闲着无聊，也跟过去瞧瞧，她觑了眼旁边的男人，促狭而笑，“大叔，你跟过来干什么？”
　　“我就不能来了？”钟行眯着眼，目光有一丝玩味，“嫌我碍事？”
　　“能碍什么事啊，我问问不行啊？”陆七冲他吐舌，“嘁，小气。”
　　他忽而伸手轻捏她的脸蛋，挑着眉，似是挑衅又似勾逗，“没错，我是小气。”
　　陆七大力拍掉他的手，揉向微红的脸蛋，“你干嘛！别动手动脚的！男女授受不亲，懂吗？”
　　“臭丫头。”
　　钟行对她额头轻轻一弹，下一秒便越过她向前走，留下原地气愤的陆七。
　　别落在我手上，不然...我饶不了你！
　　这位老爷爷居住在百珠村最后面，较为偏，房屋外挂着一些海鲜晾晒，还有一艘小渔船正在维修，搭着蓝色的渔网。
　　“唐祠？”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女生看到他们，颇感疑惑，“他们是谁啊？”
　　“南珠，他们是我的朋友。”唐祠走过去，帮她晾晒咸鱼，“南爷爷在吗？”
　　“爷爷去看海了。”
　　“我是想来谢谢你们，多亏你和南爷爷，我才能留在这里。”唐祠感激道。
　　南珠笑了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微黄而淳朴，笑容好似今日的太阳，灿烂而单纯。
　　“没关系，只是住两晚而已。”
　　“既然南爷爷不在，那我们就...”
　　“爷爷！”南珠朝他们身后招手，“你回来啦！唐祠他来找你。”
　　陆七转身看去，不远处正缓缓走来一个皮肤黝黑，干瘦的花白老头，身体看似瘦弱但步伐稳定，且双眼精光不减。
　　“你找我干什么？”
　　老人的嗓音很低很沉，中气却十分足。
　　唐祠走上前，“南爷爷，我是想来谢谢你们。”
　　“有什么好谢的。”南爷爷摆了摆手，“你们赶紧离开吧。”
　　“还不行...我们还有事没办完。”
　　南爷爷瞥了眼他们，“是先渔村那老板请来的？”
　　“没错，我们是来调查白雾的。”陆七笑应。
　　“再查下去我怕你们会丢了小命喽。”南爷爷坐在门前的椅子上，抽着长烟，“回去吧，别管这事了，这不是你们能解决的。”
　　陆七微挑眉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已经答应别人，怎能就这样离开？不知这位爷爷，对那大雾知道点什么？”
　　“他们采珠，惹恼了海中的怪物，自然会受到惩罚。”南爷爷吸了口烟又轻缓吐出，“我劝你们还是别蹚这趟浑水咯。”
　　“怪物？”陆七半眯起眼，嘴角漾开一个弧度，“他们都说是海神，您却说是怪物，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怪物？”
　　缄默许久，南爷爷吸着烟并未应话，褶皱的皮肤下，她瞧不见他的眼睛。
　　“鲛人？”
　　钟行突然搭腔，打破了这场沉寂，眸光紧锁在南爷爷身上。
　　听言，南爷爷的手一顿，抬眸深深地回视钟行，“你相信它的存在？”
　　“相信。”
　　他这下确定南爷爷指的就是鲛人，方才他也是试探的问了下，身上的鲛珠很可能就是来自这片海。
　　“告诉你们也无妨。”南爷爷吐出一口烟，叹息道：“大概五十年前吧，我出海打渔，刚捕到一半，海面上突然刮起了大风和雾。海浪很大，船翻了，我被卷到某处礁石上，那时雾气还没有散去。”
　　“船被吹垮了，我只能待在礁石上等路过的船只。”南爷爷顿了下，接着说：“雾里，忽然传来一阵歌声，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灵婉美...我当时脑子一片恍惚，想寻着歌声过去，却被礁石割伤了脚，也幸亏这样我才清醒了，不然就葬身大海了。”
　　“就在雾气快散去时，我看到了一座岛，那岛上还有几个影子，鱼尾长着鱼鳍，可眨眼间他们跳入大海不见了，岛也随着大雾消失了。”
　　“那个岛在哪里？你看清他们的样子了吗？”陆七问。
　　岛怎么会突然消失？如果是真的，那块石碑或许就是岛上的。
　　“我只看到几个影子，不会错，那是鲛人。”南爷爷连说：“岛消失的太快了，我没有看清，但不会看错，它是腾空不见的，当时并没有涨潮。”
　　陆七觉得有些奇怪，“他们都在大雾里消失了，唯一回来的还死了，你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可能是我运气好吧，被浪冲到了礁石上，等到雾散去后的第二天，恰巧遇到了一艘货船。”南爷爷深为感慨。
　　“所以你认为那雾是鲛人弄的？”陆七迈前一步，继续说：“它们是吃人的怪物？”
　　“海中的生物千奇百怪，它们的领域意识很强。”南爷爷起身走向屋内，“最近的雾，或许是它们对我们的惩罚。”
　　陆七垂睑沉思，她不反驳鲛人的存在，但在神话记载中，鲛人应该不会主动攻击人才是。
　　“据我所知，鲛人跟西方的美人鱼相似，他们应当不会吃人吧？”唐祠犹疑道。
　　“那都美化了，你以为鲛人很漂亮，很善良啊。”陆七斜视一眼，瞧见他身旁的古灵，坏心思渐起，“怎么？变心了？”
　　唐祠整个无奈住了，他苦叹，“你就别开我玩笑了，小七。”
　　“行了，道也道谢了，走吧。”
　　陆七转身就想走，却被唐祠叫住，“等等，我想再问一件事。”
　　“麻烦。”
　　话虽是这么嫌弃，不耐烦，她还是停下了脚步等待。
　　唐祠偏头望向屋内，诚恳而问，“南爷爷，你可知道二十二年前，村子里有一个叫古灵的女生。”
　　静了许久，屋内才传出沧桑的声音，“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去世了，最后的心愿是想看看父母，所以我想帮她实现这个愿望。”唐祠瞥了眼古灵，冲屋内解释，“替她再看看父母。”
　　“死了。”
　　“死...”唐祠不由睨向古灵，眼里布满怜惜和心疼，“他们怎么走了？又是哪年去世的？”
　　古灵哀痛地低下头，强扯开唇冲唐祠宽慰地笑了下。
　　“我没事...大概也猜到了。”
　　村子里没有父母的身影，甚至连房子都不在了，她虽不愿这么想，但隐约也有感觉。
　　“当年海浪暴雨横生，他们将那女娃祭海，但被她母亲放走了，后来她母亲自愿替她祭海以平息海怒...”屋里隐隐传出南爷爷的叹气声，“就在她母亲死后的第二天，她父亲跳海，跟着去了。”
　　“这是在杀人啊！”唐祠红了目。
　　古灵紧咬住下唇，无尽的悲痛席卷全身。
　　南爷爷走到门口，手上托着长烟，“小子，就当我这老头子求你，你们离开的时候能否带上南珠。”
　　“爷爷！”南珠赶忙跑到他身边，拽住他的手臂，“你在说什么啊？我走了你怎么办！”
　　“她还年轻，不能一辈子跟我待在这小渔村里。”南爷爷拍了拍她的手背，“十年前，她爸妈遭遇海暴死了，我不能让她也死在海里。”
　　沉静片响，唐祠点了点头，“如果南珠愿意，我会带她离开这里，再在水枫给她找一份工作。”
　　“我不要！”南珠抓紧南爷爷的手，“我要跟爷爷一直在一起。”
　　“听话，我没几年可活了。”
　　“爷爷...”
　　南珠的眼眶泛上了红，她抿紧唇，悲从中来。
　　“南珠姐姐。”陆七清脆的声音挤进来，“你经常去打渔吗？”
　　这老爷子身子骨虽还不错，但出海不行，爷孙二人，可能就是南珠在支撑吧。
　　“嗯，我经常一个人出海捕鱼。”南珠不解的回话。
　　“你就没遇上过这大雾？”
　　南珠晃了晃头，又犹豫地点头，“遇到过两次，但我都逃出来了。大雾起来的时候，海面开始会很平静，慢慢有股浓烈的鱼腥味飘来，然后风浪就会变大，雾就来了。”
　　“姐姐，你真厉害，还会看海呢。”陆七毫不保留的夸赞。
　　捡到宝了，是个能人啊。
　　“没什么，我从小就生活在海边，什么时候会刮风下雨都有个估算。”南珠被夸的有些羞涩，微黄的脸颊泛起了不显易的红云，“这些都是爷爷教我的。”
　　“我有一件事相求。”陆七上前两步，挑着唇笑意真诚，“为了查清那大雾，我们会出海，希望到时能有个熟悉海的人带路，如果你们不愿意...也不打紧，只是多一重保障罢了。”
　　南珠犹豫起来，南爷爷也未回话。
　　“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今天打扰了，南爷爷，南珠，我们先走了。”走了几步，唐祠回头说：“离开的时候，我会来告知的。”
　　回去路上，唐祠忍不住问：“你们来这里是为什么？跟我们查的事情有关吗？怎么还会出海？”
　　昨天光顾着问他，他自己倒忘了问他们。
　　“孟阿姨现在是我的雇主。”脚下沙子软软的，比沙漠中的要白，陆七踢开旁边的贝壳，“那个雾会吃人，只要进去的船和人都会消失，过阵子船又会回来，但人没了。”
　　“那不是很危险！”
　　“不危险还请人干嘛？”陆七暗自吐槽，接连说：“蒋老板消失的货船回来了，可这次还有具尸体，和一块石碑。”
　　“石碑？”唐祠感觉脑子不够用了，“尸体？怎么会只有一具呢？难道是被鲛人杀死的？”
　　“溺死的。石碑上刻着东周文，海中岛，海底生，明珠问路。这就是那上面的内容。”
　　默了半响，唐祠猜疑道：“雁子好像跟霍先生很熟，她莫非是请你来解决这事，想跟蒋老板合作？”
　　陆七竖起大拇指，难得表扬，“唐祠哥，你还不算太笨。”
　　唐祠听到她的称赞，可开心不起来。
　　“你们难道就因为这个愿意去冒险？”
　　唐祠不大相信，这两人他还是了解的，除非有非去不可的理由，绝不会轻易涉险，尤其是陆七。
　　“石碑上还刻了彼岸。”陆七远望平静的大海，感受着咸咸的海风，“如果那老爷子没说谎，海中真的有个岛，而那石碑很可能就是来自岛上。”
　　“要是南爷爷带路，或许我们会比较容易找到。”唐祠轻叹。
　　毕竟他曾目睹过，而且还活下来了。
　　“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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