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甩掉一只男鬼！

　　萧齐从康和医院出来后，并没有立刻回公司。

　　他让司机在市区漫无目的地绕了几圈，自己则坐在后座，闭着眼睛，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膝盖。车窗外的流光溢彩与他内心的阴霾形成鲜明对比，那张与萧承有几分相似却更显阴柔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眉心一道浅浅的刻痕，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思绪。

　　不对劲。

　　陈泠的反应，从头到尾都透着不对劲。

　　诚然，她性格骄纵，被自己那样威胁和羞辱，愤怒反击是正常的。但萧齐太了解她了，这位大小姐的底气，往往建立在外在的依靠上——父兄的宠爱，陈家的权势，或者……从前是萧承的纵容（虽然不多）。当他祭出打压陈家这张牌时，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惊惶和愤怒是真实的，那是猎物被踩住尾巴的本能反应。

　　可为什么，一提到股东大会，她那点惊惶就像被什么东西猛地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笃定的强硬？

　　“自有分晓……”

　　萧齐在心底无声地复述着这四个字，陈泠说这话时，嘴角那抹极淡却刺眼的弧度，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那不是虚张声势的强撑，更像是一种……手握底牌，等着看好戏的从容。

　　她的底牌是什么？

　　那个神秘注资人？

　　这是最直接的猜测。能在一夜之间调动巨额资金，精准地托住陈家摇摇欲坠的股价，并且将痕迹抹得如此干净，让他的人到现在都查不出确切来源，这份实力和手腕，绝非泛泛之辈。B市有这能耐的，也就那么几家。

　　李家和何家与陈家关系最密，但李老头谨慎，何家近年式微，让他们为了陈家跟自己这个势头正猛的萧家继承人彻底撕破脸、下如此血本？可能性不大。除非……他们得到了无法拒绝的承诺，或者，看到了更大的利益。

　　更大的利益……

　　萧齐敲击膝盖的手指蓦然停住，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

　　难道，陈泠许给了他们萧氏集团未来合作的核心利益？甚至……是萧承苏醒后，重新掌权的许诺？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层层不安的涟漪。

　　万一……萧承真的醒了呢？

　　这个被他下意识否决了无数次的可能性，此刻却顽固地冒了出来，并且开始自动寻找佐证。

　　陈泠为什么突然不顾一切地给萧承转院？仅仅因为发现了疗养院那晚的“异常”和萧承身上的针孔淤青？这些理由，对于一个昏迷数月、希望渺茫的病人来说，分量真的足够让她如此强硬地对抗自己，甚至不惜引发两大家族正面冲突吗？

　　除非，她认为萧承值得她冒这么大风险。除非，萧承的状态，给了她足够的信心和希望。

　　一个昏迷的植物人，能给什么希望？

　　一个正在苏醒，或者已经苏醒，只是在韬光养晦的萧承，才能给！

　　冷汗，悄无声息地浸湿了萧齐的后背衬衫。他猛地睁开眼，眸色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不，不可能。卢道人亲口说过，招魂失败，魂体受损，强行归位也可能只是加速死亡。王钉提供的日常数据也一直显示，萧承的身体机能是在缓慢但持续地恶化。

　　可是，万一卢道人错了呢？万一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数，逆转了那个过程？

　　萧齐发现自己陷入了某种逻辑怪圈。他既希望萧承永远醒不过来，又无法完全排除那个最坏的可能，而陈泠反常的态度，就像一根毒刺，不断扎向他最敏感的神经。

　　“回公司。”他声音沙哑地开口，打破了车厢内长久的沉寂。

　　他需要立刻回去，在自己绝对掌控的环境里，重新梳理一切。

　　回到萧氏集团顶层那间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办公室，萧齐挥退了所有助理和秘书，独自一人置身于空旷、奢华却冰冷的空间。他没有开大灯，只有办公桌上一盏复古台灯洒下昏黄的光晕，将他半边脸映在阴影里。

　　他坐在宽大的皮椅上，点燃一支烟，却没有抽，只是看着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扭曲变幻，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他试图从商业逻辑、利益权衡的角度去分析陈泠和那个神秘注资人，但总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小声提醒：如果萧承真的醒了，这一切分析的基础都将崩塌。萧承那个人……他太了解了，冷静、狠辣、布局深远，如果给了他一丝喘息之机，他绝对有能力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完成绝地反击。

　　烟灰无声地掉落。

　　就在这时，被他随意扔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起，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萧齐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王钉。

　　他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烦。萧承被陈泠转院后，这个王钉对他而言就已失去价值。一个医术或许不错，但贪财好色、又屡次出纰漏的棋子，留着反而是隐患。他早就给了对方一笔足够丰厚的“遣散费”，让他立刻离开B市，永远别再出现。

　　现在打电话来，无非是钱不够花，或者贼心不死，还想再攀附上来捞点好处。

　　萧齐本打算直接挂断，但电话断了又响，固执地震动着，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眉心的刻痕加深，最终，还是带着满心的不耐，划开了接听键，语气冰冷：“王钉，我记得我说过，我们两清了。别再打扰我。”

　　“萧、萧副总！对不起打扰您！”王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种异样的急切，甚至还有几分……谄媚的兴奋，“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是有重要发现！关于萧承先生的！我整理了一份他转院前那几天的详细数据波动分析，刚发到您邮箱了，您一定要看看！”

　　“数据？”萧齐嗤笑一声，将烟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人都被陈泠弄走了，现在看数据还有什么意义？王医生，拿着钱，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养老，别再掺和这些你不该掺和的事了。”他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不是的！萧副总，您听我说完！”王钉急了，语速加快，“陈小姐转院那晚，萧承先生的数据非常不正常！所有监护仪器都报过警，波动剧烈得吓人！这个……这个您可能知道原因……”他话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显然对那晚萧齐带卢道人去“作法”的事有所猜测。

　　萧齐眼神一冷，没有接话。

　　王钉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但关键不是那次！是之前！大概在转院前三四天，萧承先生的数据也出现过一次类似的、剧烈的异常波动！可那次之后的结果，和转院那晚完全不一样！”

　　“不一样？”萧齐的心莫名地提了一下，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怎么不一样？”

　　听到萧齐终于有了点兴趣，王钉精神一振，连忙道：“转院那晚的数据异常后，萧先生的生命体征是急速下滑的，一度濒临危险值，这个符合您之前交代要关注的‘恶化趋势’。但是，后面还有一次数据波动，萧先生的数据……出现了短暂的、但非常明显的好转！”

　　“好转？！”萧齐的声音陡然拔高，握紧了手机，“你说清楚！什么好转？好转到什么程度？”

　　“是多方面的！”王钉语气肯定，试图用专业术语增加说服力，“脑电波活动频率和幅度在异常波动后显著增加，出现了接近清醒状态的α波和β波混合模式，虽然持续时间不算很长；血氧饱和度、血压等关键生理指标也有回升，身体应激反应测试显示神经传导有微弱改善……整体来看，那一次异常之后，萧先生的状态指标，是朝着接近清醒的方向发展的！而且数据回落后趋于平稳，所以我当时虽然觉得奇怪，但想着您主要关心恶化情况，加上那次‘好转’似乎没有持续，就没敢贸然汇报……”

　　王钉后面的话，萧齐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了。

　　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颠覆性的信息。

　　两次数据异常！

　　一次恶化（对应卢道人作法），一次……好转？！

　　好转的时间点，当天的第二次？

　　一个可怕的联想，如同黑暗中猝然亮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心中所有的迷雾！

　　如果……如果那次“好转”的异常，不是偶然，而是萧承的魂体真正成功回归、或者与肉身产生某种良性互动的结果呢？

　　如果陈泠正是发现了这次“好转”的迹象，才坚定了保护萧承、并秘密筹划转院的决心呢？

　　那么，她之后所有的强硬、底气、乃至那个神秘注资人的出现……一切都说得通了！

　　萧承很可能真的醒了！或者，至少是出现了稳定的、积极的苏醒征兆！陈泠知道了，她在配合萧承暗中布局！那个神秘资金，八成就是萧承动用手头隐藏资源，或者联络旧部筹集的！目的就是稳住陈家，作为他反击的基地和筹码！

　　“该死！”萧齐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实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胸口因为愤怒和一股骤然升起的恐慌而剧烈起伏。

　　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将萧承彻底变成了活死人，将陈泠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没想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对方可能已经悄无声息地完成了逆转！

　　王钉还在电话那头忐忑地等待着：“萧副总？萧副总您还在听吗？数据我都保存在邮件附件里了，有详细的图表对比和时间记录，绝对真实！”

　　萧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沸腾的情绪，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更加森寒：“数据我待会看。王钉，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没有！绝对没有！”王钉听出他语气中的杀意，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所有原始数据记录和监控都是我亲自处理的，连我那个助理医生都没让碰！我发现不对劲，第一个就想到向您汇报！我对您绝对是忠心的！”

　　“很好。”萧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记住，这件事，给我烂在肚子里。钱，我会再给你加一笔。但是，如果让我听到任何风声……”

　　“不会不会！我发誓！我今晚……不，我马上就买机票离开B市，保证消失得干干净净！”王钉忙不迭地保证。

　　挂了这通让他心惊肉跳的电话，萧齐立刻扑到电脑前，打开邮箱，找到了王钉刚发来的邮件。附件里有好几份PDF文件，他点开标注着“关键数据对比分析”的那一份。

　　屏幕上弹出清晰的曲线图和时间轴。他眯起眼睛，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那些代表着脑电波、心率、血氧等关键指标的线条。

　　第一次异常时间点（转院当晚），同样被红圈标出。这次异常峰值更尖锐剧烈，而之后，几乎所有曲线都像断崖一样直线下跌，跌至图表底部，旁边备注：“异常后指标急剧恶化，濒临危险阈值。”

　　第二次异常时间点，被红圈标出。异常峰值过后，代表脑活动的蓝色曲线确实明显抬升，维持在一个高于基线水平的位置，其他几条生命体征曲线也有不同程度的温和上扬。旁边王钉用红色小字备注：“异常后指标整体呈积极向好趋势。”

　　对比如此鲜明，触目惊心！

　　萧齐的后背彻底被冷汗湿透。王钉没有撒谎，这份数据做不了假。萧承的身体，确确实实好转了！

　　这就解释通了陈泠的态度转变和强硬姿态了！

　　萧齐吸了口气，眼睛余光扫过射向办公桌角落那份关于乔炎的调查资料。等等！

　　他之前只把乔炎当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但现在，结合这诡异的数据异常，乔炎身上那些之前被忽略的“巧合”，就变得无比刺眼起来！

　　他一把抓过乔炎的资料，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重新审视上面的每一行字，每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照片上的男孩眉眼清秀，眼神干净，看起来人畜无害。

　　必须立刻确认两件事！

　　第一，萧承在康和医院的真实状况！

　　第二，乔炎到底知道多少，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冰冷：“立刻动用所有能用的关系，给我渗透进康和医院VIP病房区！我要知道萧承是死是活，是昏迷还是清醒！有没有异常访客，特别是那个叫乔炎的！24小时，我要确切消息！”

　　“是，萧总！”秘书听出他语气中的寒意，不敢有丝毫怠慢。

　　挂了电话，萧齐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光确认还不够，他必须主动出击。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乔炎的资料上，眼神变得幽深而危险。

　　康和医院是陈家的地盘，戒备森严，探查需要时间，且有风险。但乔炎不同，他只是一个普通学生，现在还在相对开放的疗养院里。他是更脆弱、更容易突破的一环。

　　从他那里，或许能更快地撬出真相，甚至……如果能控制住他，或许能成为一个对付萧承或陈泠的绝佳筹码。无论乔炎是靠玄学手段帮助了萧承，还是仅仅知道一些关键秘密，他的价值，都瞬间飙升了。

　　萧齐停下脚步，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势在必得的弧度。他拿起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帮我查一下，北森疗养院那个叫乔炎的义工，现在的具体位置和日常活动规律。要详细。”

　　“另外，准备一辆不起眼的车，明天上午我用。”

　　他决定，亲自去会一会这个乔炎。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吞没了最后一点天光。萧齐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属于他的商业帝国，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棋局似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数。

　　但他萧齐，最喜欢的就是将变数，重新纳入掌控。

　　无论乔炎是什么来头，藏着什么秘密，在绝对的力量和手段面前，都只能是……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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