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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和风细雨,乍暖还晴,院里的桃花开得正盛,一道轻快的身影快步穿过回廊,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转过拐角,少年嘭地一声撞入了迎面而来的人的怀里,慌忙站定后,支吾道:“二少爷。”
方晏明好笑地望着眼前的人,“慌慌张张的,哪里像个马上要束发的大人。”
小猫儿羞愧地低下头,心道我才刚满十四呢。
“自从知道你的小宝哥哥要来,你是半刻也坐不住了。”方晏明道,“今日的功课写完了吗,没写完一会儿可不许去前堂叙旧。”
小猫儿立刻急道:“写完了写完了,我还多抄了两遍呢,都在桌子上摆着,二少爷可以去看。”
方晏明故意逗他:“我可不看,你那狗爬似的字什么时候练得能入眼了我才愿意看。”
小猫儿又急又气,“我真的很认真地练了,二少爷今日就别罚我了,要罚改日再罚吧。”
他是真的着急想去见小宝哥哥,自从得知小宝哥哥回京的消息,他就一直盼着能够见上一面。可是二少爷说回京的臣子先得进宫复命,王焯殷自是其中之一,而小宝理所当然陪伴左右。那样多的带回来的卷册要整理不说,王焯殷又因为两次传递情报有功,擢升至监察御史,不仅要受赏谢恩,还要去察院报到上任,自是好一番忙碌。
等到终于得闲可以歇一口气,见见好友,已是回京数十天后的事了。
昨日王焯殷便递了拜帖来方府,约好今日带着小宝过来一聚,眼看着人马上就要到了,二少爷却故意为难自己,小猫儿真真急得快哭了。
方晏明看他脸涨通红,就差要跳起来同自己争辩了,不由觉得好笑又可爱。其实他自己的激动不比小猫儿少半分,分别几近一年,他无法否认自己的思念,时至今日他还记得那日发现小宝不告而别后自己的惶恐与气恼。足足生了小猫儿三个月的气,才勉强原谅他帮助小宝溜走的过错。
幸而如今人平安归来,不然他可能此生都不会心安。
方晏明伸手捏了捏小猫儿气鼓鼓的脸,“没不让你去,也没说要罚你。你最近气性怎么这样大,逗你几句就要掉眼泪。”
小猫儿瘪着嘴,委屈地看着他。
“快把那油壶嘴收一收,一会儿小宝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方晏明说道。
小猫儿小声咕哝,难道没有欺负过吗。
还没到前堂,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激动地分享这一趟边关之行的见闻。
“晏修哥哥,你知道打仗有多可怕嘛!我和蜀蜀都差点被坏人抓了,蜀蜀还被他们打得浑身是伤,我哭了好久呢。”
小猫儿越发等不及,直接扔下同他一道走的方晏明,飞也似的奔了过去,“小宝哥哥!”
小宝闻言,愣了一下,才认出这个长高不少的玩伴,“小猫儿?”
两人抱成一团激动不已,一个说对方身量高了,另一个说对方清瘦了,说着说着便都忍不住流下泪水。
方晏明也走了过来,“小宝。”
小宝抽着鼻子打量他,从前就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晏明,如今更是要仰起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脸了。
“晏明,你也长高了,就我没有长。”语气里似乎还有些灰心。
方晏明看着他瘦了一圈的身形,心里不免泛起几丝心疼,少年原本锦衣玉食养出的一张富贵脸,也因为边关艰苦的经历而瘦削得轮廓越发清晰。
“吃了很多苦吧。”他忍不住说。
小宝点头,又看向身旁的王焯殷,“蜀蜀吃的苦更多。”
方晏明这才记起要跟王焯殷问好,忙道:“明诚哥哥。”又想起他新近擢升的事,恭贺道:“还没贺过明诚哥哥升迁之喜。”
方晏修趁机调笑道:“我看你一见小宝就忘了礼仪,还以为要我提醒你才记得祝贺你明诚哥哥呢?”
尽管已是十七岁的大人了,然而在方晏修眼中却仍是长不大的孩子一般,总是忍不住想要故意逗弄。
果然,方晏明的耳尖红了,恼怒道:“哥哥!”
王焯殷见他兄弟二人感情多年如一日,颇是欣慰,打圆场道:“你这做哥哥的怎么总是没个正形,老要戏弄他做什么。”又转向方晏明,温声道:“谢谢晏明。”
小猫儿急着跟小宝倾诉这小一年的经历,方晏修便提议让晏明带着这两小孩去后头吃糕点,小宝一听有好吃的,毫不犹豫地跟着晏明和小猫儿去了。
王焯殷失笑地看着他走远,无奈摇头,心道不管几岁,还是那个不懂事儿的小馋猫。
方晏修亦有许久不曾见过王焯殷,心里的思念不至于说出口,神色里难免带上几分温柔,他亲手沏茶,听王焯殷说了这一路的惊险,内心震动不已。
“好在你平安归来了,不然我——”他忍不住说道,后面的话又生生克制住,吞了回去。
王焯殷轻轻笑了笑,“我还没恭喜温循兄双喜临门呢。”
过去的数月里,方晏修连升数级,如今已官居五品谏义大夫,不仅仕途顺畅,姚映雪更是身怀五个月的身孕,大夫诊过脉,说是一个男胎。
然而方晏修闻言只是一怔,继而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眉头含着淡淡的忧愁,“多谢。”
他似乎不愿多提,转了话题问王焯殷:“你如今也是正八品朝廷官员,听说太子还向圣上特意赞赏了你之前修撰文集的功劳,加上如今随军的经历,往后必定前程无量。”
王焯殷谦道:“温循兄谬赞了。明诚不才,自知才学浅薄,温循兄才是真正的当朝才俊。”
方晏修苦笑道:“你如今怎也同我说起这客套的官话来了。”
他看着王焯殷的眼神仿佛要望进他心里,而王焯殷却始终垂着眼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避开了与他视线交接。
方晏修心中不免涌上一丝苦涩,这是他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情绪了,禁不住道:“明诚,我有时真的很怀念从前在苏州的日子。”
那时他们不必像如今这样,顾虑彼此的立场与身后依仗的党派,没有出身高门大户的妻子,也没有即将出生的孩儿。
他们只是自己本身。
高谈阔论,恣意潇洒,尚不知何谓负重致远,身不由己。
不知是长安数年的官场生涯叫他开始疲惫,还是年岁渐长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他望着对面的人,透过他仿佛看到了往昔的那个少年,胸中怅然若失,一时竟有些语塞。
王焯殷却淡淡打断了他的伤怀:“往事不可追,温循兄如今身居要职,又将为人父,该往前看才是。”
方晏修只得勉强收回思绪,微微叹气,“我痴长一岁,倒是还不如明诚看得通透了。”
二人又随意聊了片刻,下人过来请示是否用膳,方晏明颔首,起身道:“便不叫下人去叫小宝他们了,我们一道过去吧,后院上个月新修了一个亭台,正好带你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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