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迷心窍

　　觉得不假思索的狄欧米罗一定瞒了什么，索阿莱斯也没有继续追问，拿定了再不离开米罗巴提半步的心思，向刘芃说了感谢的话，然后问了苏雅能不能过来照顾米罗巴提，苏雅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午饭后的刘芃想逛逛街面，要和已经大约熟知的什康提出门的时候，就被鼎沸的人声堵在了驿站门口……
　　“怎么回事？”看着门外扇形展开、忽然大叫大嚷或者仍然默默张望的各色服饰的人们，刘芃和什康提不能挤过去出门，愣了。
　　“狄欧米罗大人！请您过去看货……”
　　“大人，看顾我们一家老小的生计……”
　　“我那里有上好的干货，储存着就等着大人您呢……”
　　“存了一冬的药材，就盼着大人呢……”
　　……
　　人群纷纷攘攘，七嘴八舌地好像也和他们无关，刘芃一头雾水的时候，狄欧米罗出来拱手：“各位！鄙人春季而来，除了采办药材、生铁，其他并没有计划，所以，大家还是请回吧，不要聚集在这里……”
　　人们于是偃旗息鼓，仍然有不少人恋恋不舍：
　　“可是，大人，我的山货卖不出我们一家老小就得饿死……”
　　“我的粮食拿不回成本，衣服都没得穿，吃不得青菜……”
　　“现在干果、坚果的价钱便宜，您不带一些到长安？”
　　“上个月生铁和药材被大量收购，您不要看看刀枪等兵器？”
　　……
　　“以往我是夏秋季节过来，给的价钱要高于一般商人，他们就等着卖给我想赚更多的钱。可是，这次过来仓促，没有携带大量金子，也不准备采买太多货物，让他们失望了……”狄欧米罗低声向刘芃解释。
　　“我也爱莫能助！我带了两驮金子，可没准备买什么……”刘芃沉吟，这是他在这古代所有的财产，只是他觉得长途跋涉带到给长安未谋面的家人一些奇珍异品的礼物太难了，也就没有买什么，他想了，过和田（于阗）时给家人们带点玉石，然后其他就直接给硬通货黄金多有面子……
　　“我想利用这一趟做生意！但是，我只准备采买到安息或者汉国都能用到的东西。”芬谷禄忽然摇头晃脑，而且说干就干：“狄欧米罗大人，你懂这商路上的行情，我想让你带着我去采买，我付你佣金！还有，芃大将，你可以借我一部分金子吗？我承诺给你一半的利润作为回报……”
　　狄欧米罗还在踌躇，刘芃却是惊呆了：他是很熟悉总和阿禺浑打架的芬谷禄这小子的，东行以来仿佛不认得或者说要刮目相看了！不但爱心满满，不再飞扬跳脱、骄横跋扈，还懂得了做生意，最关键的还脱口而出了极具现代思维的股份经营理念！让他油然而生一种亲近感和支持的想法，于是：“那好吧，世子殿下！我借给你一驮黄金，一半太高了，两成吧……”
　　芬谷禄喜出望外，狄欧米罗却愣了！——商路虽然辛苦但是利润丰厚，因为有风险所以普通人借贷都是七成，甚至八成、翻倍的利息，一趟下来却可以赚取三倍的金子！因为他的商队保障性强，开支更大，从安息和大夏上层借钱是六成利息，近年来他在谋求从长安借贷，那里资本雄厚还只有三成利息，刘芃这开口只要两成而且是利润，算起来六成；但如果初出茅庐的芬谷禄赔了，他分文不取还要搭上老本，也就是说和芬谷禄一起承担风险……
　　“这两个家伙一个是傻子搞副业做生意，一个是憨子胡乱投资凭运气提成！”狄欧米罗心下有了结论，哭笑不得，也灵机一动：“芃大人！我可以借你点金子去采买一些货物吗？我给两成的利息……”
　　“好吧！我借给你半驮，自己留半驮，再不动了……”刘芃点头。
　　狄欧米罗惭愧了——他给的是两成利息，刘芃却以无比信任的热情答应了！芬谷禄嘟起了嘴，他明白其中的关节！刘芃以为自己心有点狠了——20%的年息，不明白此时两个人都狠狠地赚了他一票，尤其狄欧米罗后来沉浸在极美妙的幸福成就感里，乐呵呵地一路再不端着架子一本正经……

　　温宿城的商人们也是忽然从地狱到天堂的幸福感！因为两个大商家就是疯狂扫货的姿态，这里的特产要么安息、大夏紧俏，要么长安需要，就是粮食、骆驼也被购买一空都搬挪到了驿站里！芬谷禄进了五花八门的货物，但是，没有伙计，这难不倒他，他从当地人招募。那么，货有了，要骆驼来驮运；人有了要吃粮，要防身，买粮食、买刀枪……以至于后来，他们三个“财神爷”再上街就只看到商人们的真诚笑脸和两手空空的欢迎手势——温宿城能卖给他们的货全都进了驿站再没有了！如果到姑墨和尉头运来，物价都涨了，加上人力和运费赚不到钱，再者山路也不安全，死了人或者摔了货物还会赔钱……
　　看着他的一驮半金子买来的堆积如山的货物，和如进牲口市场的鼎沸情形，刘芃觉得吵死了，也有了感慨：这古代的黄金看来更值钱，居然买到了那么多的东西！人也算是买来的——芬谷禄是以买命的价钱雇人，回来的时候必须一半的价钱赎人，如此的高价让温宿城的男人们趋之若鹜，他雇到的也是最精壮的男人和一些贫苦家庭被他可怜的人。现在的温宿城除了老弱妇孺和在册士兵、残疾人，再无无业游民。刘芃觉得如果用剩余的半驮黄金买通士兵们，温宿老王成了光杆司令，他就可以哪里也不去在这温宿城称王了。
　　“汉人也是用金银支付！金子很贵……”狄欧米罗不信，笑着回答了刘芃：“你说的可能是前朝甚至更久，哪有万金的封赏？那时说的是黄铜，一万金听着很爽，其实折算成黄金两手捧着就带走了，不多也不累……”
　　“NND！考证的砖家们真是气死老夫了……”刘芃感慨不已，他曾经明目张胆地搜集黄金，明月笑他像塞人和安息人一样拜金却也帮他找到了仓促逃走的塞王的藏宝洞，珠宝首饰都换了黄金……渐渐地理解了：“他们就是字面的臆测，哪里知道真实的状况！怪不得明月帮我的时候也笑我……”
　　想到了明月，刘芃不由得黯然！
　　“你不成！商队都是男人，你一个弱女子……你吃不了苦，也很不安全……”芬谷禄走在院子里喜滋滋地看货看人，逡巡来去，盖罗欣把一个面目清秀、男人打扮的姑娘拉到了他的面前，让他定夺。
　　“大人！您是好人。”姑娘跪了芬谷禄，恳求：“您买了我，我就是您的奴仆！无论您叫我做什么只要力所能及我都可以……大人您不要撵我走，我已经没有家没有活路了，出去就是一个死！我想活着……大人，您不认识我了么？我是尉头山上牧民家的赫萝瑟（草地），您那时就救过我！”
　　“小草……”芬谷禄想了起来，怪不得面熟，于是追问：“那些金子够你们一家三□□一辈子都没问题的！你们家怎么了？”
　　“谢主人赐名！”赫萝瑟跪倒磕头，低头回答：“主人动问，小草不敢不答！小草的爹娘财迷心窍……不但向他退婚，还要把我卖到温宿街头为妓，生气的他带着一个流盗劫杀了他们，然后自杀了……”
　　真是让人悲伤的故事！原本一对好好的恋人，因为女孩的美貌、父母的贪婪无义、男人的意气用事，竟然落到了这步田地！尤其这一切的起因还是因为索阿莱斯的起意，他芬谷禄给的金子……这让芬谷禄非常的惭愧，再也不能撵她走了，甚而有了要保护她周全、让她余生幸福的想法。
　　“让小草来帮我服侍米罗巴提大人吧！”苏雅感动于芬谷禄的爱心，也觉得应该收留无家可归的赫萝瑟，她们同命相怜。
　　芬谷禄本来就是求苏雅帮忙收留赫萝瑟的，也觉得不能累着苏雅，而且孤男寡女长期共居一室不安全！——傻傻的米罗巴提万一对苏雅动手动脚，柔弱的她无法抵抗，芬谷禄也知晓了米罗巴提是安息六王子、王储！甚至想到了索阿莱斯把美貌的苏雅送到米罗巴提身边一定心怀叵测……

　　从温宿城出发的时候，木依莎带着男仆沙依木和抱着木琴的使女丹苏来了，黏上了刘芃和什康提，如今商队所有人都知道了战神芃大人富甲商队，是最大的金主、东家！虽然他除了红山马、破风刀和两头骆驼、三匹马再没有其他，但是可以说商队七成的货物都是他的投资，他如今还有半驮黄金……所以，大家以为刘芃一定觉得旅途劳顿、寂寞无聊包下了名妓木依莎随行，于是无比艳羡地盯了风情万种的木依莎和她身后“艰难”行走的骆驼……
　　“骆驼是‘沙漠之舟’，比马强多了！驮这些黄金不难，只是缓慢惯了……”木依莎倾城微笑，告诉丹苏。
　　从前一贯不带女人的狄欧米罗商队居然有了四个女人：苏雅、木依莎、丹苏、赫萝瑟，而且都是倾城美貌、风姿绰约的女人……
　　商队规模庞大了！除了之前的五百人，又增加了近千头骆驼、芬谷禄雇佣的三百余人和一倍的货物，后来走在沙漠的边缘，尤其绵延一线的时候竟然近十里，蔚为壮观！温宿老王和众王子出城欢送，说是史无前例最大的商队尤其在这春季！对木依莎的离开表示了惋惜，也有着希冀——木依莎的三名女仆还在温宿城里，往常她大概半个月、最多两月就回巢了……

　　商队沿着河岸迤逦前行，偶尔可见断续的沙地，更多葱郁环抱、人民劳作的绿洲，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有升起、有些微凉的时候出发，走上两个时辰、前进大约三十里停下来修整，埋锅造饭，在已觉炙烤的太阳底下吃饱喝足，铺了毡毯靠着驼马睡上一个时辰左右，贵人们搭起帐篷，吃些干果坚果……慵懒起身后出发，再走两个时辰，黄昏时在大点的绿洲扎营（有时较远就继续赶路），奴隶们和货物一起露宿，贵人们住进民居土屋……
　　很规律行程的几天下来，除了荒芜的沙地就是微绿的绿洲、时有时无的河流，人们觉得枯燥无聊。于是，白天时，很多贵人们跟着木依莎行走，听她娓娓道来玉石丝绸瓷器商路上的传说……之前人们是围着米罗巴提的，可是他现在有伤也傻了；晚上会有篝火晚会，丹苏抚琴，木依莎翩翩起舞，苏雅的安息、月氏民歌，赫萝瑟的山地牧歌，都让人们陶醉……只是每到休息就寝的时候，四个女人三处（木依莎和丹苏一起）总能隐约听到门外风声中的呼吸，晨起的丹苏和赫萝瑟都在门外捡到过玉佩、手巾等物品。木依莎浑不在意，自在地脱衣穿衣，听见更加粗重的呼吸和衣服的索索声，其间邀请过利伏乌兰咄，第二天商队就流传了利伏乌兰咄小时屁股上被骆驼啃的疤痕、他被木依莎骑了、最后挣扎了“荷荷”惨叫、还晕了过去……显然有数人目击！腰酸背痛中坚持了起身想接受人们艳羡目光的利伏乌兰咄惭愧极了，当时恨不能钻到沙子里去……
　　有一天夜半，有人听到了赫萝瑟的哭叫，芬谷禄和刘芃先后被惊醒，看到了几个身影跑进了黑暗里，芬谷禄怒骂了一句，然后向刘芃拱手：“芃大将！你是我大月氏战神，芬谷禄恳求你保护赫萝瑟……他们不敢动木依莎和丹苏，也不敢去扰苏雅，就盯上了身世可怜、卑微的赫萝瑟！我却不能靠近了保护她，我心里只有苏雅，那么恳求您让赫萝瑟和木依莎、丹苏住一起！”
　　“好呀！小苏弹琴聒噪，我正要和人说话，让小草来……”刘芃还没有开口，木依莎就大包大揽了，而且：“芃大哥一向怜香惜玉，又不辣手摧花，我们这里安全！他也愿意提供保护……是吧，芃大哥！”
　　“……”刘芃还能说什么，只有无语，点头笑了。
　　一天夜里，在商队借宿的绿洲，主人家躲藏在地窖里初长成的女儿憋不住了，悄悄地出来被夜起回来的曼古阿尼顶头撞见，吓了一跳之后抱起来就要进地窖里欢好！赫米德契一边阻止了，一边派卫士报告了狄欧米罗，狄欧米罗解救了花容失色的女孩，郑重地向主人道歉，拿出了一些金子作为压惊……次日早上，人们看到了手握腰刀的曼古阿尼，主人一家已经人去屋空！
　　“我承认想用金子胁迫那一家送女儿给我做妾！可我到这里就没人了，他们可能连夜逃去了南城或者进山躲了……”曼古阿尼争辩。
　　“你手里拿的是刀！你说来时就被流盗抢劫，你还有金子吗？”利伏乌兰咄几日来和曼古阿尼同住，知道他的底细，冷笑：“如果这一家不逃走，也许只留人家女儿泄欲，父母幼弟可能都已经成了你的刀下之鬼！”
　　“……”这话戳到了他的心口，曼古阿尼无语了，半晌：“如果不是你得意炫耀，我不会那么冲动！他家女儿昨晚挣扎的时候也一再说不要动她的父母……我是起了恶念，但是真的没有杀念……”
　　“是你用心不良，恶念作祟……”索阿莱斯怒了，抽刀架了曼古阿尼的脖子，指责：“恶人！还推卸说别人的错……”
　　“罢了！”狄欧米罗推开索阿莱斯的刀，劝解：“大漠是天神也是野□□望的世界！很多时候人力控制不了。我的人会严密监视，真出了大事我会按照约定的规矩代天惩治……这事就算了，我们祈求那一家老小多福吧！”
　　人们渐渐散去，曼古阿尼之后还是受到了孤立和鄙视。
　　“前面是姑墨王城南城，必须放男人们到城里撒欢！”狄欧米罗认为。

　　“我们让繁华的南城失望了！既不买货物，也不买笑……”走在琳琅满目的街头，狄欧米罗这样告诉身边的刘芃，商队的“四大美女”此时都在刘芃的身前身后：木依莎和丹苏熟悉南城，自告奋勇来做向导；赫萝瑟这些天夜里和木依莎主仆在一起，白天伺候的米罗巴提已经无恙，索阿莱斯独自去了妓院，苏雅只好和赫萝瑟（牵着马匹）一起来陪米罗巴提，刀盾兄弟前后护卫……
　　商队在温宿城收购了大量货物，本来不必过河进南城，这只好把货物和全部奴隶、一半卫士们留在了南岸，另一半卫士护卫着贵人们蜂拥进了河的对岸南城灯红酒绿的花街柳巷。姑墨国位于山前的广袤冲积扇上，房舍、田地俨然，人口三倍于温宿，街面也是井然的四条街，繁华远胜……
　　“这里的物价和温宿相当，尤其一些小物件价钱要低一些……狄欧米罗大人和芬谷禄世子为何不在这里采买？”刘芃刚询价了一些商品，终于忍不住问道，芬谷禄是一定会跟着苏雅的，也在身侧。
　　“我不懂行情！狄欧米罗大人没有提醒我……”芬谷禄实话实说，摸了帽檐。他在温宿城给自己买了一顶短绒的毛皮帽子。
　　“两地物价相当！我们大量采买，温宿人实在、不懂得抬高物价，并不贵……姑墨人则不然，你买着买着他们会漫天加价，说留一些东西长久了生意，也卖出更好的价钱……”狄欧米罗作了解释，也有些惭愧：“当然也有我借到钱想赶快花出去的原因！算上将来要付的利息，我们的购价并不贵！也唯恐芃大人您反悔或者别人愿意付更高的利息借贷……”
　　“是觉得夜长梦多，买到就是赚到……”刘芃笑了，点头。转脸看到木依莎正在临街的店铺指导三个女人买花粉和胭脂，于是笑了：“一些就好！不要太多，小木姑娘你觉得麻烦还不够多吗？哪一天熏的谁意乱情迷，红了眼睛、喘着粗气拿刀砍杀过来可不是玩的，我困了也要眨眼的……”
　　“嗯哪！芃大哥的形容真是贴切，让小木想起了曼古阿尼的样子，他是莎车左骑君？从前我见过他，衣服穿的很华美就是没金子……”木依莎的微笑很迷人，嘴上说听他：“就这些日常用的吧，花粉再来两包，扑在衣服上闻着很香的……”身子挡了，手底下却指点了面前的一大堆，一脸媚笑中诡谲地向掌柜使了个眼色，塞给了金子意思让都包起来、包紧了全带走。
　　“好咧！”掌柜眉花眼笑，就有些好奇——木依莎往常也光临他的店铺经常带着男人付账，花的大手大脚！这却带着几个也是美女进店，花了她自己的金子，而且很在乎店外那个高大英武男子的意见。于是，把东西包好交到跟随的什康提手里，悄悄问了“这位贵人哪国人？”得到了自豪的回答：“大汉国王姓！月氏战神芃大将。”汉地遥远，掌柜没弄懂却也愕然惊呆，然后把“月氏战神芃大将驾临南城！”的消息四散传播了出去……
　　走过最繁华的大街，他们转向了另一条大街的时候，身前身后已经观者如堵！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的人们都在七嘴八舌、啧啧赞叹，让刘芃面红耳赤无法平静下来，走路的姿势也局促、不自然了……
　　木依莎更加地趾高气扬，却也没有忘记提醒刘芃：“芃大哥！人们羡慕景仰英雄，你别紧张，要有威仪！女孩子们还会向你扔花呢……”
　　“什么？”女孩们得到了提示，莫名的刘芃就看到了漫天的花雨飘飘洒洒地落下来，然后南城的女子和小孩争先恐后地和他拥抱……
　　“不要推拒，这是友爱！”木依莎提示，示范性地和他拥抱还把脸庞贴紧了他的胸膛，刘芃于是只有呵呵，来者不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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