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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落水
被萧齐视为“关键棋子”而惦记上的乔炎,此刻对即将降临的麻烦还一无所知。他正被另一件“喜事”占据着心神,暂时冲淡了因萧承失忆而带来的低落和忐忑。
版权合同的事,出乎意料地顺利。
金编辑约见的这家“文华出版社”在业内口碑不错,办公地点就在B市CBD的一栋高级写字楼里。乔炎特意换上了自己最正式的一套衣服——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浅蓝色衬衫和一条深色休闲裤,背着用了好几年的双肩包,站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大厅里,看着衣着光鲜的白领们步履匆匆,手心微微有些出汗。
“紧张了?”身旁的金姐——乔炎一直习惯这么称呼他的责编——拍了拍他的肩膀。金姐今天穿了身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一副干练女强人的模样,但看向乔炎的眼神却带着长辈般的温和。“放轻松,你写的书足够好,这就是最大的底气。今天主要是谈细节,有我在呢。”
金姐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乔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是啊,他写的故事得到了那么多读者的喜爱,甚至冲上了榜单,这是他靠自己努力挣来的认可,没什么好怯场的。
谈判过程比乔炎想象的还要顺利。出版社的主编是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对乔炎的小说赞不绝口,尤其欣赏其中细腻的情感描写和独特的设定,认为既有新意又有市场潜力。版税比例、首印量、宣传计划等核心条款,在金姐据理力争下,都达到了一个对新人作者来说相当优厚的水平。
“乔先生年轻有为,未来可期啊。”签完意向合同后,主编笑着与乔炎握手,“期待我们合作愉快,把你的故事带给更多读者。”
走出出版社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乔炎看着手里那份沉甸甸的合同,还有主编递过来的名片,感觉还有点像在做梦。几个月前,他还是个为全勤奖熬夜码字、为生活费发愁的普通学生兼小透明作者,转眼间,他的书就要正式出版了,还会有稿费收入……
“这下不用总吃泡面了吧?”金姐揶揄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断了乔炎的出神。
乔炎脸一热,想起之前萧承总嫌弃他吃泡面的事,心里又是一阵细微的刺痛,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他转过头,对金姐露出一个真诚感激的笑容:“金姐,今天真的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一直帮我争取,肯定没这么好的条件。我……我请你吃饭吧!一定要给我个机会谢谢你!”
金姐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兴奋和感激,心下一软,故意板起脸:“哟,我们乔大作家刚签了合同,就要摆阔啦?”
“不是摆阔!”乔炎连忙摆手,耳根有点红,“就是……就是想谢谢你。吃什么都行,你定地方!”
看他这着急解释的样子,金姐忍不住笑了:“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正好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本帮菜,味道正宗,价格也实在,走吧。”
两人沿着繁华的街道走了一小段,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林荫路。金姐说的饭馆就在前面不远,门面不大,但看起来干净雅致。正是饭点,隐隐有食物的香气飘出来。
“就是那家‘弄堂小馆’。”金姐指了指前面。
乔炎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这顿大概要花多少钱,版权费还没到手,他之前的积蓄已经花的七七八八的,不过请金姐吃顿好的他还能清的起。他正想着,忽然,一阵隐约的、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的声音飘进耳朵。
“……救……命……”
乔炎脚步一顿,侧耳细听。是错觉吗?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怎么了?”金姐见他停下,问道。
“金姐,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喊?”乔炎不太确定地说。
金姐也停下脚步,凝神听了听。起初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的车流声,但很快,一声更加清晰的、带着惊恐哭腔的“救命啊——!”传了过来。
“真有!”金姐脸色一变,“在那边!”
两人循着声音来源望去,声音似乎是从旁边一条通往河边的岔路传来的。B市这条穿城而过的河流两岸修了步道和绿化带,平时也有市民散步。
“过去看看!”乔炎心头一紧,没多想就朝着岔路跑去,金姐也赶紧跟上。
跑出几十米,穿过一小片绿化带,河边步道出现在眼前。呼救声更加清晰急迫,还夹杂着扑腾水花的声音。步道上零星有几个人,都朝着河面张望,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惊慌,却似乎没人下去。
乔炎和金姐冲到栏杆边,往下一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河面挺宽,水流看着不算特别湍急,但水质浑浊。距离他们所在的这座拱桥桥墩不远处的水面上,一个人正在拼命挣扎,手臂胡乱拍打着水面,脑袋时而沉下去,时而又冒出来,呛水的声音和断续的“救命”声传来,显然已经体力不支。
“有人落水了!”乔炎脱口喊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金姐也看到了,脸色发白。这桥距离水面有将近三四米高,而且落水者位置离岸边也有十几米远,步道旁的护栏是水泥的,根本没有可以直接施救的地方。
“谁会游泳啊?”
“快报警!打120!”
“有没有绳子?长棍子也行啊!”
岸上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喊着,但都束手无策。有人拿出了手机开始打电话。
金姐焦急地四下张望,寻找任何可能用得上的工具,同时急声问乔炎:“乔炎,你会游泳吗?!”
乔炎会游泳。小时候在老家,夏天常和伙伴们去河里玩水,水性还算不错。但眼前的情况显然不同,河水深浅不明,落水者距离又远,还有挣扎的危险……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空空如也,玉牌已经不在了。如果是以前,遇到危险,他或许还会下意识期待那个看不见的“鬼室友”能帮一把。现在,他只能靠自己。
落水者又一次沉下去,水面冒出一串绝望的气泡。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会!”乔炎一咬牙,迅速把背上的双肩包扯下来塞给金姐,弯腰就开始脱鞋子和袜子,“金姐,你赶紧打120叫救护车!再找找看有没有绳子或者长一点的东西!”
“乔炎!你小心啊!这水……”金姐又急又担心,但她知道自己不会游泳,下去只能是添乱。
“我知道!”乔炎快速脱下外衣,只穿着单薄的T恤和长裤。初秋的河水已经有些凉意了,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他看了一眼落水者的位置,选了一处岸边相对平缓、没有太多杂乱水草的地方,翻过护栏,深吸一口气——
“扑通!”
冰凉浑浊的河水瞬间将他包围,刺骨的寒意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肌肉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奋力划动双臂,调整姿势,朝着那个还在扑腾的身影游去。
河水比看起来要深,脚完全探不到底。乔炎努力保持冷静,用标准的蛙泳姿势前进,节省体力。他能感觉到河水的阻力,以及水下可能存在的暗流。落水者似乎是个女性,长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已经没什么力气喊了,只是本能地挣扎着,让自己不至于立刻沉底。
“坚持住!我来救你!”乔炎大声喊道,试图让落水者听到,稳定她的情绪。
也许是听到了声音,那女子挣扎着转向乔炎的方向,模糊的脸上露出希冀,但动作也更加慌乱。
乔炎终于游到了她身边,河水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他看准时机,伸手从侧面架住女子的胳膊:“别乱动!我带你回去!放松,仰头,尽量浮起来!”
那女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在乔炎碰到她的瞬间,非但没有配合,反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手猛地反过来死死抱住了乔炎的脖子,双腿也像八爪鱼一样缠上了他的腰!
“咳!松开……别这样抱!”乔炎猝不及防,被她勒得脖子一紧,呼吸顿时不畅,两人一起往下沉了沉,浑浊的河水灌进乔炎口鼻,辛辣呛人。
致命的“缠抱”!这是救援中最危险的情况之一!溺水者在极度恐慌下,会失去理智,本能地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包括施救者,往往会导致两人一起遇险。
乔炎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他试图用力掰开女子的手臂,但人在求生时的力气大得惊人,女子闭着眼睛,满脸是水和恐惧的泪水,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手臂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反而越收越紧。
“听我说!你这样我们都会沉下去!松开一点,我才能游!”乔炎一边奋力踩水维持浮力,一边大声在她耳边喊,试图唤醒她的理智。
可女子完全充耳不闻,死亡的恐惧已经支配了她所有的行动。她只是凭借本能,死死缠住这个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乔炎感觉自己的体力在迅速流失。脖子被勒住,呼吸困难,还要承受两个人(女子体型不瘦)的重量,并不断对抗她的挣扎扭动。他拼尽全力踩水,挥动唯一还算自由的手臂划水,却只能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朝着岸边挪动。
每一米都显得那么漫长。冰凉的河水不断带走他身体的温度,肌肉开始酸痛,肺部因为缺氧而火烧火燎。女子的头发糊在他脸上,胳膊勒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乔炎!抓住绳子!”岸上传来金姐声嘶力竭的呼喊。
乔炎勉强抬头,模糊的视线看到岸边的金姐和几个热心人正合力抱着一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粗麻绳,金姐正奋力将绳子的一端朝着他们抛过来。
绳子落在距离他们两三米远的水面上,溅起水花。
希望!乔炎精神一振,拼尽最后的力气,朝着绳子的方向挣扎着游去。可他身上挂着一个人,动作笨拙迟缓,每一次划水都异常吃力。那女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岸上的动静,挣扎得更厉害了,反而拖慢了速度。
短短两三米的距离,此刻犹如天堑。
乔炎咬着牙,感觉四肢越来越沉重,像是灌了铅。冰冷的河水不断涌来,意识似乎也开始有些模糊。他好像听到了很多声音,金姐的呼喊,岸上其他人的惊叫,还有自己沉重如风箱的喘息和心跳。
不,不能放弃!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清醒。
终于,又往前挪动了一点,绳子似乎近在咫尺了!他甚至能看到漂浮在水面上的那一截绳头随着水波晃动。
就差一点……一点……
乔炎用尽全身力气,伸出那只勉强能活动的手臂,朝着绳头抓去!
指尖传来了粗糙的触感!
抓住了!他心头狂喜。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或许是感觉到了乔炎动作的变化,或许是本能的恐惧达到了顶点,那一直缠在他身上、紧闭双眼的女子,突然毫无预兆地、猛地蹬了一下腿!
这一脚,正蹬在乔炎的小腹上!
“呃!”猝不及防的剧痛让乔炎闷哼一声,抓住绳子的手指一松,那粗糙的麻绳瞬间从指间滑脱。与此同时,勒住他脖子的手臂因为这剧烈的动作骤然收紧到极致!
缺氧!剧痛!脱力!
多重打击下,乔炎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再也维持不住踩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水下沉去。
冰凉的、浑浊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他的口鼻,灌进他的耳朵。岸上的惊呼声、金姐的哭喊声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幕。
光线在迅速变暗,水压压迫着胸腔。
我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个念头荒诞地闪过。
奇怪的是,这一刻,他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恐惧,反而有种奇异的解脱感。这段时间以来的压力、纠结、失落、对未知的迷茫……似乎都被这冰冷的河水冲刷得淡了些。
萧承忘记了他。
他救了萧承,然后萧承忘记了他。
现在,他可能也要死了。
意识像风中残烛,摇曳着,即将熄灭。
最后一点模糊的感知里,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块翠绿的玉牌,温润地贴在某人的胸前。还有那双深邃的、曾经带着嫌弃、无奈、最后或许有过一丝温柔的眼睛……
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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