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煞

　　车上。
　　六爷像是要跳起来，侧身嗔怪地对瞑月说：“他的要求太过分了，你竟然答应。我们都不用上战场就已经输了。”
　　“输了就输了吧！”瞑月挪下钻戒端详。
　　“百年基业啊！”六爷痛声道。
　　瞑月斜睨一眼边上欲捶胸顿足的六爷，“他也不一定会下注到严宽身上。养肥了，就会被反咬一口。他比我们清明。外公的股权还没交出去，都还有机会转折。”
　　六爷突然沉静下来，像看怪物一样看她。
　　瞑月被盯地全身鸡皮疙瘩。“你想说什么就说。”瞟了她一眼。
　　六爷坐正，双手环胸道：“你母亲如果像你一样多点清明，收点戾气。或许就不会那么早走了。”
　　“说这些没用的干嘛，去世那么久的人了。”瞑月手肘靠在车窗边。
　　“叮铃铃”手机铃响。瞑月看手机屏幕，这么快。接起电话，“喂？”
　　五长老说：“他约明天，他的私宅见。我会给你位置共享。微信联系。”
　　“好。”瞑月挂了电话。
　　六爷问：“老五？”
　　“嗯。”
　　“成了。”
　　不一定，瞑月摇头，“看明天。”

　　回到主宅，“梅园”已经下午两点。
　　老管家在玄关等候他们回来。“还没吃吧？”
　　“嗯。”瞑月回。
　　六爷摸摸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老管家呵呵笑道：“厨房早已准备好了午餐。”
　　瞑月被明初抱下车，放在轮椅上。
　　老管家小声对瞑月说：“少爷在餐厅等了很久。”
　　“知道了。”
　　六爷锤锤肩膀再锤锤腰伸展四肢，边走边活动。“老了老了，坐一会就腰痛。”
　　到了餐厅。
　　杨萧澈在翻书，听声音抬起头，目迎来人。
　　瞑月在前，六爷与一纵人在后。瞑月按了刹车。小八止步。六爷见前面人突然停步，也停步，不耐烦道：“怎么怎么不走啊！我快饿死啦。”忽然感觉到周遭的气氛不对，越过小八的身板，望过去。杨萧澈坐在主位上。一双寒意逼人的双眼射了过来。
　　瞑月小声吩咐小八：“走吧！”
　　小八推动瞑月往前推到杨萧澈左侧的位子上。
　　六爷也乖乖坐在瞑月身边。
　　杨秦风也在。
　　杨萧澈合上书。深呼吸，咳了几声，“你答应他什么了？”
　　瞑月保持沉默。“老管家，叫厨房上菜吧！我饿了。”
　　老管家悄声点头下去。
　　杨萧澈转移方向：“六爷？”
　　六爷躲避杨萧澈视线，摸摸额头，“呃，呃。这个，忘了。”
　　六爷局促不安地样子更让杨萧澈不安，眯起双眼。“明觉，瞑月答应什么了？”
　　明觉一哆嗦，一阵苦恼地瞧瞧瞑月和六爷，“我我我不知道。”说完就低下头，不敢看杨萧澈。
　　杨萧澈“呵呵”鼻腔传出苦笑，“连暗人都不听我的话了？”杨萧澈一脸凄哀地看着瞑月。
　　瞑月忍着不去回视他的双眼，她怕她心软，她知道萧哥在想什么。“大家都想要你好起来。”瞑月双手捂着茶杯，喝一口。
　　杨萧澈不再说话。
　　整顿饭，只有碗筷碰击的声音，无他声。
　　杨萧澈被佣人搀扶回他的房间。
　　瞑月洗漱完换了身家居服，去看萧哥。
　　萧哥的房里窗帘紧闭。一室的黑暗。瞑月开起灯。吩咐小八拉窗帘。
　　“不要拉，我不想见光。”萧哥语气低落。
　　小八收手，出门带上了门。留下两人独处。
　　“我听冯医生说，你不吃药。”瞑月看看了桌旁的药碗盛着黑漆漆的汤药。
　　杨萧澈不应答，低垂着头。
　　瞑月哀声央求道：“哪怕为了我，你也要喝吧。”
　　杨萧澈张了张嘴，声音低沉沙哑，“要是我知道，会成这样，我就选择不连累你——去死。”
　　瞑月一手拿起碗，递到萧哥面前，药气扑鼻。“不要说这总丧气话，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也别让自己死了。不到最后一刻，生死都不是定数。”
　　杨萧澈别过头。
　　“萧哥你吃药吧！”瞑月又递了去。杨萧澈索性闭上眼，不去看那碗药。“我求你，你喝药吧！”
　　他不说话，还是决绝地闭着眼。
　　瞑月深呼吸，拿着碗放到胸前，垂眼盯着那汤汁散着酸味。张嘴囫囵大口吞下。“咕噜咕噜——”杨萧澈听声音不对，猛一睁眼，见她唇瓣上的碗成45度角倾斜。脑子一阵发麻，“你干什么。”手伸去想去挽救最后一丁点汤药。瞑月往后仰，将药碗抬高躲过杨萧澈的大掌。一手将药碗放到旁边的桌上，另一手擦擦嘴。“你不喝药，只能我带你喝。只要你不喝下，这药就得继续熬，我就得继续喝。”瞑月用舌头舔了舔酸涩的口腔。
　　“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你为什么？”杨萧澈少有这样怒吼。
　　瞑月张了张嘴，口气里都是药味，真让人作呕的味道，但那又怎样呢？为了让他活着，这算什么。“为了让你活着。为了你，小小辛苦而已。”
　　“我不要你为了我，我已经快死了，没什么好挽救的。你就为你自己活着。别管我行不行。”他痛声道。脸更加的苍白，甚至眼里含着雾气。“你让我怎么能这么废物地看着你去为我跟他低眉顺首，卑躬屈膝。我做不到。”
　　瞑月强忍，呼吸急促，他为什么就不懂？气急一挥手将桌上的药碗打碎。“做不到也得做。你死了，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苟活。我的亲人家人都死了，就剩你还有六爷。我怎么可能为了我自己放弃让你活下去的可能。而你竟然奋不顾身的想死？你忍心让我就像孤魂野鬼一样的活下去？”
　　杨萧澈沉痛地一手掩住自己的双眼，一手抓住被褥。
　　瞑月深深呼吸，缓和了下情绪。吞咽了下，抬眼，“我，我去让他们继续熬药。你会好起来的。”忍受着鼻腔里上扬的酸气。
　　瞑月推开门，满脸疲劳垂下眼睑。刚刚喝下去的中药在胃里发酵倒腾。胸口闷胀，没忍住又把药吐了出来。暗人三人面色一紧，蹲下身。“瞑月——”
　　瞑月忍着呕吐感，“小声点。”后脑勺发麻，鼻腔酸意呛人。嘴张着呼吸，喉咙被胃酸腐蚀得发哑，“推我回房。”
　　三人相继也不敢在做声，明初尾随小八后回瞑月房间，明觉留下清扫残局。
　　瞑月房里。
　　小八责怪道：“瞑月你怎么把统领的药给喝了。”一边接水给她涑口。
　　瞑月吐了几口水，清干净嘴边的渣滓，呼了口气。“不这样逼他，他就不会喝药。他最见不得我受罪了。”
　　小八也不知道该作何评价。但好似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瞑月有气无力地说：“再让冯医生去煎药吧！”
　　小八点头，出房门。
　　明初一直站在镜子后面注视着瞑月。
　　瞑月直起脖子，拉下一边挂着的毛巾，擦嘴，抬眼这才发现镜子里的他。见他不动声色。表情严肃，“你想说什么？”
　　“值得吗？”
　　瞑月抓着毛巾擦手，扫了扫腿上的水渍。“你想表达什么？”
　　“急性白血病，你得做最坏得打算。他很有可能会死。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个买卖，对我们不利。”
　　瞑月从镜子里怒视他，“这不是买卖。”
　　“但实际上这就是。”
　　“你不会懂的失去爱的人的滋味。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失去了，你连怎么失去的记忆都没有。而我，却是这样被硬深深地剥离开，一再地。”瞑月垂下眼将毛巾扔向洗手台。
　　“在战场上想要自保要赢得胜利保住荣耀，丢车保帅是再正常不过的。瞑月，你是杨家唯一的继承人。你要看清楚现在的局势。”
　　“萧哥是我的帅，没了他，我也就输了，没了。要那些荣耀有什么用。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开心嘛！赢得胜利没了他，我不开心。往后的生活我会行尸走肉地活着。”瞑月转过身，对上明初的双眼。
　　“他对你有那么重要吗？”明初心里酸楚，不甘，各种滋味交杂着他的脑子。
　　瞑月严肃道：“有。而且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明初松垮了肩膀，“好吧！不管以后杨家结局如何？我作为‘无影’都会听你差遣。”
　　“你不用这样，杨家如果易主，你就跟随你们新的统领吧！”
　　明初坚定道：“‘无影’世代都是为杨家效力。没有其他人有资格支配我们。”
　　瞑月一笑：“你们真是忠贞不二啊！”
　　瞑月自顾自的出卫生间，明初在后叫住瞑月，“瞑月，你爱杨萧澈吗？”
　　瞑月张大眼先是一惊，而后又放松了下来。“你这个问题，如果两个月前，问我，有可能我还回答不了你。但，当我发现，我将失去他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是那么的爱他。不是被迫的也不是怜悯的，我是真的爱他。可我就要失去他。你懂我的感受吗？”瞑月回过头。
　　明初低下头。不再作声。
　　小八敲门进来，看到两人不太对的气氛，也保持了沉默。
　　夜晚，瞑月睡下了。
　　明初端着药敲进杨萧澈地门。
　　屋里谢静坐在一旁看书。
　　杨萧澈靠着床，盯着窗帘拉开得缝隙远远地往外看。
　　“喝药吧！少爷。”
　　谢静眉毛一挑，斜睨明初。
　　杨萧澈转过头对上他毫无恭敬地双眼。
　　杨萧澈吩咐：“谢静你先出去。等会我叫你再进来。”
　　“是，统领。”谢静疑心地看了看明初再看他手里的药，开门出去。
　　“药就先放下。坐吧！你想说什么就说。”杨萧澈一身轻松似的抬抬手招呼他。
　　明初递上手里的药，“瞑月睡前吩咐了，一定要看到你把药喝下去。而且一定要趁热喝。”
　　杨萧澈瞟向他手里的药。又抬眼看他。伸手接过药碗，咕噜咕噜下肚。递上空碗，“这样可以了吗？”嘴角勾起弧度。
　　明初接过碗，放在一边。
　　“你想说什么？”
　　明初眯眼，“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上吊。我曾想帮你一把，免得瞑月痛苦你也痛苦。”
　　杨萧澈弯起唇角道：“原来刚刚不是毒药啊！真是可惜了。我可是把它当成毒药喝下的。”
　　明初蹙眉不满，抱胸道：“你这么自怨自艾，只会让瞑月看着痛苦。你不是应该是最见不得她痛苦的吗？”
　　杨萧澈凄然一笑，头枕在皮质靠背上。“是啊！我都变得不像我了。我让那孩子失望了。我也对自己很失望。”杨萧澈探究地看他：“你爱上瞑月了。”
　　明初一惊，“你，你怎么知道。”环抱胸部的双手不自觉地放下，身子往前倾。
　　“我是她哥，她是我带大的，从小对瞑月有点小心思的人，我都能感觉得出来。何况你离得这么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给你取名叫明初，而你开始叫她瞑月的时候吧！”杨萧澈不是滋味地诉说着。
　　明初捏紧了拳头，“你为什么会……”
　　“继续把你放在她身边？”杨萧澈停顿了下，“总有一天我会暴露身份。她需要个忠贞不二的人保护她。”
　　明初自嘲道：“要说忠贞，明觉和小八一样能做到。”
　　“但他们不一定能背弃‘无影’吧！她需要个真的爱她的人守着他。我现在做不到了。交给你了。”
　　明初扑哧一笑，抱着头，“你们真是奇怪的兄妹。”明明互相相爱，却都毫不知情。他是不是应该提醒下。还是算了。万一他真走了，瞑月打击就是双重的。“瞑月想要你活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你也别放弃。不然她会放弃自己的。你带她长大，应该知道，她在某些方面很偏执，固执，钻牛角尖。”
　　杨萧澈轻笑：“我知道，我不会再做同样的事情。”
　　明初起身：“你休息吧！”他在药里放了点安眠药，为了让他明天不捣乱。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