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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向花间
【冷香开】
帝曰:“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邓贵人德冠后.庭,乃可当之。”
永元十四年冬,邓绥即皇后位,入主长秋宫。
自此,皇上终于兑现了自己儿时的承诺,也终于遂了自己多年来的心愿。
咸宁封奉茶为大长秋,希言为主事宫女,蔡伦为中常侍。
一众姊妹也在咸宁的举荐下,均得封赏。
周冷秋和裴猗兰升为贵人,仍居清凉殿;朱瑾因诞下三公主刘成,被封美人;冯晴柔仍为贵人,入主永安宫。马瑶华、柳子姝、张倩云三人亦各自被赏了金银珠宝。
大宴之上,咸宁环视一周,却唯独不见班昭。
宫人回禀,说班昭身体抱恙,无法前来参加宴席,还说望皇后娘娘恕罪。
咸宁微微皱眉,低声对希言道:“师傅心里,怕是还在怨我呢!我当日答应她绝不伤及无辜,现在看来,我或许是食言了。”
“娘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曹大家会想明白的。”
咸宁勉强挨到宴席结束,赶忙吩咐希言备车。
希言劝阻道:“娘娘,您的身份不同以往了,怎好再轻易出宫呢?”
“师傅的心结,无论如何都要解开。这与身份无关。”
班昭正躺在藤椅上看书,见小厮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说皇后娘娘驾到。
未及班昭起身,咸宁已经走入了内院。
“师傅,徒儿知错了。”咸宁一边说,一边跪在了班昭跟前,“徒儿不敢求得师傅原谅。只希望师傅忘了我这个不肖之徒,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才好。”
咸宁原本大着肚子,可她就那样一直跪着,脸上并没有现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班昭这才长叹了一口气,将她从地上扶起,道:“好了,为师原谅你了。只是你要答应我,往后做好你母仪天下、德泽万民的皇后娘娘,再不能使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和酷刑。”
“徒儿答应师傅。”咸宁郑重地说道。
班昭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私牢内,咸宁命人将莫夫人、之湄等人放了出来。
“你们走吧!”咸宁对他们道。
莫夫人等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
“不管你们以往做过什么,本宫都既往不咎。只是,你们往后若再为恶,本宫便不会再轻易放过你们。本宫的手段,想必各位已经见识过了。”
众人忙不迭地答应而去。
“把这里烧了吧!”咸宁望着私牢,吩咐手下的侍卫道。
“烧了?”
“从今往后,本宫再不设私牢。”
长秋宫。
希言道:“娘娘,听说清河王从蜀地回来了。”
咸宁将姬若遗的书信放下,惊讶地问:“怎么回事?”
“是我让他们夫妇回来的。”皇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走了进来。
希言便告退而出,
“怎么这么突然?我刚收到姬若遗的书信,说你请他们夫妇回京居住?”
皇上的笑容有些闪躲,怀抱却是温暖如初,“我以往心胸太过狭窄,做了不少傻事。你现在是我的皇后了,我再也不用担心你会离开我。”
咸宁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异样,却不愿再多问。
“娘娘,万太医来了。”
“快快有请!”
万太医向咸宁施礼后,咸宁忙问:“皇上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万太医跪在地上,为难地说道:“皇上不让微臣告诉娘娘,求皇后娘娘不要逼问了。”
“大胆!”咸宁愤而起身道:“皇上的病情,你理应第一个告诉本宫!如今,你不仅知情不报,还敢在这里推三阻四,是不是不想要你这条小命了?”
万太医赶忙道:“微臣不敢。”
“那你还不快说?!”
“回娘娘,皇上因操劳日久,病入五脏,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命不久矣……”
咸宁怔怔地跌坐在凤榻之上,良久,她才呆呆地问:“命不久矣……是多久?”
“娘娘精通医理,自然不会看不出。皇上这病,全因操劳太过。若是从今以后弃智绝学,再不为国事忧心,想来还能支撑个一二年之久。可娘娘您也知道,国事又有哪一日是不需皇上劳神费心的?”
万太医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咸宁已全然听不见。
她脑海中只记得那句,皇上至多可以再活一二年……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召回姬若遗和清河王;所以,他希望在自己走后,咸宁身边还能有几个可以帮扶之人;所以,他想在自己走之前,就为她安排好一切……
泪水模糊了咸宁的双眼。
以往,她总是嘲笑他的情意绵绵。多少次,她甚至不知好歹地说:“儿女情长,何足挂齿?”
其实,全都是因为仗着他的宠爱,她才敢爱得那样轻描淡写,那样肆无忌惮。
因为她知道,无论她何时转身,他一定会站在她的身后,无条件地向她张开自己的怀抱。
他给她的毫无保留的爱情,让她一直错误地以为,来日方长。
可那来日,须臾间竟已到了眼前。
纵然阴狠如静志,都能对他那样关怀照料、情牵意念。可这些年,自己又都对他做了些什么?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忽视,一次又一次地离开,每次都留给他一个毅然决然的背影。
他完全可以不爱自己了啊!
可是,他却在得知自己的病情以后,将自己以往视为情敌的人都接回了自己身边。原因只是,他不想她受苦。他想在自己再也无法保护她的时候,能够有人代替自己照顾她。
此时,他已不是一个不可一世的帝王,而是她温润长情的夫君。
【留晚照】
自此以后,咸宁像换了一个人。
她再也不呆在自己的小书斋里弹琴品茗,而是抱着自己所有的藏书,入住了未央宫。
每当有新的奏章呈上来,或是有大臣前来议事。她总是抢在皇上的前面,在他还未来得及思考之时,便已替他做出决断。
大臣们议论纷纷,这个皇后娘娘,是否有干政之嫌?
可只有他心里知道,她一定是知晓了自己的病情,这才替自己把一切都揽了下来。
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咸宁向诸位大臣承诺,绝不会任用外戚。众人见她一言九鼎,心头的疑虑也终于打消了去。
皇上精神放松下来之后,身子果然轻快了不少。
纵是如此,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他依然会放心不下。
每每这时,咸宁都会为他端来一碗特制的“忘忧汤”,看着他在自己跟前沉沉睡去。
“肇儿,你的江山,我来替你守。我只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地活下去。”咸宁的眼底氤氲着再也化不开的忧愁。
两行滚烫的泪水,从皇上的眼角悄悄滑落。
如此深情,却只瞬间。
宁儿,来生,我只愿和你做一对平凡夫妻。
纵然白首,绝不分离。
一日,咸宁见皇上精神尚可,便嬉皮笑脸地央他带自己出宫赏花。
皇上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问她想去哪里。
“去桃夭谷,那是我爱上你的地方。”
皇上含笑点了点头。
“我们带上孩子们吧,嫂嫂只见过胜儿,还没有见过保儿和利儿呢!”
“好……”
咸宁将安儿托付给冯晴柔,便与皇上带着孩子们出了宫。
没有人注意到,安儿那稚嫩的瞳孔中,竟然散发出一股莫名的恨意。
她虽然自幼便由咸宁抚养,可她心里却十分明白,自己的地位,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胜儿,保儿和利儿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连宫人们看向她的眼神里,都充斥着一股鄙夷和讥讽。
皇后虽然对不错,可终究是过于客气了些;父皇对她的态度,也一向冷淡平常。
只有胜儿哥哥,待她倒是极好。自然,胜儿也是她在皇宫中,唯一觉得温暖的依靠。
想到胜儿,安儿的脸上露出一丝羞赧的笑意。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绣了一半的鸳鸯手帕,只盼望着自己能够赶在胜儿哥哥回来之前将它绣好。
沁园风景如故,獐儿也将府中上下打点得井井有条。
因着皇上和咸宁的到来,园子里更是热闹了不少。
公主对几个孩子喜欢得紧,入门后便揽在怀里不肯撒手。
獐儿的孩子们都野惯了,虽听得有远客来,却一时半会也舍不得自己手头的玩物。
咸宁摆手道:“不必寻他们了,让他们玩去便罢。我们去桃夭谷走走,别因我们拘了孩子。”
“记着回来用膳。”沁水公主道。
“知道了……”皇上和咸宁双双答应而出。
漫天的夕阳将整个桃夭谷映成了粉紫色,像极了不胜酒力的少女的脸。让人一眼望去,便有了三分的醉意。
蝴蝶伴着花的余香起舞,整个山谷被她们的蝶翼装点得绚烂多彩。
“若有来生,我要做一只蝴蝶;你呢,就做一株桃树。你开花时,我绕着你的花枝起舞;花瓣凋谢后,我就站在你的肩膀上打盹。”咸宁依偎在他的肩头,撒起娇来。
皇上笑道:“那你要答应我,一定不能吃得太多。否则,我那瘦弱的肩膀,如何能承受得了你的重量?”
咸宁气愤地嘟起了嘴,她不满地说道:“我现在这么胖,不还都是因为你的缘故?若不是接二连三地给你生了这么多孩子,我的身材怎么会变成这样?”
皇上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发髻,宠溺一笑。心里边却喃喃道:宁儿,倘若我不在了,你一定要替我坚强地活下去。
咸宁却茫然地望着这空旷的桃夭谷,心里面悲恐万分。倘若有一日你不在了,我该如何坚强下去?
她转身将他紧紧抱住,他也将头埋进她香甜的发丝里。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映满了整个桃夭谷,映在了每一株桃树上,映入每一只蝴蝶的瞳孔中。
或许,一瞬,便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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