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与蛋挞

　　齐宪目送走李桡的车，扭身进了警局的大门。
　　他心脏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坠着，沉沉涨涨，有些绞痛。
　　警局里三三两两开始上班打卡，齐宪沉着脸，微微点头应付了所有和他打招呼的人。好在他平时里也不爱说话，不怎么和大家开玩笑，刚进来的小警官都很怵他，因此大家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他当年走得仓促，官方说法是离职了，档案和警衔却还保留着。一走几年，这次任务回来之后，他当年的老局长，老领导们退休的退休，高升的高升，新来的局长是个津城人，对这个沉默寡言，一来就连升了几级的下属有些忌惮，新来的小警官和他也不太熟，更不会和他拉家常。

　　齐宪坐在办公桌后面，抽出了一份内部报告，伏案写起来。昆卡事件实在太过敏感，事关大局，不是胡越和李桡能负得起责任的。因此尽管他对李桡承诺过，在昆卡一事上，他将坚定站在老东家那边，也实在不能擅自做主。
　　刘局的金色警花从毛玻璃的门外一闪而过。
　　齐宪豁然站了起来，拉开门，探出脑袋喊道：“刘局！”
　　刘局应声停住，一边往嘴里填红豆馅的面包，一边挑眉道：“嘛事儿？”
　　齐宪冲屋里侧了侧下巴。

　　齐宪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刘局。
　　刘局一屁股坐在工作桌后面，他正被噎得嗓子疼，接过杯子立刻抬手喝尽了这杯热茶，将红豆和面包顺进了胃里，然后才故作从容地放下了茶杯，清了清嗓子：“咋？你又有什么难做的事？坐下说啊。”
　　“说正事儿之前，我先检讨一下我昨晚的错误。”齐宪站在桌子前，军姿笔挺，他伸手掏出自己的警官证，放在了刘局身前，“我昨晚私自动用了警官证，去调了一个超市的监控录像，还参与了一场□□械斗。”
　　刘局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又是胡家那边？不是说快洗白了嘛，怎么又械斗？”
　　“胡家有个堂主绑架了一个大学女生，威胁老大，为了解救人质，双方就打起来了，我就在现场，您如果想知道详情，我可以交一份书面报告。”齐宪一板一眼地交代。
　　刘局摆摆手：“算了算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数，要是没有伤亡，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收拾，我可管不过来。但是一旦有人员伤亡，必须按照正规流程办，你跟胡越讲一声，这是底线。”
　　齐宪点头应了。
　　“还有嘛事？”刘局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茶。
　　齐宪深吸一口气，将扫描打印出来的昆卡和余松明的合同直接递给了刘局。
　　“唔？”刘局举起稿子摊在眼前，然后嘴里的茶一口喷了出来。
　　“介是嘛？介是嘛？！！”刘局一激动没留神，津城话瞬间彪了出来，他声音极高，津城话特有的高昂尖锐的声响，让他的激动充满戏剧特质。
　　齐宪没心情嘲笑他的方言，弯腰在刘局耳边，把事情原原本本完完整整讲了一遍。胡越当年是如何被坑死的，余松明到底是什么意思，昆卡的野心，宋先生的存在，姜宸和胡越的关系，他从头到尾没有一丝遮掩地讲完了。剔除了所有的主观感情，剔除了所有不重要的细枝末节，简要、利落地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把书面报告写好了！”刘局抓耳挠腮，“这么大的事儿我也做不了主，写报告！写完我上交总局。”

　　齐宪双脚脚后跟一磕，抽出自己已经写好了的报告，往刘局怀里一塞。
　　刘局打开翻看，钢笔痕迹流畅，收笔利落，整本报告该简短的地方简短，该详实的地方详实，标准的公文格式，遣词讲究准确。
　　果然是个人才，刘局心里暗叹，面上却不动声色：“我这就把报告上交，你先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了，我看看咱们局能不能申请下几个名额来，也不能让你们缉毒队这几个警校高材生窝在局里，天天琢磨怎么去宾馆抓聚众吸粉的。给你们个立功的机会。”
　　齐宪应了，不骄不躁，无喜无悲。

　　刘局满意地点了点头，临出门前拍了拍齐宪的肩膀，话里有话道：“是时候冲一冲事业了，这个年纪，情啊爱啊的，暂时放一放。”
　　齐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句话都不说。

　　年关将近，治安管理难度直线上升。交通部门压力开始越来越大，拼命借调别的警局人手去指挥重点路口的交通。平城是共和国的首都和门面，这些年共和国的国际地位慢慢上升，快过农历年，很多外国友人慕名来平城这种兼具古典气质和摩登质感的城市，来体验一把旧历年。偏偏在这时候，小偷小摸一类的治安事件也开始频繁起来，上面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务必保证良好的治安和社会秩序。
　　缉毒队出警也越来越频繁。
　　各种渠道汇集来的报告摆在缉毒大队大队长的案头，在一米五高的报告和线人举证之中甄别真假，权衡轻重，让齐宪头疼地想撕掉所有卷宗。

　　直到十点半。
　　外面楼道听见刘局大喊：“陈法医！法医哪儿去了？！还有没有人手！出警出警！”
　　齐宪拉开门看去，刘局一眼看见了他的脸，远远大喊一声：“齐宪！你也来！死者没准你认识！”
　　齐宪右眼突然狂跳起来。
　　出警搬尸的警官走进来，脸色惨白，两个人低语道：“太惨了，你说挺漂亮一个姑娘，好好的，怎么就……”
　　“是啊，”另一个警官咬住牙克制着心里的不适，“好好一个姑娘，混什么□□，怪不得没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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