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地

作者:言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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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师


      柳争掩在鬼面后的脸色微凝,说:“说了什么?”

      “详情我也不知。”贾陇身后仰,不敢细看那鬼面,“大旱,蝗灾,就这些事。”

      “还有呢?”柳争勾了椅子,跨身坐下来,说:“今夜不说明白这些事,谁都别走。”

      “还有,还有……”贾陇瞥着院子里头漆黑,目光触及门外那抹白色,总觉得这背影有些熟悉。

      “看哪儿呢!”柳争敲着桌面,说:“我叫他进来,左右挨着你坐?”

      “不必不必。”贾陇立即收回目光,垂首躲避着说。

      柳争心知贾陇狡猾,话只能信个二三分,急问了也没用,便说:“夜长得很,大人年轻,命也长得很,你慢慢说,我们慢慢听。听了便要记在心里边,来日方能算得清楚账。”

      贾陇答了这许多,心里也明白这两人不为要他的命,尤其是柳争三次‘夜访’,问的大都是和平城相关之事。平城的事他动得手少,捡着些说,摘出自己来很简单。

      但是他不知道柳争要听哪一些。

      “之后……”贾陇额上全是汗,他顾不得擦,坐正了身子,梗着脖子说:“好汉到底要问些什么?”

      “所有。”柳争冷声,“那仙师从何来,何时走,长得什么模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字不落。”

      贾陇闻言终于确认,今夜他与刁小善约的这地儿来了好几次,隐秘得很,这两人在人走了之后才跳出来,大抵是早就在外头等着了。既然墙角听了这许多,却还是没走,大抵是没听着想听的,或者是……

      听见了那声‘仙师’。

      贾陇在平城跟着杨事那会儿,鉴言辨色也是他赖以生存的本事。这人跟了他三次,前两次都拿着刀,只有这次不一样,问得也最为迫切。

      “从何来我不知道,走,具体也不知时间。”贾陇渐渐地能平稳答话,“长得什么模样我更是不知,来无影去无踪地,不过……”

      “不过他随身带着把折扇。”贾陇想起一件事,赶忙说道。

      柳争神色越发凝重,说:“什么样的折扇?”

      “没见过。”贾陇摇头,“大人刚说遇着位仙师那会儿,为讨仙师欢心,命人搜罗了各式扇面,什么样的都有。”

      长兮没继续往下听,他先出院,在小巷子里等着。他站在红灯笼下沉思,关于折扇,他立马想到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柳争也翻墙出来。他在墙头坐了一会儿,看下面长兮靠着墙,红光下将一身白衣照得鲜红。

      “还是红色最好看。”柳争手肘撑膝,托着下颚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说:“你肤白,白色淡了些。”

      “挑上了?”长兮眼皮都懒得动,说:“是为着好看吗?”

      “为着我呗。”柳争跳下去,抬臂就要揽长兮的肩。

      长兮闪身避开了,柳争维持着要箍人的姿势,笑了笑,摩挲着空荡荡的手指,说:“贾陇没见过我啊,再说你这身高……,横看竖看,也还差那么一点儿。”

      巷道狭窄,二人虽没并立比肩,但肉眼可见,柳争高了不止一点半点。二人皆着一袭白衣,柳争站那只觉稳健,长兮却轻得像团云。

      “谁要假扮你?”长兮一哂,抬步就走,“自作多情!”

      “是是是,”柳争快追几步,“不是假扮我,那就是除了你的红衣,最喜欢我的。”

      长兮说:“是啊,脸皮厚不自知,怎么着都讨人喜欢。”

      “别戳破啊,我就靠这脸走江湖。”柳争歇了一气,忽地转了话茬说:“适才怎么先出来了,贾陇说起折扇,你想到了谁?”

      “适才他眼珠子动不动就往门外偷瞄,”长兮说:“想必起疑了。至于手持折扇之人,不好说,我识得的人太少。”

      “这样的人,我也只认得一个。”柳争双眸在阴暗巷道里亮得像夜鹰,“我疑心的自始至终只有三人,他恰巧也在其中。”

      长兮说:“会不会太容易了?”

      “先信一半。”柳争说:“贾陇这人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旱灾那事儿必有内情。只是这内情……算了,与你我也无甚关系。人间事,少插手得好。”

      二人拐到了人群纷杂的大道上。

      长兮走过灯笼架,半回首说:“信了这一半之后呢?要走么?”

      “不急着走。”柳争说。

      长兮侧颜长得也好,璀璨的灯火投下来,多情眼被长睫遮盖了些许,流畅的线条下最诱惑的是莹润的唇。柳争一落眼,便移不开了。

      他盯着看了会儿,等到长兮转回身了,方说:“即墨枝与他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找人这事现下还真不用急,一只裤腿就在这,另一只早晚也会来。”

      “他不比你有耐心,”长兮说:“跑了还得天南地北地去追。”

      “放心吧。他什么人?”柳争倒是胸有成竹的模样,自得地说:“记仇数他第一。”

      “你在这块倒是心虚,”长兮在前面走,说:“我瞧你也不赖,准备关他多久?”

      “先关着吧。”柳争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想着事情。

      其实贾陇说起折扇这件事,柳争是完全信的,因为这瞎话不好编也没必要。前面他说的信一半,疑心的与长兮所言不谋而合。

      这也太容易了。

      显而易见也是反常。

      关于这幕后之人的目的以及身份柳争揣摩过千万次,想来想去能有此实力的也只有三人。就这三个人……流光扇不离身,那是他的武器。

      即墨枝没说过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但若真是追着某个人来的,还真对上了。

      已经走到了家门口,长兮踏上阶,推门的时候问:“你在想什么?”

      柳争跟进门,随手又关回去,实话实说:“在想流光。”

      “想明白了?”长兮往里面走,漆黑的院子随着说话声变得明亮。廊下的灯渐渐都亮了,长兮在洞门止步。

      柳争没有要往另一头走的意思,他说:“正想着呢,被你打断了。”

      “不是这路,”长兮拦着路,说:“你往那头走,回屋继续想。”

      “我馋你院里的葡萄,”柳争说:“吃够了我再回去。”

      “不方便。”长兮今夜不知怎么,固执地不让柳争进院,说:“我困了。”

      柳争住进来也有几日了,这还是第一次被挡在院门外。长兮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柳争看着他,想到花楼里长兮闻见他身上的香味似乎是醋了,这一转眼,怎么院都不让进了!

      难不成真是自作多情了?

      柳争挠了把头发,说:“夜里容易口渴——”

      “口渴就喝水!”长兮忽地转身进去了,留下最后一句话,“今夜你若敢进来,明早就收拾床铺走吧。”

      柳争怔怔地站着,看着长兮走远了。他无端地有些烦躁,就像他自己说的,夏夜里太热,渴得睡不着,水解不了他这渴,能解渴就在这院子里。原先他今夜有些高兴,觉得总算有了点苗头,这会儿又叫长兮一句话给掐死了。

      他站了半晌,回去的路上将晚上的事情翻来覆去地想了,回来的路上还好好的,怎么临进门还翻脸了呢?

      长兮坐在藤架下,双臂撑着石桌微仰头看着上方。藤架上枝缠叶茂,圆润剔透的小绿球紧拥成串地垂挂下来,狸猫趴在石桌上晃着尾巴,左右扫着长兮的手臂。

      长兮有些心烦,并且越想越烦。他也在想花楼的事,花楼的姑娘个赛个的娇媚,他很早之前便懂了,却始终生不出即墨枝说的那意思。倒是柳争说的‘霸道’二字……

      在今夜倒是明晰了两分。

      柳争衣襟上染的香,闻着叫人很不舒服。

      长兮站起身,指尖勾了颗葡萄。他用两指夹着,举高了对着月色观量。葡萄扯下时撕破了外衣,汁水顺着饱满的圆弧流到长兮的指尖,滴在地上。

      “能解渴么?”长兮将葡萄放在石桌上,手指戳着葡萄,自言自语地说。

      岂料葡萄滚到了狸猫的嘴边,叫它一口给吞了。狸猫意犹未尽地舔着唇,伸展着前肢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挨着长兮的手又继续睡了。

      长兮坐了片刻,捞起它进屋了。

      长兮夜里躺在床上,一晚没合眼。

      翌日天刚亮,听着外面有动静,狸猫嗖地蹿起来。长兮坐起时狸猫已经不见了,他披了衣推开窗,见柳争提着串葡萄,在逗弄狸猫。

      “不是不给你吃,这有毒。”

      “怎么没毒死你。”长兮扯着根发带挽发。

      “我百毒不侵。”柳争站起身,转向长兮。

      眼见那到嘴的葡萄离得远来越远,狸猫着急地跳上石桌。柳争举着手,坏得很,始终叫它看得见够不着。

      长兮束好了长发,拖着木屐走出来,走到柳争身边时忽地抬起了手,朝着柳争的脸伸过去。这时无风无阳,柳争清晰地感知到那手贴着他耳阔滑过去,触感冰凉。

      长兮的脸就凑在他面前,咫尺之处。可他这会儿没功夫瞎想,因为他有点摸不透长兮的心思了。重逢后,他能感觉到长兮待他有明显的变化,但那都是千千结解后带来的后遗症,冷淡疏离亦或是尴尬逃避,皆属正常。

      可好像都不是,长兮待他忽冷忽热,比五月的天象还要难以预测。

      长兮昨夜突然的转变叫他一宿没睡好,早早地便离了床。他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想了又想才进了院子,可这会儿看,又好似是自己多心了。

      长兮伸手折了串葡萄,退后两步,说:“你幼稚无比。”

      柳争笑起来,说:“吵醒你了吗?”

      “睡不着。”长兮顿了会儿,说:“夜里太热了。”

      “再有几日就是处暑,熬过去便好了。”柳争咬了颗葡萄,觉得有些稀奇,“你怎么又惧冷又畏热。”

      长兮当没听见这声,挽了袖子要去洗漱,说:“早膳做了么?”

      “没呢。”柳争跟着他动,说:“昨夜我夜观天象,今日宜出游、谈天、婚嫁,就是不宜下厨。宿莲巷那边开着一溜的茶楼,配茶的点心是这边老师傅才有的手艺,今日我们去尝尝鲜吧?”

      长兮几步走过了院子,穿过洞门说:“天象管得够多的,再说茶点……你不是不爱吃甜么?”

      “这就是此地茶楼的绝妙之处。”柳争献宝似地说:“口味差异,淮南路的点心以酥香为主,咸口偏多。”

      长兮拿起筒杯,柳争便殷勤地先打了水,送到他跟前,说:“左右无事,去玩玩嘛。”

      “玩玩不要紧。”长兮举了举筒杯,狐疑道:“一大早,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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