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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感情
所罗门眼前的世界在变红，那绝不是事物本身的红色，而是直接在眼睛表层涂上一层血，那种从根源上只让红光进入视网膜的红。
这种感觉就和他面对押沙龙时失控时极其相似，但与那时又有所不同。
那时候他因为一瞬间的失格举动而导致了自己完全不可控的魔化，但此刻，他从精神层面是极其冷静的，而且是在明明已经意识到即将发生之事的情况下，依然义无反顾。
只要灵魂依然属于人类，人类身体的魔化能够逆转，但灵魂的魔化却绝不可逆，哪怕来自于一时的愤怒，一时的仇恨，一时的疯狂，一时的杀意，以至于为了拯救而战斗成了为杀戮而战斗，那么信仰会在那个瞬间缺失，灵魂会在那个瞬间堕落，来自地狱的呼唤会直契心灵，展开幽暗扭曲的，通往黑暗的荒草与荆棘织就之路。
紫色的腕刃表层逐渐溢出一层液态的东西。
所罗门将长刃张到了极限，单手侧展。
流动的透明液体将整个腕刃完全包裹，直到整个腕刃的色彩都消失了，化作似融非融的，依然保持形状的透明流体。
“被这个削到就算是我也必死无疑……”德古拉在血海表面一蹬，他的脚底顿时下陷了一个血液真空的大坑，“所罗门，我所接到的命令是将你引来见我，仅此而已，所以你我其实没必要生死相搏。但你却从看见加喜特后就怀置我于死地的心，刚才我要是真的下令让吸血鬼撤退，恐怕接下来你就会一刀捅死我了。”
他直线朝悬身半空的所罗门冲去。
“我比你更了解那个招式，左腕为赋死之刃，右腕为终焉之刑，被死刃削到的，一切生的皆死，被终刑砍到的，一切死物从此世消失。我真该庆幸你没法双刃齐出。”
所罗门此刻出的是左手腕刃。
“只出一刃的话，副作用可不是一般的大，因为双刀无法相衡，你的身体除了左臂外，将无法动弹，而且血翼鬼蝠的恢复力此刻失效。你在我行动自由的情况下用这不能完控的危险招式，只为彻底杀我，也是不要命了，但——我很佩服。因此，对等的，我对你抱有同等的杀意，并同样在攻击你的刹那，献上让你杀我的机会。”
他们中间的距离在极速缩短。
然而始料未及的事情往往都发生在这种最死生一线的时候。
德古拉突然就这样维持着上冲的姿态，无任何征兆的完全静止了。
他们脚底奔腾的血海朝所罗门身后旋转而去，化作巨大的漩涡，并被漩涡的最中心吸收。
所罗门感到自己的左臂也同样完全不能动了。
极细的，泛着血光的丝弦绑住了他的全身，禁止了他一切的动作。
“所罗门，你疯了！”一个声音从所罗门背后响起。
他很熟悉这个声音。
对所罗门来说，赋死之刃本就无法长久维持，被血弦拴住的时候已经开始消退。
除了左臂以外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知觉。
他转过头去，看见悄无声息出现的另一个吸血鬼，他站在血液奔涌而成的漩涡最中心，吞噬德古拉创造出的血海。
“以诺！”
“冷静下来了吗？那么我就松开你。”
所罗门微微点了头。
以诺一动手指，所罗门感到浑身的束缚都一瞬间消失了
“你不是说不去惹血祖吗？而且你究竟是怎么做到比我还快地把他揪出来的……”
所罗门有些身形不稳地飞到他身边，将右手中抱着的加喜特交给以诺。
以诺莫名其妙的接住了这个人，低头看了他一眼，便在看见他脸的瞬间神情一滞。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巴比伦王加喜特。”所罗门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原来是这样，懂了。”
“麻烦你替我照看一下这个可怜的人。”
“喂，你要干什么！”以诺一把拉住调转身的所罗门。
“这个恶魔太危险，我必须杀了他。”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左腕上的长刃表面尚残留的一层透明液体又在重新凝聚。
“……”
身体突然被一股往后的力拉去，所罗门被以诺拽到了身后，然后加喜特又被重新塞回了他的手中。
“我知道了，放着，我来。”
“……？！”所罗门有一时没明白以诺这话是什么意思。
“谁会放现在的你去战斗，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预计的事情？你难道不惜化为恶魔都要杀了他吗？抱有这样想法的你本身就很诡异了吧！这可不是闻名世界以智慧著称的所罗门王会做的事情，绝对不是。所以我断定，你现在不正常，不正常到了精神错乱的地步。”
“他杀了但他林啊！”
“那又怎么样？”
“你说什么！”
“如果你杀了血祖，亚巴顿一定不会放过你，而你一死，人类世界就完了。为了一个恶魔而不计后果，轻看自己的性命，不顾红海，这真的是正常状态的你会做的事情？”
“……”所罗门微微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突然如梦初醒，紧接着一股恐惧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没错，他不应该会这么做的，不，不是不应该，而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做才对。
明明红海存亡才是最优事项，他明明应该知道如果自己在这里死去，那么人类的世界终将彻底沦陷。
那么为什么他会这样，为什么他会变的如此无理，以至于像在凭生物本能行动一样。
以诺侧头看着他，眼神复杂：“所罗门，解除荧惑的附体吧，带着加喜特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你无论如何非要杀了他的话，就远远的看着，我来代办。”
所罗门感到此刻的头脑彻底冷静了下来：“以诺，你还有话，请把你想说的一口气说完。”
“好，我也不怕另一个当事人同样听着。所罗门，你应该从来没有像信任荧惑的程度一样，信任过任何一个恶魔。”
“……”
“但是你别忘了，就算被人类抚养长大，他终究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恶魔为自己的欲//望而活，并且那通常是亵渎神明的，用罪恶的手段实现的欲//望。”
“你想说的是……？”那种巨大的恐惧更紧地攫住他的灵魂。
“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只是潜意识里不想承认。你需要有人把这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让你听见。那么我来说给你听，你养的那个小恶魔，在悄悄让你远离人心，堕落成魔。”
所罗门感到他的嘴唇有些哆嗦，但他还是尽力平静地说：“以诺，请给我这样判断的理由。”
“你许给阿斯蒙蒂托将荧惑交还，而换红海远离天魔纷争。那么你养的那个小恶魔一定明白，他终有一天会去地狱。”
所罗门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曾经那个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来的恶魔，他用不太符合他说话方式的，小心翼翼的样子低声发问：“你要把我交给那个魔君吗？”
“那么如果他并不想和你分开，他唯一能想到的，难道不是让你一同前往地狱吗？”
“荧惑不想和我分开？不，这是不可能的！我从示巴女王那里接手他的时候就明白，他没有情感，不介意更换主人，人类个体对他来说没有区别，不然示巴皇室的惨剧如何会发生！而且一直以来，Sin都在单方面的警告我，绝对不要爱上荧惑。”
然而就在他这样说的时候，他感到一种极其强烈的魔力波动，这波动直接源于自己体内，源于此刻被荧惑附体的，自己体内。
“Sin不是神，他料不到全部的事情，尤其是感情。因为他自己，就不懂情为何物。”
“……”
“你知道吗，他曾经违抗你的命令逗留地狱，在Sin业火失控差点要了他命以后，依然还用尾刃抵着Sin的额心，警告那个潜身地狱的天使，若是他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就要将他杀了。他不介意Sin做坑害他的事情，但却为了你的安危而威胁那个天使，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没有生命会不珍惜自己的命，那是本能，但荧惑却视你的性命重于自身。Sin没有和你说这事是他的失误。”
“你说……什么？”
“你难道不觉得，最可怕的不是像示巴皇族那样单方面的恋上恶魔而不得善终，而是让一个本不懂情感的恶魔，从某人身上习得了‘感情’的概念，然后对之产生了‘情感’这件事吗？”
“你在说，荧惑对我产生了……感情？”
“而最残忍的，不是从最开始就将他当做一种工具或者利用手段来对待，而是在付出感情慢慢建立起羁绊以后，却最终舍弃吗？”
“你在斥责我做的选择吗？”
“不，你做的没有错，是世界上发生的一切，让你没有选择。”
所罗门长长叹了一口气，那股不寻常的魔力波动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想起自己去巴别塔的夜晚，自己风尘仆仆的赶回军营。荧惑专注的对自己说：“如果你想去那里，带上我比较好。那个恶魔，很强。”想起了被自己戳穿了以后他脸上闪过的一抹不自然，那个时候，他确实半开玩笑的说荧惑越来越像人类了。
荧惑一直都在一点一滴的变化，他同时变的更加像恶魔，也更加像人类了。
然而这才最危险，此刻所罗门无法言说自己的心绪，更无法再思考这个问题。
仿佛再思考下去，心就会被掏出来捏碎一样。
“……以诺，这些你都知道。”最终所罗门这样说。
“我都知道，我说过我的情报很灵通吧。”
“那么你初见的时候，是故意和荧惑打起来的？”
以诺被他这话问的一愣，然后笑了：“看来你终于恢复正常了。不过你可别怪我，任何人若是碰见一个初见就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的家伙，怎么着都会心生怀疑的吧，所以我就善意的谎言了一下。”
“……”
以诺抬头去看德古拉，令血祖动弹不得的血弦突然开始膨胀，化作血藤，上面裂开无数细小的嘴，每张嘴里都有红色的鲨鱼牙齿般锋利的刃。
这些嘴密密麻麻咬在德古拉身上，它们在吞噬血液。
以诺身边密布的弦也同样膨胀了，但是它们却将血朝同一个中心吐出。
“你在干什么？！”所罗门对他的举动感到吃惊。
“你刚刚说他杀了但他林，我在把他弄出来。”
“这你都能做到吗？！”
“不能，我只能将被他血化的部分夺过来，不过如果有异魔，还是海王的眷属愿意帮忙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所罗门连忙去看那不断集中堆积的血团。
隐隐有一个轮廓开始出现，然后变的逐渐清晰。
随后轮廓表层血色退去，显出闪闪青鳞。
最终，所罗门面前呈现出仿佛睡着一般安详的，之前被彻底消融的人鱼。
从人鱼胸前钻出了一个头来。
所罗门瞪大了眼睛。
“别傻愣了，他的魔珠在你手上吧，赶紧给他放回去。”
“艾尼？！！！！！！！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赶过来的时候顺便把她召唤来了。”
“以诺，你可以召唤恶魔？！”
“不可以啊，但艾尼是例外。”
“我真的是太低估你了，你身上的特异点之多不亚于你父亲啊……”所罗门将手中握着的重瞳放到但他林的额心。
这枚珠子慢慢进入紧闭的眼睑。
“小以诺，为什么你会来帮所罗门啊，见到这一幕的时候我可真是惊的不轻。”艾尼从但他林的身体里出来，眯起眼睛来回打量着以诺和所罗门。
以诺仰头四十五度角看看天空：“这个问题，你要去问我爸。”
“所罗门你果然不可思议，连该隐都真能请出来帮你啊。”
“明明我才是那个要问为什么你们这么熟的人吧！还有艾尼你是利维坦的眷属？”所罗门实在觉得眼前的发展过于出离常理以至于到了他完全不能理解的程度了。
“我是嫉妒魔君的眷属，不是暴食魔君的眷属，这是不是让你放心了呢？”艾尼好整以暇的看着所罗门，“另外，关于我和以诺很熟的事情……”
“哎？您不知道以拿的母亲是艾尼吗？”
但他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苏醒过来，此刻正用他一贯笑意盈盈的眼睛看着几乎已经凌乱的所罗门。
“……”
“…………”
“……………………”
几秒钟后，所罗门转头看着艾尼：“好的，那么艾尼，请告诉我，以诺的母亲不是你吧。”
“绝对不是。”
“好的，那再告诉我，异魔里没有任何一个是以诺的母亲吧。”
“绝对没有。喂，所罗门，你都在想什么啊！这话要是被该隐听见也是很另类的致命好吗！”
然后所罗门又转头看向以诺：“请告诉我以拿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你想多了，永生之血不会允许除了人类血统以外的血与之共存，所以恶魔之血会被完全清除，并让人类之血替代。”
“那么拉麥为什么能在具有永生之血的同时，成为亚巴顿的眷属。”
“这个问题你可能要去问我爸或者亚巴顿，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两种血系一定冥冥中是有关联的，毕竟我以血翼鬼蝠之血为食。”
所罗门现在真的很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这个世界，可能原本就是不正常的。
然而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带着明显怒气的声音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喂，我说，你们家长里短聊够了没有啊！还有，以诺，你想把我在这里挂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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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
以诺：……？
所罗门……
以诺：？？
所罗门：好吧，谁解释一下，为什么以诺会和艾尼生孩子！
艾尼：哈哈哈哈，所罗门你真的越来越八卦了
所罗门【面无表情】：这真的太令人震惊了！
以诺：我就是觉得小孩好像很有趣的样子，想养一个试试。
艾尼：你忘了我们异魔有个业务叫收费配种啦？因为听说永生之血好像只能和人类之血共存，所以我变成了人类。不过当时我收取的报酬嘛~
以诺：咳……
所罗门：是什么？
艾尼：那会儿次堕者刚来魔界，时局动荡，我让他给我们的族群当了五百年的保镖，顺便借了一下该隐的光，于是再没有谁敢惹我们了。
所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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