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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师已经好几年没采购过这么多的年货了,连蔬菜都备了不少,她一直说吃不完,吴队长干脆表示他和儿子准备天天上她家蹭吃蹭喝。
除夕那天,吴队长一早就上安家了,儿子吴浩睡得迟,中午吃饭时才来。廖建生则是吃过早饭就被廖妈妈电话催回家了。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尽早回来。”廖建生走之前,碎碎念了一大堆,“今天就不要看书写论文了,放松一下,记得喝水,时间到了就找吴叔帮忙上厕所,别一个人胡来,你手臂力气现在还不够,容易摔。他儿子我没见过,要是个烦人的孩子,别理他就是,不管说什么话,都别往心里去……”
“知道了,快走吧,要不你妈电话又该来了。”廖妈妈从一大早他们还在睡就开始催,手机铃声响得安宁都要烦死了。
安宁坐在房间里开了电脑,却一个字也没写,从窗户看着院子里妈妈和吴队长一个在拔鸡毛,一个在杀鱼,虽然俩人没有交流,但偶尔抬头看一眼对方,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吴浩长得跟吴队长挺像,据说喜欢打篮球,所以晒得黑黑的。他见了王老师,一点也不拘谨,安宁看见他还亲热地搂住妈妈的肩,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妈妈直笑,还拍了下他的头。
吴浩当初没少在安宁房间睡过,所以对安家熟悉得很。爸爸和王老师都不需要他帮忙,他就直接来找安宁。
安宁房间开着,他还是礼貌地敲了一下门,等安宁转头看他,才笑着说:“我叫你哥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本来就比你大。”安宁关了电脑说,“去厅里坐吧,我这里没椅子。”
“好。”吴浩说着,主动去帮安宁推轮椅。
要说安宁现在也能自己推着前行一点,但有人推,他也乐得轻松。
“哥,不是听说还有一个哥吗?”吴浩倒是问得很直接。
“回家去了。”安宁回答得漫不经心,“你知道挺多啊。”
“还行,我爸跟我说了。”
见吴浩说得很轻松,看来他也是接受了。安宁有点奇怪他们吴家的人怎么都这么轻易就能接受,是见多识广,还是事不关己无所谓呢?
吴浩被安宁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抓抓脑袋小声说:“这没什么的,我们学校音乐学院就有。”
之后,吴浩侃侃而谈他在大学里遇到的各种奇葩事,后来发现大都是自己少见多怪,没有什么是不正常的。
“存在即合理嘛!”吴浩总结陈词。
安宁也总结了一点:吴家人心都很大,看得很开!妈妈能找到这样的人家真是福气,相信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
廖建生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干活。不知道是谁送的土鸡土鸭,也不收拾干净了再送,搞得他跟屠夫一样,鸡血鸭血接了两大盆,之后还被妈妈打发送了几只去外婆家。回来后,他又开始刷血蚶、螃蟹等等。
廖妈妈也在厨房里忙碌,本想念叨他几句,但实在抽不出时间。
廖父早上还上班。小儿子正读高三,就放假这么几天,还有一大堆作业,廖妈妈心疼他,一点儿活也不让他干。可是除夕这天又要拜祖先拜土地公等等,每一处都要煮个八样十样的,所以她跟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恨不得有分身术,也就暂时顾不上廖建生了。
中午廖家吃得很简单,等下午姐姐一家回来,就开始围炉过除夕。姐姐的女儿才读中班,有她在,廖家父母都哄着她,大家也都聊些开心的事,气氛很好。
可是,等姐姐他们一走,廖建生感觉家里马上安静下来,父母也明显憋了一肚子话要说。帮妈妈收拾好碗筷后,廖父已经在沙发上泡好茶,他只得过去坐下。
廖妈妈切了盘水果给小儿子,就打发他进房间:“小飞,你先进去休息吧,想玩电脑也行,不过不能玩太久。”
小飞看了看父母和哥哥,乖乖地起身回房间,不过到房门口时,特意回头冲哥哥比了个加油的动作,然后很有识趣地关上门。
“阿生,洗车行生意怎么样?”廖父明知故问。
“还行,刚开始以为很容易,投资不大,做下去了才知道不简单,年前结算了一下,有挣钱,但不多。”廖建生实话实说。
“万事开头难,明年继续努力吧。”廖父喝了口茶就转入正题,“你的刑期已经结束,洗车行也开起来了,接下来怎么打算?”
“洗车行只是一个起步,后面的发展都规划好了,接下来自然就是努力工作了。”廖建生感觉自己把话题聊死了。
廖妈妈觉得爱人太啰嗦,直接点不就行了,于是开口道:“妈就问你两件事:一、什么时候搬回来?二、洗车行你占多少股份?”
来了,廖建生觉得他和安宁的事不可能再拖下去了,不过也没有直接就说出来,还是慢慢的一点一点推进:“洗车行我没有股份,就是一打工的。我也没打算搬回来,等挣钱了,我就买个房子。”
廖家父母被儿子的第一个回答震惊了,廖父皱着眉头看着他,廖妈妈沉不住气,一下子就喊了起来:“怎么可能?你不是把它当成事业来做吗?如果就一打工的,你那么拼命干什么?赚再多钱也跟你没关系啊?”
“就算是打工的,只要企业能发展,自己不也跟着发展吗……”
廖父严厉地打断儿子的话:“行了!要说这种骗新人的话,你爸我比你会说,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就是这么回事,我一开始就没占任何股分,一开始就是打工的。虽然现在我在管理,但我不是股东。”
“之前承包线路挣的钱呢?”廖妈妈问。
“当时作为赔偿金给安宁了。”廖建生说的并不全对,当时给赔偿金父母是知道的,但那并不是他全部的钱,只是他后来又把剩的钱都给安宁作为医药费了。
“行,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找蔡志强要一半回来。是你们俩一起承包的线路,凭什么你一个人赔。”廖妈妈气死了,“他那会没钱,这会总该有钱了吧。要我说你都替他坐牢了,赔偿的钱就该他出。你要不好意思去要,我替你去要。”
廖父压根不信儿子的话,按着激动的妻子,冷静地说:“好,你说打工就打工,那既然只是打工的,就搬回家住,反正等你攒够钱买房子,那恐怕还要再等个几年。这样一直住在老板家算什么,包吃包住吗?”
“包吃包住才值几个钱,他给人当护工,当司机,哪一样不算一份工资!”说起这个,廖妈妈就更气。
“爸,妈,我打算一直和安宁住在一起,就算将来买房,也一样。”廖建生再进一步。
这次,廖家父母不是震惊,而是有点迷惑不解。
“什么意思,真要照顾他一辈子啊?”廖妈妈觉得儿子傻到可怜,“你不结婚啊,结婚了难道还让老婆帮着一起照顾?你可真是伟大啊!人家现在是老板,赚的比你多得多,只要有钱,就算瘫得再厉害,也有人愿意嫁给他的,不用你操心啊,傻儿子!”
“我没打算结婚,我会照顾他一辈子。”廖建生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说明天要下雨,出门记得带伞一样。
“阿生,承担责任要有限度。虽然你们关系好,像兄弟一样,但没必要这样强迫自己,为难自己。”廖父把儿子没喝的茶倒了,重新添上一杯,“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想,但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担负不起他的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的路虽然难走,你有能力时可以帮一把,但你首先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不是因为他受伤,我才要照顾他一辈子,很早以前我就这么决定了。”
“说得直接点,别跟你爸一样说话拐弯抹角。”廖妈妈紧盯着儿子。
“我和安宁在一起好几年了,就像男女朋友那样,所以我不会结婚,会照顾他一辈子。”廖建生说得够直接了。
铁观音浓郁的香气,如兰似桂,却谁也没心情品尝。廖父拿着盖碗的手停在半空中,直到茶水倾斜溢出被烫到才匆忙放下。廖妈妈愣了一会儿,端起面前的茶一口喝下,算是压压惊,然后让廖父再给添一杯。
“什么时候开始的?”廖父终于重新找到声音。
“中专那会儿就意识到自己喜欢安宁了。一开始也不敢说,更不敢做什么,后来实在忍不住,想他想得不行,就找他说了。安宁那会儿就是个会读书的好学生,什么也不懂,所以这事怪我,是我先挑起的。”廖建生详细地说起整个过程,“中专毕业承包线路时,天天跑邻市就为了见他。后来,挣了钱我又租了个房子。有一次喝多了,没控制住,就把他……那个了……”
廖建生没说是什么,但父母都听懂了。于是他接着说:“那之后,我们就算真正在一起了。安宁原本计划本科毕业就出国,但我害怕他走了不回来,所以让他等我一下。本来是想我们单位有没有可能公派出国,但后来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就想多挣点钱自费留学,所以才承包了那么多线路。
安宁为了等我,留在学校读研,但他很本事,第一年就发表论文。以他的条件,他们学校公派留学的名额完全没问题,第二年就能出去了,谁知道突然就出事,什么都变了。
如果不是为了我,他早就走了,也不会成了今天这样。我承认我很内疚,但我想照顾他一辈子却不是因为内疚,而是因为我终于不用再担心自己追不上他,让他飞远了。我很庆幸他受了伤,让我有机会把他留在身边一辈子。
我知道我爱得有点极端,甚至可以说有点变态,但这么多年,我早就爱他爱到骨子里。不管他身体怎么样,在我眼里他就是最好的,我不会放手。”
要说廖建生的这番话像晴天霹雳,倒也不算,这种突如其来的与其说是震撼,不如说是惊悚,廖家父母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了不影响谈话,之前电视就没开,这会儿显得客厅特别安静。还好偶尔从小飞房间里传出一点点射击的声音,知道他应该是在玩“三角洲”,要么真担心廖建生说的话都让他听见了。
廖父为了缓解内心的震动,重新沏了一泡茶。这要放在平时就太浪费了,因为刚才那一泡不过喝了两道。他不想让儿子看出他的情绪不稳,可是手上的动作却出卖了他,茶具被弄得都是声音,还差点被开水烫了。
廖妈妈突然就哭了,哭得很伤心,好像儿子得了绝症:“阿生啊,都是妈的错,以前没多关心你!明天跟妈去医院吧,我们去看看,一定会好的。”
“妈,我没有病!”廖建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说得更直接明了:“我这就是同性恋。不管国内还是国外,都存在同性恋,而且人家美国,还有世界卫生组织早就确定这不是病了。所以您不用担心,更不用提什么医院。还有,不要给我介绍什么对象,我对女的没感觉。”
廖建生把整条路都堵死,简直就是要逼死他父母。可是他也没办法,不一下子说彻底了,他们会以为还有机会,然后想尽各种办法要他“改邪归正”。
廖妈妈除了哭还是哭,廖父一杯茶接着一杯茶,两个人用各自的方式消化着儿子说的每一句话,可是明显消化不良,恶心,反胃,肚子疼,哪都不舒服。
“爸,妈,我知道我这样对不起你们,但我真的喜欢安宁,改不了,也不会改。我已经成年了,希望你们能尊重我的决定。当然,如果你们接受不了,也没关系,这是正常的,我不强求。”廖建生说完,站起来就想走。
廖妈妈直接拉住他:“儿子,这样不行的,真不行,你将来会后悔的,人家会怎么看你,你的前途……”
“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说的这些我早就想过成百上千次了。我不是青春期的一时冲动,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我是想明白了,才选择这条路的。况且,我连牢都坐过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廖建生拍拍妈妈的手,“妈,我要走了,我答应安宁陪他过除夕。”
廖父听见儿子要走,本想叫他不许去,但怎么也开不了口,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感觉,整个人突然很疲惫,又很烦躁,想一个人静一静。
廖妈妈一边哭,一边拉扯着儿子的衣服,但廖建生抱了抱她,最终还是走了,感觉特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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