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桃花劫

作者:瑟尔是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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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探花(27)


      最终,他只是做了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就像是他的前半生一样,李寻欢心想。

      人在黑暗中本就容易胡思乱想,浸了寒意的被褥沉甸甸地压在身上,他整个人仿佛被魇住了一般——

      如果……如果当年,面对诗音,他有勇气说出心中所想,而不是用拙劣的自污来逃避。

      倘若他能坦然告诉她:庙堂之高非他所愿,朱门绮户亦非他梦,他这颗心早已许给江湖的明月、塞外的长风,许给酒壶里的快意与刀尖上的寂寞……而不是故作荒唐,流连于脂粉之地,用醉醺醺的背影将她越推越远。

      如果在大哥龙啸云对诗音流露出倾慕时,他没有因那懦弱的“成全”之念而沉默,而是堂堂正正地站出来,说一句“她是我的未婚妻子”……结局会不会截然不同?

      又如果……在遇到真正令他心弦颤动之人时,他能少一些迂回的揣测、无谓的礼教自缚,若能像最寻常不过的男子那样,勇敢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不问她接不接受,只求自己无愧无悔……该有多好。

      可这世上,从无“如果”。

      他依旧是那个李寻欢。

      他早就习惯了将最真的话咽下,哪怕待到情意冷却......错过一切美好,最终只能死在自己的枷锁里,活得像个清醒的囚徒。

      黑暗无声流淌。

      直至天边亮起一丝微弱的光,他终于昏沉沉地睡去。

      ——————

      兴云庄,曾经的李园。

      如今已被白幡裹成一片素白,李寻欢站在庄外的那株老梅下,看着下人们将白灯笼一盏盏挂起来。

      灯笼在风中摇晃,白幡被高高吹起,晃得他眼睛发涩。

      事由要从几日前说起。

      那场暴雨不仅摧垮了他们借宿的小院,周遭村舍也多受荼毒。

      三人虽各有武艺傍身,于修葺房舍之事上却皆是门外汉。

      聘了县城的泥瓦匠前来修缮,活计才做了一半,一封急信便送到了李寻欢手中:

      龙啸云身故,凶手乃金钱帮余孽。其子龙小云虽侥幸保命,一身武功却已尽废,自此与武道无缘。

      李寻欢另托人细探因果。

      友人碍于龙啸云与他结义之情,言语多有隐晦,但他听懂了弦外之音——双方皆非清白,这结局,实在算不得冤枉。

      他曾有心追寻凶手踪迹,奈何对方早有筹谋,行事后果断远遁,天下茫茫,若有心隐匿,便是他也无从寻起。

      他又是一路策马疾驰,赶回太原。

      抵达时,恰是头七。

      昔日的龙四爷,也算广结善缘,如今身死,撇下孤儿寡母,竟是门庭冷落。灵堂里连个吊唁的人也没有,唯有龙小云跪在棺前,一张一张向火盆里递着纸钱。火盆里的光一跳一跳,映着那孩子苍白的脸,和脸上两道干涸的泪痕。

      李寻欢的脚步在门槛外滞了一瞬,终是迈了进去。

      “李叔叔。”龙小云没有抬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您来的。”

      “嗯,我来了。”

      李寻欢望着棺椁中那张平静如沉睡的面容,喉间如被绵絮堵塞。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盛夏,那时他正遭“关外三凶”围攻,遭了暗算的他重伤待毙,恰巧遇到龙啸云打马经过,红氅如血,手持一杆银枪,明明自己也武功平平,却义无反顾地挡在他身前。

      好在两人都从鬼门关前挣了回来,还成了结拜兄弟。那天晚上他们喝空的酒坛子,多得能垒成一座小山。

      谁曾想,本该是一生挚友,最终却会因爱生怨,由怨转恨……当年那个顶天立地、肝胆相照的龙啸云,终究是湮没在了尘埃里。

      李寻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酒囊,是关外最烈的烧刀子,也是他们当年常喝的那种。

      他斟满两杯,一杯轻轻放在棺前的供桌上,一杯握在手里。

      “大哥。”他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哑,“这杯,我敬你。”

      酒很辣,李寻欢呛了一下,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下去。

      等他直起身来时,眼角都咳得湿了。

      灵堂外终于渐渐有了人声,江湖上的人物陆续出现,看见李寻欢时都愣了一下,神色各异。

      有的朝他拱手,有的别过脸去,低声讨论起来,不用猜,也知道他们都会说些什么......李寻欢听在耳里,却好像隔着一层水,听不真切。

      如今,他站在这里,本身便是一种态度——龙家的孤寡,并非无人看顾。

      如此,便已足够。

      林诗音是午后出现的。

      她一身素服,脂粉未施,眼角微红,却依旧端庄美丽。她在灵前跪下,焚香,叩首,起身后,她一扭头就见到了站在角落立的李寻欢。

      林诗音嘴唇微微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吊唁的人陆续散去。

      龙小云跪在那里,背挺得笔直。李寻欢走到他身边,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他只能将手轻轻放在少年瘦削的肩上。

      龙小云颤了一下,没有躲开。

      “李叔叔。”少年忽然开口,“父亲常说,他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交了你这个朋友。”顿了顿,又道:“这是真的。”

      李寻欢没错过他眼中翻涌的痛楚、怨恨,或许还有一些他读不懂的东西。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离开。

      但他的脚步在门口停住了。

      “表哥,”林诗音立于素白的灯笼下,“留下吧。这里……终究是你的家。”

      她是真心如此想。

      并非奢求破镜重圆,只是盼他能有一处归宿,不必再孑然飘零。

      李寻欢缓缓摇了摇头。

      林诗音脸上掠过一丝了然的苍白,轻声问:“是因为……那位林姑娘么?”

      这突兀的名字让李寻欢眸色微动,但也不能说全错,他就干脆没有出言否认。

      林诗音脸上最后一点血色悄然褪尽,依旧强撑起一个笑容,并没有说什么祝福的话,只是道了句‘得空时……回来看看。’。

      李寻欢颔首,终是转身,步入渐浓的夜色。

      远处,丧钟嗡鸣,一声,又一声,在空旷长街上沉沉荡开,传得很远。

      他没有驻足,背影渐行渐远,最终融为暮色尽头一个模糊的墨点。

      -----------------

      而此时,下乡的一处农庄小院却正在上演一场你追我逃的滑稽戏码。

      说来也是巧。

      之前因为暴雨而生了一场病的灼华,虽隔日便好了大半,却依旧没有逃过寻医问药这一遭。

      谁知那不把脉还好,那个一脸仙风道骨的老大夫刚将三指搭上她的腕子,当即就表演了一个眉头紧锁:“脉象虚细而迟,阳气鼓动无力,阴血亦不濡养......姑娘的身体,此非一日之寒啊。”

      这话连灼华自己都听得一怔。

      她自觉吃睡尚可,何曾想过这身子骨竟已亏空至此?

      一旁的阿飞立时追问:“该如何调理?”

      老大夫捋须缓言:“当以甘温之品徐徐补益,佐以静养,使气血渐复,脉道方能充盈有力。老朽先拟一方,重在健脾养胃,固护后天之本。”

      自此,灼华便陷入了“一日三碗药”的苦海。

      这日还未到晌午。

      灼华鼻尖微动,空气中已隐隐飘来那股熟悉的、酸涩中带着清苦的药味。她当机立断,推开窗棂,身姿轻盈地翻了出去,动作熟练得叫人心疼。

      “咚咚——”

      “姐姐,该喝药了。”

      阿飞端着那碗浓褐的汤药,轻叩房门,里头自是无人应答。他略一迟疑,推门而入,瞥见大开的窗户,脸上并无讶色,反倒极轻地笑了一下,似是早有预料。

      他将药碗置于桌案,竟也单手在窗沿一撑,利落地翻身追了出去。

      绕着庄子寻了小半圈,终是在溪畔那株垂柳茂密的枝条间,窥见了一角熟悉的衣裙。嫩绿的新柳如帘幕低垂,将她遮得严严实实,若非一阵风恰好拂开缝隙,只怕还要费上好一番功夫。

      不待阿飞开口,柳叶深处便传来闷闷的、斩钉截铁的声音:

      “我不喝!”

      话音未落,那道身影已灵巧地滑下树干,脚跟刚一沾地,扭身便想再跑。

      事关她身体根本,阿飞在此事上向来寸步不让。他步子一错,轻易便拦在她身前,伸手虚虚一带,便将她去路阻住。

      “不行。”少年语气坚决,目光沉沉,“姐姐身子虚,这药必须喝。”

      灼华别过脸,只当没听见。

      见识过她的执拗,阿飞也学会了变通。

      他抬手,替她拈下发间一片小小柳叶,声音放软下来,带着诱哄:“昨日进城,我买了松子糖,还有你爱吃的桂花糕。”

      “不喝!”灼华梗着脖子,态度依旧坚决。

      阿飞却也不急,他还有后手。

      “我昨日在城里才听说,过几日便是女儿节了。此地的习俗,那日女子都要簪榴花……”他顿了顿,留意着她的反应,顺势轻轻拉住她的手,“我也为你备了一支,本想过两日再给你。”

      感觉到她抗拒的力道稍缓,他再接再厉,声音愈发轻柔:“若你这两日乖乖喝了药,到时我便陪你去逛庙会,可好?到时候想必热闹极了。”

      “谁稀罕你带……”灼华嘴上犹自倔强,脚下却已乖乖跟着他挪了步子。刚走没几步,便忍不住回头,“那簪子……什么样子的?快让我瞧瞧。”

      “好,好,姐姐莫急。”阿飞唇角微扬,牵紧她的手,“喝了药,立刻拿给你瞧。”

      两人刚牵着手走到小院门口,便撞见了风尘仆仆、恰好归来的李寻欢。

      阿飞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只微微颔首:“你回来了。”

      李寻欢望着拉着手斗嘴低飞两人,心口一片苦涩。

      他没什么立场置喙,只能将那一丝翻涌的滞闷默默压下,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那张日夜萦绕心头的容颜上。

      随即听见——

      “呀?!我还以为李探花会留在太原府不走了呢。”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李寻欢却瞬间听懂了其中未尽的的含义:无非是江湖传言,说他与结义兄长遗孀、昔日的表妹林诗音旧情难断的传言。

      被心上人误会至此,他心下一痛,想要解释,可千头万绪堵在喉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我从未想过留在那里……”最终,他只涩然一笑,“那里,早已不是我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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