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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回
话说敖闰进了蘅芜院,在那院门口正好遇着了也过来闲逛的宝钗。
自敖闰归来之后,关于林闰玦的一应事务她均能妥善处置,令人觉察不出有异。但偏就在遇着宝钗时总无法以林闰玦之心代入,于是只能尽力避开二人独处相见。但宝钗是何等女子,敖闰初归来之时便察觉有异,之后相处更是令她升疑,只是多番观察试探之下,又寻不出那人丝毫破绽。如此宝钗终不免想偏,失望承认男子薄情,真心易变的话。
敖闰并不打算惊动宝钗,向玛瑙等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便悄悄退了出来。然外行几步,刚好碰上急忙赶来的文杏。敖闰想到即使是闲逛宝钗定也早安排好丫鬟婆子盯着,以防有人乱闯。但方才她进院子并未见着守着的人,想来是有人玩忽职守了。再看文杏模样,这玩忽职守的人想来定就是她了。于是不免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文杏见是敖闰,赶紧就要行礼,敖闰怕宝钗听见,忙摆了摆手,又放低声音道:“别在这里玩,你该仔细守着这院子。”
文杏忍不住红了眼道:“是我中午吃岔了东西,并不是有意离开。”
敖闰道:“其他人呢?”
文杏道:“夫人就带了我和莺儿姐姐过来。”
敖闰便向玛瑙道:“一会儿你留下帮忙看着,且不要与夫人说我来过,只说你自己逛来的。”
玛瑙轻声道是。
安排妥当后,敖闰便出了蘅芜院,之后也淡了逛园子的心思,只路过某处半高之地时,心中突的有些异样,仔细看去,正是栊翠庵。敖闰便问身边小厮道:“将才你说栊翠庵里还住了人,可是妙玉真人?”
那小厮道:“正是那位,前年宁国府那事后,四姑娘也常住了进去。两位都是深居简出的主儿,平日并不能得见。侯爷还是往别处逛逛罢。”
敖闰略一点头,也不再逗留,顺路就出了大观园。
傍晚时候,敖闰等又留了晚饭,自是宾主尽欢。回程之时,因着敖闰喝了些酒,少不了要依着林闰玦的酒量,舍马坐轿。到了侯府二门上,外轿不能入内,敖闰也觉憋闷,便欲下轿步行。
且刚出了轿子便见莺儿也扶着宝钗下轿来。
宝钗因着近日敖闰的冷淡,心中颇为伤怀难受,然她自认万不是那般会自怨自艾的人,于是便生出了‘既那人能收放自如,自己也可淡然以对’的赌气念头。
今儿荣国府摆宴,宝钗也是与黛玉一同坐车过去的,之后男女分席,她也再没见到敖闰。也不知这一日是如何过来的,她只记得在蘅芜院外看见玛瑙时,自己心中不由升起的喜悦期待之情。然,待回望周围一圈,那人却未如想象那般从某一处突然出来,面带温和微笑轻牵起她的手,唤一声‘姐姐’。
她听玛瑙说她是自己逛来的,那人并未来过。
她近乎本能地的含笑摇头,在心中宽慰自己,好歹她证明了那句话:“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回归当下,两相遇见,敖闰自不好再退,上前两步,想了想,终还是道:“夜里风大,你快回去歇着罢。”
宝钗也想如眼前这人那般冷淡洒脱地笑笑,然后回一句‘你也早些安歇’,但却如何也说不出口,她甚至只能维持住面上神情,点了点头,便在莺儿的搀扶下,换了轿辇往内院去了。
宝钗走后,敖闰转过身望向池边凉亭,让玛瑙等自散去休息,自己则往凉亭走去。到了石阶之下,敖闰看了看在亭中喝茶的黛玉,道:“虽是七月,但池边湿重风大,阿姊还是不要久坐。”
黛玉见敖闰过来,让紫鹃、雪雁等出外候着,又招手让敖闰进亭来坐,并倒一杯茶。
敖闰知黛玉有话要与她说,便也顺从坐下,只看了看门前的茶,道:“阿姊知我是不爱喝普洱的,今日怎的沏了这个?”
黛玉理了理袖口道:“哦,恐怕因着久不得见你,我忘记了。”
敖闰也不追究,只又道:“阿姊唤我过来,又屏蔽左右,是有话与我说?”
黛玉却避而不答,反问道:“适才我是看见了宝姐姐?”
敖闰点头道:“是她。”
黛玉叹道:“你们之间本不该由我来说,只是近日连我都能明显察觉你的疏离,你且和我说说,到底如何了?我或可为你分解分解。”
敖闰无意把玩着面前的茶杯,听着黛玉如是说来,手下一抖,茶水倾出,染了一小片衣袖。敖闰收回手,摇摇头道:“并没什么事,只是我还没缓过来罢。”
闻此,黛玉不由担忧道:“也是我们疏忽,竟忘了你是从何等艰难的地方回来。可是心里还难受,夜里梦魇?”
敖闰见黛玉信了,便笑道:“并无那般严重,阿姊放心,我自会调节。”
黛玉道:“明儿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可好?”
敖闰道:“此为心病,不值当请大夫。”
黛玉叹口气道:“既你并未变心,便该与宝姐姐说清楚症结,你这般一味逃避,只能让她心伤。今日晚宴上我看她一个人暗自多饮了好几杯,她那般通透明白的女子竟也有不能解怀的事,你觉着呢?”
敖闰听了,不由抚上自己的心口,她脑中清晰知晓面对宝钗如此的黯然自伤,她应当觉着心疼爱惜,但她当下并不能有这般的情绪,且除了在为林闰玦时,也再不曾在其他地方体验过这样的情绪,故而她自觉无法面对宝钗。在她看来让人觉得疏离无情也好过使人只获得虚情假意的宽慰。
面对黛玉殷切的目光,敖闰只能点头道:“我会找机会与她说的。”
黛玉这才笑过。然又念及荣国府中众姐妹,忍不住叹息道:“以前祖母在时,我们姊妹之间如何和乐逗趣,今日再看府中上下,大嫂子仙逝,二姐姐嫁人,三妹妹,哎,虽你与我说过她定能平安,但到底不能放心下。而四妹妹又最是执拗的性子,这钻进了佛法里去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想通。又有云妹妹,虽刚平安诞下一子,但也是年少丧夫不能如意。可见老天是最残忍不过,今日得见她们的结果,而我的结局又不知是何呢?”
敖闰道:“世事无常,且人总要成长,便少不了要遇着些难处,若克服过去,便又是一番坦途,然坦途之后又将有新的难处,如此周而复始,方是人生。阿姊只刚好身在其中,暂不能明悟罢了。”
黛玉道:“你这番言论倒也新奇。不过我心中却还有一事,你失踪那段时日宝玉曾往北静王处打听消息,得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说,还大有我们林家踩着他们家上去的意味。之后我问了宝姐姐,那时她情绪不佳,虽未正面回应,但终归认了你当初往贾家安插人手的事。我便在此只问你一句,你可有做对不起外祖母一家的事?”
敖闰直直看向黛玉,目光严肃真挚,道:“没有。”
黛玉得了如此准信,这几月压在心中的烦闷终于消散,她不禁面带轻松笑意。却又听敖闰道:“我说阿姊便信吗?即使阿姊相信,表兄那里是否也信?”
黛玉道:“他不是那般清白不分的人,若仔细与他分证清楚了,他心中自有判断。”
敖闰笑道:“如此再好不过,若是因着这事使你们二人添了隔阂,恐怕婚后也还有间隙。”
黛玉不由羞的红了脸,嗔道:“你胡说什么!”
敖闰道:“本想明日再与阿姊说的,今日下午二舅舅请我过去正式向我家说亲了。”
黛玉心中不由滚烫起来,再不敢听下去,想下去,便起身要走。
敖闰又道:“阿姊不必着急,因着今年已定了回家祭祖,因此我与二舅舅说了等来年开春我们再开始走礼。”
黛玉羞的跺脚,再不能听下去,快步走远了。
敖闰见着那一主二仆远去的身影,不禁摇头叹息。
却又听通灵宝玉传话道:“上神,您明知到头是空,何以还要予她希望?”
敖闰道:“那并非希望,而是要断她的痴念。绛珠仙子之情不在于神瑛侍者更非贾宝玉,而在于她心中的痴念。是她心性不定,方易被世事误导,还深以为信,引为痴情。”
通灵宝玉道:“上神是要让仙子自己看清神瑛侍者或是贾家宝玉并非良人?”
敖闰摇摇头道:“是否是良人哪里是外人能评判的。我想即使那宝玉最后舍她去了,若她痴念尚在,她仍会追随而去,以至永远无法参透。唯有她自己突破出来,看清儿女之私不过是她三情六欲之部分,她之天地方可广阔起来。”
通灵宝玉从话中了悟了些,遂也不再言语,默然参悟去了。
如此方过几日,荣国府中又热闹起来,听闻先是逮着了过来给贾兰下咒的马道婆,然后又从她口里得出了是赵姨娘指使的,连并着几年前给宝玉和熙凤下咒的事全抖落出来。
王夫人听了立时就气晕了过去,贾政直接让人绑了马道婆送官,又关了赵姨娘、贾环等人。然马婆子等还没落下恶果,贾兰却因着年小体弱,熬坚不住先折了,此又是一场丧事。
然祸不单行,贾兰所袭官位已是最后一代,他一死,若无圣上隆恩,荣国府中再不能承袭祖宗基业。
贾政又气又恨,活吞了赵姨娘的心都有了,连带着更看不惯贾环。若不是顾忌自家脸面,定要将他们都捆了送官。王夫人那处更是恨毒了赵姨娘,不曾想她竟然恶毒至此,强撑了起来定要将她发卖出去。
偏又恰在这时候,南安郡王一案落定,圣上怜惜探春受牵连入狱,又感念在国家危亡之际她能有为国牺牲自我的大义,便让司礼监送回,并赐下黄金、绢布等以作补偿压惊。
探春以为归家后便可见父母慈爱,兄弟和乐的景象。谁知竟是当头棒喝,她亲母竟下咒治死了侄儿。探春素知她母亲眼光短浅,竟也不料做出这般恶事。
而因着探春受赏回归,王夫人拟发卖赵姨娘的事便不能成行。赵姨娘很松了口气,但却连累探春里外不是人。
本是抱着为着家族繁荣牺牲自我的宏愿,没曾想因着亲母咒死家族寄予重望的嫡孙,反成了家族罪人,遭受众人白眼冷待。早知要面对这般场景,还不如让她死于牢中,至少生前她无愧于祖宗,无愧于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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