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山河

　　是夜，屋顶上方似有动静，我装作熟睡模样。果不其然，没一会门外便有了响动，声音虽小，但也足以让我警惕。

　　还是老把戏，一根烟管幽幽从门窗中探入，片刻便冒出屡屡白烟，我想着不如将计就计。

　　这么多年来我结下的仇家不少，为了隐藏身份，当上教主后我收了一个徒弟。

　　其实那便是我现在的真面目，对外我都是以面具示人，唯独作为少主我都是而今的模样。

　　这伙人从西南便一直跟着我，至今都没动手，而今到了金陵，见我因雨被困，正是动手的好时机，而我也是在等这个时刻，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快来人，有刺客。"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喊声。

　　“你找死。”紧接着屋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但紧随而来的便是刀剑的打斗声。

　　“兄台，你快醒醒，有刺客来了，你快起来。”原来是那小子，真是多管闲事。

　　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几分焦灼。

　　一人已到我身前，我正准备出手一道身影飞扑而来，身上骤然多了一份重量。

　　“啊！”这小子大喊了一声，我立即睁开双眼，发现他神色痛苦，但一双手却死死将我护在身下。

　　“官兵来了，快撤。”那人本想再砍一刀，我略施暗器，那人刀尖便偏了。

　　底下已传来一阵脚步声，最后那人不甘地说了一句"撤"，几人便如潮水般退去。

　　我慢慢起身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他背部竟被砍了一刀，伤口虽不深，但却渗出了血。

　　我不由皱了皱眉，都怪这小子多管闲事。

　　“兄台，你没事吧？你别怕，坏人已经跑了，我会保护你的。”接着这人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万分后悔当初答应华重这小子来他家住，当日他受伤后，便邀请我去他家小住，因大雨还没消停，加上不想被那些苍蝇打扰，鬼使神差下我便答应了。

　　到了他家我才知道他爹是个小官，虽是用钱买的，因金陵富庶，家中甚是气派，原以为有了这层庇护我倒可以安心一些，不曾想华重在这家中却并不受待见。

　　“哟，少爷回来了，这几日又去哪里浪了。别怪老奴多嘴，最近不太平，少爷还是少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带回来，免的老爷怪罪。”

　　一开始他并无不悦，可后面不知为何却发了怒，“你说谁不三不四。”

　　“嘿，少爷可别冲我发脾气，这可是老爷定下的规矩，有本事你去找老爷。”

　　这奴仆压根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他紧紧攥着奴仆的衣领，但终是放下了。

　　“兄台，让你见笑了。”

　　他将我领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前，还没进门就开始叫喊：“娘，我回来了，我还带了朋友回来。”

　　刚推开院门，便见到一个妇人正在井边打水洗衣服。

　　华重见状连忙赶了上去将桶抢了过来，“娘，不是跟你说了很多遍，不要自己洗，让小红她们去，你身子不好不能受寒。那丫头去哪了，是不是又偷懒了？”

　　“嗨，我一人在院子里，又没什么事，这些事我做得。最近宅子里事多，小红过去帮夫人去了。你不是说带了朋友来吗，赶紧去泡茶，不要怠慢了客人。”

　　“小哥，快过来坐。这臭小子不懂礼数，你莫怪。”

　　妇人容色姣好，即使不施粉黛、粗布衣裳，也不掩其风貌。只是面色苍白，应是长期亏空的缘故。

　　华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打着水。

　　兜转一圈我便知这母子二人在府中无权无势不受宠的，因此便不想多呆，但架不住妇人热情，硬是要留我吃晚饭。

　　“重儿，你难得带朋友回来，我们可千万不能怠慢了客人。你这朋友长得好一看就是有学问的，应是进京赶考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总是偷跑出去，一连几个月不见人你爹又该说你了。你把这金钗拿去当了，买些好酒好菜，再去买床新被褥。最近天潮，被子都发了霉。换了的银钱你就先拿着，等我手上这一批绣活赶完，到时候就能够凑齐你上京的盘缠了。因上次的事，你爹还在气头上，你的月钱也没了，所以还得攒些。”

　　两人虽是在里屋，但院子不大，还是能听到些许声音。

　　“兄台，我要上街去，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本想开口婉拒，但见他笑盈盈的模样我还是开口道和他一同去。

　　晚饭很丰盛，有酒有肉，妇人吃得很少，只是一个劲地叫我夹菜。

　　“对了，还未问小哥你的名字。听华重总叫你兄台，想着这臭小子定是忘了问你的名字。”妇人温和地望着我很是耐心。

　　我顿了顿最后说道：“叫我小五便好。”

　　“小五好呀，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多住几天，重儿难得带朋友回家，你一看就是个极好的孩子。你应是要进京赶考的，这段时间就在伯母这里安心备考，让重儿也跟你一起学习，这小子野惯了，到时还得麻烦你带带她。”

　　许是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妇人显得有些局促，但一双眼中满是喜悦之色，一旁的华重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在一旁看着我。

　　本想明日就走的我，不知为何还是答了一个“好字。”

　　"太好了，小五，以后我们就可以结伴而行了。"华重冷不丁来一句，让我不由微微一愣。

　　妇人叫桃花，她让我称呼她为桃花伯母。

　　她是个心善的人，每日都会为我们准备好饭食，帮我们换洗衣服，破漏的地方还为我缝补，起风了会嘱咐我增添衣物，变天了会在床头为我备下厚衣服。

　　不知不觉间我在这里竟然呆了三个月，有时也会有其他人过来，这些人颐指气使，但桃花伯母却依旧一副好脾气，最后这些人便也没了兴致。

　　晚间的时候伯母还会剖瓜给我们吃，她自己种的非常的甜。

　　有时还会坐在树下跟我们一起纳凉，并且向我讲述华重的糗事，毎到这时华重便会变扭地叫一声娘，而我则会不经意间露出一抹浅笑。

　　这样的日子让我莫名感到有些心安，这是我之前不曾有过的经历。

　　时间一晃便要到了九月，我和华重也终于要离开金陵进京赶考了。

　　走的时候伯母给我们一人塞了一包盘缠，我知道那是她最后的首饰。

　　“路上小心，娘在家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丝不悦，一时间我竟有点舍不得离开。

　　许是看我心情低落，一路上华重都想着法逗我开心。

　　“小五，送给你。”在一处郊外歇脚的时候，华重不知从哪摘来一束野花，红红紫紫一大把。

　　我本想不予理会，但看着他一脸傻气捧着花看着我的样子，我还是将花收下了。

　　夜间，手下来禀，说是之前刺杀我的那一伙人已被拿下，让我定夺。

　　对待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许是许久没沾血，当我一身血气归来的时候，我竟然没有了往日杀敌的痛快之感，反而隐隐间有些不适。

　　“谁在哪里，出来？”

　　“小五，你回来了。”不知何时华重已经醒了，正蹲在一旁的树下等着我。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醒来多久了。”

　　我虽知他只是个花架子，但这种时候还是小心为好，我心中的杀气隐隐有些外露。

　　“你穿的太单薄，就算散心也得披件衣服。”

　　他似是没有看出我的不悦，径直前来帮我披上一件厚衣。满身的血气他也似乎不曾留意，只是从兜间拿出一个酒壶。

　　“小五，知你心情不好，来喝口酒吧。”

　　我确实想喝酒，便拿起酒壶饮了下去。但只一口我便皱起了眉，这不是酒，是蜜水。

　　“酒不好，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蜜水怎么样甜吧!你多喝几口，心里就不苦了。”

　　“多管闲事。”我一把将他推开。

　　“哎，小五，别生气，别生气 ，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好不好，我让你出出气......”

　　华重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但不得不说有他在不会烦闷。

　　长途跋涉后，我们终于到了燕京，这是我第一次踏足这里。

　　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烦闷，一想到宫墙内就是我的仇人，我恨不得立即闯进去为我族人报仇。

　　可宫墙高大，又岂是我一人就能为。

　　进入皇城那日，我抬起头望着那明晃晃的红墙金瓦，心中一片翻江倒海。

　　“小五，往后我还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朝堂险恶，我定与你携手共进。”

　　耳畔忽然传来华重的声音，这让我莫名感到一阵心安。

　　华重的确没有辜负这番话，在院中时我便知他只是故意藏拙，家中夫人兄弟打压，让他无法科考。

　　对此他其实并不在意，他曾说相比朝堂他更宁愿浪迹江湖，可后来他还是和我一起踏足这风云之中。

　　他很聪明，相比于我的冷酷无情、不懂圆滑，他更懂得朝堂之道，这或许与他从小的经历有关。

　　很快，他便得到了皇帝青眼，之后便一路高升。

　　而我依旧只是小小一名修撰，相比于他的扶摇直上，左右逢迎，我竟无法再进一步。

　　这自是我不希望看到的，几年下来我早已明白，要想复仇，必须要有权势，唯有掌握了这京中权势，才能够与燕帝相抗衡。

　　如今仇人就在面前，我却只能囿于这一方天地，师父只教过我杀人，却从未教过我朝堂之道。

　　我心急不已，但一时间也不知从何下手。

　　“小五，这是我特意为你买的梅花糕，还热乎着，你赶紧吃。”这日休沐华重来我府上看我。

　　我因心中有气开口便没好语：“呦，这不是华大人吗？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府上，您堂堂五品大臣，我一小小修撰可高攀不上。”我一出口便是阴阳怪气。

　　“小五，你这可折煞我了。是我高攀你，你莫生气，有什么不痛快的你就告诉我，我为你出气。”

　　“哼，出气，若是皇帝惹到我了，你也为我出气吗？”我冷笑道。

　　“只要你想，我便去做。”华重一脸的认真，似不作假。

　　这几年下来，有些事我也没避着华重，对于我的事他心中也有数，但他却从未开口问我。

　　我这次也有心试探于是说道：“我没有开玩笑，燕家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入朝便是想要搅乱这朝堂，让燕朝不得安宁。我想要这天下，你也帮我吗？”我的语气严肃，神情甚是威严。

　　我一边说话一边暗自静静观察他的表情，但凡他面露怯意有犹疑之色，往后我都不会再信任他。

　　“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去做。小五，我相信你，你是一个好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盯着我的眼神也异常的认真。我心中微有震撼，对他虽还有怀疑，但眼下朝堂中我并没有可用之人，只有将他纳入我的麾下。

　　“我姑且相信你。听说左相之女有意于你，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只要你攀上左相，朝中有一半的人便会听命于你。”

　　我虽无法笼络人，但打探消息还是在行的。既然他已经答应要帮我，我也就不再掩饰。

　　“往后你在明，我在暗，我为你出谋划策，你为我拉拢人。”

　　华重听了我的话久久没有回复，直到我催他他才抬起头望着我，不知为何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哀色。

　　但最终他还是答到：“如你所愿！小五，只要你想，我便会去做。”那抹哀色太过明显，以至于我有点不敢再看。

　　华重确实有本事，没多久，陛下居然亲自下旨将左相之女许配给他，一时间，华重风头无二，在京中炙手可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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