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侍女

　　三日后，惊鸿闲坐在窗前，听着素烟引小宫女采花晒茶的声音。云束忽然临近，禀道：“柔卓大长公主来了。”
　　惊鸿忙起身，道：“快请进来。”
　　大长公主入殿，欲对她施礼，却被惊鸿一把制住。她嗔道：“阿娘这是做什么？见女儿何必行如此虚礼。”
　　蕊心送茶点进来，随后，侍立在惊鸿身侧。
　　大长公主问：“圣上回宫了？”
　　惊鸿道:“几天前回来的。”
　　大长公主道：“回宫便好。南巡一程也着实辛苦。再说，国不可一日无君。”
　　惊鸿自吹着杯盏内的茶水，低头一笑，道:“这番辛苦有什么不值得的。不然，如何从外面寻个绝色美人回来？”
　　大长公主抬眼，问：“那美人什么身份？”惊鸿讥道：“汝阳长公主宅中的歌姬。”
　　大长公主笑道：“一个歌姬罢了，你又何必介怀。”
　　惊鸿只摩挲着杯壁，沉默不言。
　　大长公主从大袖里取出一个方子，道：“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把这个交给你。“
　　“这是什么？”惊鸿边说边接来看了。她大致扫了一眼，便完全明白了。只见她神情复杂地凝望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压低声音道:“这是我费了好大劲才找来的，用过的人都称灵妙。”
　　惊鸿把药方随手扔在桌上，道:“之前也不是没用过，还是一点用都没有。没有便是没有，我这辈子合该这样。”
　　大长公主慰道：“别说丧气话。这个方子你再一试。”
　　惊鸿抱怨道：“怎么单单让我一个人试，这种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又怎知是我的问题呢？”
　　大长公主面呈愕然，忖度片时，方道:“别胡说。皇子都生下来了，能有什么问题。阿娘不是怀疑你，这种事也需一个过程。你且试一试。”
　　惊鸿心中虽是怨憎，但苦于大长公主的关心，还是点头答应了。
　　大长公主与惊鸿叙了会话，欲起身离宫。
　　惊鸿慌慌拉住她，道：“阿娘怎么才来就要走了？不在宫里用午膳了？”
　　大长公主道：“宅中实是有些琐事，我也是趁着喘息空当来看娘娘的。”
　　惊鸿感伤道：“阿娘何时再来？女儿一个人在这九幽城中真是很寂寞。”
　　大长公主掉了几滴眼泪，强颜笑道：“你放心，阿娘一得空便入宫看你。你只管宽心，让宫人尽心伺候。”
　　惊鸿怕大长公主事务烦急，不敢再缠她，只多诉了两句，就此分手离去。
　　晚上，圣上来用膳，素烟、蕊心站在一旁服侍。二人皆默默，仅闻得玉著碰撞碗碟的声响。
　　次日，诸嫔御来凤仪宫请安退散后，江娘子留下来，特意将亲手做的香木扇坠上赠于皇后。
　　几日后，曹贤妃来凤仪宫同她说话。惊鸿瞥见曹贤妃腰带上新挂着个黄底绿菊垂鳞纹香袋，随口一问：“这个香袋是怎么来的？好精致呀。”
　　曹贤妃拨弄两下，微笑道：“江娘子亲手缝制送与我的。我瞧它考究，内里香料能够平心静气，便带上了。这个香袋倒能入娘娘的眼，足见江娘子手巧。”
　　惊鸿凭靠案几，道：“她倒有心，也送了我一个扇坠。”
　　曹贤妃道：“听说，冯德妃那儿也送了礼物。”
　　惊鸿道：“她莫不是给满宫嫔妃都送了个？”
　　曹贤妃轻喟道：“也难为她了，一个一个的做来。不过是为了求个安稳，我们又何尝不是？怎好因她得圣眷便苛责她？”
　　惊鸿面无波澜，兀自睇向庭中一角绿阴，静默沉思。
　　四月下旬，春芳零尽，栀子伊放，槐香飘苑，十里木香独占风光。
　　周娘子有孕的消息一时间传遍宫闹。宫女所当即挑选四名细致恭顺的侍女遣往她阁中。
　　周娘子来凤仪宫谒见，垂眸浅笑，增了几分温婉恬静之态，较之前更像一支将绽未绽的花。惊鸿赏了她一些衣缎首饰，庆她有喜。
　　五月的一天，诸嫔御来此省安。惊鸿留意到江娘子面色苍白，拿巾帕半捂住口，似身体不适。
　　惊鸿问：“江娘子，你怎么了？”
　　江娘子捏紧巾帕的手微微动颤，眉头深绞，道：“想吐。”
　　惊鸿令蕊心拿瓷盂来。江娘子伏身呕吐，须臾，虚弱直身，用巾绢揩了揩嘴角。侍女端来盏清茶。江娘子接来，漱过口后，对待女说了句“多谢了”。
　　曹贤妃询问：“好好的怎么会吐？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江娘子道：“我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只感到近几日浑身无力，吃不下东西，便只食些汤粥，也吐了大半。”
　　冯德妃轻晃几下握在手中的象牙透雕折扇，建议道：“还是请太医来看看为好。”
　　惊鸿吩咐内侍去请太医来。半日后，太医来此为江娘子切脉，在问完饮食、睡眠、月事几个问题后，便叩首恭喜。
　　姚娘子道：“江娘子生病叫你来诊治，你反直呼恭喜。你说，喜在何处？你若讲不出原因，我定告诉圣上让他罚你。”
　　太医踧踖道：“非是臣胡言乱语，这实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臣从娘子脉象判断，娘子已是有孕之身。”
　　姚娘子惊讶不迭。众嫔御目光交汇，江娘子安静地坐在椅上，不喜不惊。表面平静的殿室之下暗流涌动。
　　惊鸿令素烟送太医出去。
　　冯德妃合上折扇，笑道：“这回好了，宫里一下多了两位有孕的娘子。妾身私以为是祖宗福庇，祐我国朝子嗣绵延。”
　　惊鸿对江娘子道:“这则消息由你去告诉圣上。本宫想，圣上一定会很高兴。”
　　江娘子应了声“是”。
　　惊鸿眸光疏淡，不知散在何处。半晌后，便让诸嫔御退散。
　　此刻，偌大的正殿仅剩她自己并两个侍女。清脆的鸟啼声浮过她的耳边。她痴坐了很久，才想着要站起来，出去走走，从外面明艳的色彩中汲取养分。
　　惊鸿徐行至殿央，一个内侍进来禀告：“御膳房尚食总列出月末宫宴的菜品，递呈娘娘过目。”
　　惊鸿道：“放在案上，我待会就看。”
　　内侍道:“丁彤史托臣求问，周娘子有孕，她的牌子是否该撤去？”
　　惊鸿思索片刻，道：“暂且不撤。”
　　内侍继续道：“董娘子阁中的如蝶姑娘来说，董娘子阁里有个小宫女叫小石儿，常常偷嘴，又爱躲懒，找她做事时十回有八回不在。因是入宫时娘娘安排的，便请你做主，打发她去别的地方。”
　　惊鸿不耐烦道：“这种事何必问我！我分给她自是她的侍女，随她处置。还有其他事吗？”
　　内侍又道：“江娘子阁中的素蕾姑娘说，江娘子如今有娠，衣裳该穿宽松些，求娘娘赐几匹料子，为江娘子做几套宽松衣衫。”
　　惊鸿无精打采道：“我晚些让尚衣局送去。”“还有……”
　　“够了，”惊鸿怒嗔，“有完没完，这些事情也值得过来问我？都是没有手没有嘴吗？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子！”
　　素烟闪入，轻推了拱手垂头的内待一把，道：“还不快出去。”
　　素烟瞧见惊鸿保持笔直站立的姿势，半昂着头，眼中折射出晶亮、冷峻的光。素烟欲拉她坐下，惊鸿甩开她的手，倔强地站在原地。
　　素烟没法子，走出殿，找到云束。她只道皇后心情不快，急需云束安慰。等她们二人进到殿中时，惊鸿已不见踪影。素烟露出疑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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