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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挽歌
第四卷·第九十四章草原挽歌
从南诏到北狄王庭,六千里路,萧迟兮只用了九天。
九天里,她几乎没合眼。龙脉契约的反噬如附骨之疽,随着远离京城而日渐加剧——胸口闷痛,呼吸艰难,眼前时而浮现重影。但她不能停,因为每晚一天,晚棠就多一分危险。
谢孤舟一路沉默,只在必要时刻渡些真气给她续命。他的手一直按在斩星剑柄上,剑身自落星岭归来后便隐隐嗡鸣,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呼唤。
第九日黄昏,他们终于看见白狼部的王旗。
不是飘扬,是半折。
王庭外一片狼藉:毡帐东倒西歪,随处可见干涸的血迹。幸存的牧民眼神空洞,抱着亲人的尸体呆坐,连哭声都没有——那是哀恸到极致的麻木。
“怎么会……”萧迟兮勒住马,指尖发冷。
五年前她离开时,这里还是草原最繁华的部族,晚棠信中所说“牛羊漫山,孩童嬉闹”。如今,却像被飓风扫过的坟场。
一名断臂的老兵认出了她,踉跄跪倒:“陛下……您终于来了……”
“赫连灼呢?晚棠呢?”
“王在帐中……郡主她……”老兵老泪纵横,“七天前进了葬星谷,再没出来……”
萧迟兮冲进王帐。
浓重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赫连灼躺在狼皮褥子上,胸口缠满染血的绷带,右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显然断了。但他还活着,甚至在昏迷中仍紧握弯刀。
巫医正在施针,见萧迟兮进来,慌忙跪地:“陛下……”
“说清楚。”她的声音因疲惫而嘶哑,“发生了什么?”
巫医颤抖着叙述。
半月前,草原深处突然出现“黑风暴”——不是沙尘,是夹杂着星髓碎屑的诡异旋风。风暴所过之处,草木枯死,牲畜发狂。赫连灼率白狼骑探查,在葬星谷外遭遇黑袍人伏击。
“那些人……不像活人。”巫医声音发颤,“刀砍不伤,箭射不穿,只有被砍下头颅才会倒下。王拼死杀出一条路,但双腿被……被一种黑色的藤蔓缠住,生生绞断骨头。”
“晚棠呢?”
“郡主当时在王庭照顾孩子。得知王遇险,她将朔、昭两位小王子托付给心腹,孤身去了葬星谷。”巫医哽咽,“她说……谷里有星穹先祖留下的东西,能平息黑风暴。我们劝不住……”
萧迟兮闭目。
星穹先祖……又是星穹。这个横跨三百年的谜团,像一张巨网,将所有人都网在其中。
“黑袍人有多少?装备如何?”
“至少三百,皆穿星纹黑袍,额心有银色印记。”巫医回忆,“他们似乎……能操纵死去的战士。我们亲眼看见,战死的白狼骑尸体,在黑袍人经过时重新站起,反戈一击。”
控尸术。这是南诏巫蛊一脉早已失传的禁术,怎会出现在草原?
谢孤舟忽然开口:“黑袍人的首领,是不是个女人?”
巫医怔住:“您怎么知道?确实是个女人,蒙着面纱,但声音很年轻。她手中拿着一根骨杖,杖顶镶嵌着……一颗会发光的眼睛。”
骨杖。银眼。
萧迟兮与谢孤舟对视,两人同时想起一个人——司辰。
但司辰五年前就死了,死在星门前,尸体被谢孤舟亲手焚化。难道……教派还有第二个“司辰”?或者,他留下了传承?
“葬星谷在哪儿?”萧迟兮问。
“西北方三百里,是草原禁地。”巫医迟疑,“陛下,那地方邪门得很。老辈人说,谷中终年浓雾不散,进去的人从没出来过。而且……最近谷口开始往外渗黑水,碰到黑水的动物,都会发狂而死。”
黑水。噬魂莲的汁液。
一切线索都串联起来了:黑袍人用噬魂莲污染草原,逼晚棠入谷;谷中有星穹遗冢,可能是封印母体分魂的第三处地点;而那个女首领,目标很可能是遗冢中的某样东西。
“备马。”萧迟兮转身。
“陛下!”巫医急道,“您的脸色……不能再奔波了!”
“那就死在路上。”她头也不回,“总比坐在这里,等我妹妹死在谷里强。”
谢孤舟没有劝阻。他只是默默检查了斩星剑,又为她的水囊灌满清水,将仅剩的干粮塞进她怀里。
“走吧。”他说,“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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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里路,他们用了一日夜。
越靠近葬星谷,景象越诡异:草原本该是绿的,但这里的草全枯成了灰白色,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地面龟裂,裂缝中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甜腻的腐臭。
谷口如一张巨兽的嘴,两侧山崖高耸,崖壁上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都在往外喷吐灰雾。雾中隐约有影子游动,像人,又像某种扭曲的树。
“跟紧我。”谢孤舟拔剑,斩星剑光劈开一片雾气。
雾散处,露出满地白骨。
不是兽骨,是人骨。层层叠叠,不知堆积了多少年。骨堆中央,立着一块残碑,碑文是星穹文字:
“星陨之地,英魂长眠。生者止步,死者归乡。”
萧迟兮刚要上前,碑后忽然转出一个人。
黑袍,面纱,手持骨杖。杖顶那颗银眼在雾中幽幽发光。
“终于来了。”女首领的声音果然年轻,甚至带着几分少女的清脆,“星穹血脉的继承者,大雍的女帝,以及……斩星剑主。”
“你是谁?”谢孤舟剑指对方。
“我?”女首领轻笑,伸手缓缓摘下面纱。
露出的脸,让萧迟兮呼吸一滞。
那张脸……竟与晚棠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年轻些,约莫十五六岁,眉眼间没有晚棠的温婉,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戾气。而她额心的银色印记,形状正是星穹之女的天眼简笔。
“我叫司月。”少女歪头,银眸打量着萧迟兮,“按辈分算,我该叫你……表姐?”
表姐?
“我是司辰的女儿。”司月淡淡道,“他死前,用秘法将血脉与记忆传给了我。所以某种意义上,我就是他的延续。”
司辰竟有女儿?还藏了这么多年?
“晚棠在哪儿?”萧迟兮压下心中惊骇,沉声问。
“在里面。”司月指向谷中,“很安全,暂时。我还没拿到想要的东西,不会杀她——毕竟,纯净的星穹血脉,是打开遗冢最关键的钥匙。”
“你想要什么?”
“星穹之女留下的‘神格碎片’。”司月眼中闪过狂热,“当年她剥离人性时,将神性也分成了三份:一份化作心骨,给了大雍;一份留在星门,随噬星者放逐;最后一份,就封在遗冢深处。只要集齐三份,我就能成为新的星穹之神,彻底掌控此界法则。”
疯子。又一个被力量蒙蔽双眼的疯子。
“你父亲的下场,你没看见吗?”谢孤舟冷声道。
“他输是因为心软。”司月轻笑,“他爱过你母亲,萧迟兮。所以他舍不得毁掉你,舍不得毁掉这个世界。但我不一样——我对你们,对这片土地,没有任何感情。我只想要力量,无上的力量。”
她抬起骨杖,银眼骤然亮起:
“所以,让开。或者,死在这里。”
谷中浓雾忽然剧烈翻涌,无数黑影从雾中走出——是被控制的尸傀,有白狼骑,有黑袍人,甚至有几具穿着古老服饰的干尸,显然是从遗冢里爬出来的。
数量之多,如潮水涌来。
“退后!”谢孤舟将萧迟兮护在身后,斩星剑全力斩出。
剑光如银龙横扫,前排尸傀瞬间化为飞灰。但后面的立刻补上,无穷无尽。更可怕的是,那些被斩碎的尸骨落地后,竟在黑水浸泡下重新拼接,再次站起!
杀不死。
萧迟兮咬牙,催动龙脉之力。但她此刻离京城已远,契约反噬严重,金光刚浮现便溃散,反而让她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
“陛下!”谢孤舟回身扶她。
就这瞬间的破绽,一具尸傀的骨爪已刺到他后心——
“铛!”
一支羽箭破空而至,精准射穿尸傀头颅。箭身缠着青色流光,中箭的尸傀并未复活,而是直接化作黑水渗入地下。
众人愕然回头。
谷口外,一队青甲骑兵如利刃切入战场。为首者银枪白马,面覆青莲面具,但那双眼睛……萧迟兮绝不会认错。
“苏……”她喃喃。
“青莲教,奉教主遗命,护驾来迟。”银甲将领开口,声音是低沉的男声,不是苏未央。但他摘下头盔,露出的面容却让萧迟兮怔住——
是沈清弦。
不,不完全是他。这张脸年轻了至少二十岁,且双腿健全,骑在马上英姿勃发。但他眉宇间的神态,握枪的手势,分明就是那个坐了二十年轮椅的丞相。
“沈相?”谢孤舟也愣住了。
“说来话长。”‘沈清弦’一枪挑飞三具尸傀,“苏教主五年前在南诏救了我,用青莲秘术重塑了我的经脉,代价是我需入教护法,不得泄露身份。如今教主已逝,遗命让我率‘青莲卫’助陛下一臂之力。”
他看向司月,目光如剑:“教主的账,该清算了。”
青莲卫如狼入羊群,那些不死尸傀在他们的青色火焰下纷纷溃散。显然,苏未央早已料到今日之局,留下了克制噬魂莲污染的后手。
司月脸色终于变了。
“你们……竟敢坏我好事!”她尖啸,骨杖银眼炸裂,化作一道光柱直冲天际,“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埋葬吧!”
光柱接引下,谷底传来隆隆巨响。
大地开裂,一座古老的星穹祭坛缓缓升起。坛心石棺开启,露出一具银发女子的遗体——与星穹之女容貌相同,但眉心嵌着一枚菱形的透明晶体。
神格碎片。
而在石棺旁,晚棠被银色锁链束缚,昏迷不醒。她手腕上,一道血线正缓缓滴落,血滴入祭坛刻痕,激活了某种古老的阵法。
“她在用晚棠的血激活遗冢!”萧迟兮嘶声,“必须阻止她!”
但司月已扑向石棺,伸手抓向那枚晶体。
就在指尖触到的刹那,异变突生。
石棺中的“遗体”忽然睁开了眼睛。
不是银眸,是纯粹的黑暗——噬星者的眼睛。
“蠢货。”‘遗体’开口,声音是重叠的千万嘶吼,“你以为……神格碎片那么好拿?”
司月尖叫着想后退,但手已被黑暗缠住。那黑暗如活物般顺着她手臂蔓延,瞬间吞噬了她半边身体。
“不……不要……父亲救我……”
她的求救声戛然而止。
黑暗彻底吞没了她,连骨杖一起,化作一团蠕动的黑影。黑影缓缓站起,凝聚出新的形体——还是司月的轮廓,但皮肤漆黑如墨,眼中只剩贪婪的饥饿。
“终于……等到一具合适的容器。”‘它’活动着新身体,声音里混杂着司月的尖叫、司辰的嘶吼、以及某种更古老存在的低语,“星穹血脉……龙脉契约……斩星剑……呵呵,都到齐了。”
它看向萧迟兮,咧嘴笑了,露出满口尖牙:
“我的半身……准备好,被我吃掉了吗?”
风暴,在这一刻真正降临。
(第四卷·九重深宫·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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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预告:星海回响】
噬星者母体分魂借司月之体重生,草原沦为战场。沈清弦的真相、苏未央的布局、星穹之女的最后遗言……所有谜底即将揭晓。
而皇陵深处那口水晶棺中,太祖与星穹之女的“遗体”,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睛。
三百年轮回已至,最终之战,拉开序幕。
第五卷《星海回响》,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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