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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时的回信
再醒来,已经是一天后。
床头柜上的手机照常响起,被窝里的人拧眉,本能伸手去摸,关了闹钟又缓了会儿,没等到脑海里那道喊他起床的熟悉声音,不由愣了下。
钟时睁眼,翻过手机一看,没有消息。
半响,他又将手机扔开,垂下眼起身。
早上,柳无亦爬起来就见人已经洗漱完毕,正背着包出门,他喊了句,“这么早?”
钟时嗯了声,回头说,“我先去食堂,你要带什么吗?”
“不用,你等下我,”柳无亦连忙说,“我跟你一起去。”
钟时顿了下,又合上了门。
等他两跟王痧会合,去食堂买完早饭,临到分别,旁边浑身冰冷的少年一直很安静。
钟时向来话少,什么也看不出来,柳无亦冲王痧使了个眼色,示意看着点。
王痧重重点头,跟着爬上五楼。
手里装豆浆的那个塑料袋子被他捏得,响了一路,眼看话题还没找到,王痧思索了半天,慎重开口,“食堂的包子不好吃,时哥,要不试试我这个饼?酱香的,特好吃。”
边说还边递过来,钟时扫了眼,说,“谢谢,我没事。”
王痧:“……”
昨天还魂不守舍的人,今天就一切如常,望着那冷漠的背影,他小声嘀咕,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五班,钟时一进去,周围同学忙着刷题,没人会凑上来问,就连林可也只是端着书回头,“来战。”
专心致志刷题,没有空余时间,就不会想别的。
钟时也知道他们的意思,点头接过那些习题,痛痛快快地刷了一上午。
班二终究没打过班一,林可叹气,这人怎么感觉一点都没受影响,刷题的速度丝毫没降。
后排的那个位置空着,跟宋趣一样,没人把桌子移走。
只是褚知浪桌上东西更多,那些课本都堆在上面,桌肚里什么草稿纸试卷答题卡都塞满了,钟时上次还给收拾过。
中午的时候,老林找到他,塞给他一个手机,是褚知浪之前的那个。
“褚知浪妈妈待会儿过来拿东西,你跟他关系好,这个手机到时候一起给他妈妈。”
班上接连两个学生离开,中年女人面容一瞬间疲惫了许多,又说,“对了,他寝室钥匙你有吗?没有去宿管那里拿,不知道他寝室东西多不多,你喊上王痧他们,帮着收一下。”
“好。”
钟时轻声答应:“有钥匙。”
黑色手机触感冰凉,点开还是满电,大概老林没忘记充电,屏保是张虚化的草稿纸,清晰点的就是他两的字迹,上红下蓝渐变的爱心将那些字迹圈起来。
是那道错题,上面没有叉,应该是交给他之前拍的。
那张纸还在3601寝室里。
钟时将手机揣好,给在食堂的王痧他们发了条消息,交代了下老林的安排,说自己先去3601寝室,不用给他带饭,他不饿。
那间寝室的钥匙还是之前褚知浪放在他这的,他从包里翻了半天才找到。
门打开,褚知浪房间还开着窗,细微的风声吹动纱帘。人在这间寝室住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才一个月,除了书以外,没什么东西。
客厅茶几上散落着几张草稿纸,角落里堆着的书上依旧是厚厚的一层灰,他随手将包扔在茶几上,挽起袖口去收拾。
沙发上还搭着人的校服,他折好,打算跟卧室那些衣服放一起。
可能上午刷题用脑太过,钟时摸着校徽上的名字,晃了下神,路过茶几的时候,一个没注意,撞到刚翻东西忘拉上拉链的包。
那个塞包里的手机被撞了下,悬在书包外围,半个手机吊在空中。
眼看要往下掉,他一愣,连忙伸手去接,指尖碰到屏幕上的指纹锁。
紧接着,手机震动了下,屏幕解锁,一张照片弹出。
他一停顿。
照片上,是两只紧紧牵住的手,那时候碍于上课,他多少带点不耐烦,配合摆了好几次姿势后想敷衍了事,却被人紧紧扣住。
褚知浪手机里照片挺多,他翻了两下,关于他的有一个单独的相册,里面就几张照片,一张是他那回在公园睡觉,人给他撑伞,看视角应该是别人拍的。
一张是他跟人说晚安的截图,是他收到“不知浪拍了拍忠实,说,快去睡觉”的那回。
还有一张,是他趴在课桌午睡的照片,看时间应该是刚转来不久。
那时候他还坐在第五排的黄金位置,跟新来的转校生交集不多。初秋的气候已经将落叶染黄,告别了夏季的闷热,窗边的位置最为舒服。
人大概是想拍天上那朵神似银杏叶的云,无意抓拍到他,没有将他裁去,还留到了现在。
几张照片看起来很快,钟时看完就关了手机,拎着校服去房间里。
褚知浪房间不乱,人回家前什么都收拾得差不多,他扫了一圈,只在窗台角落找到一个空的快递盒,算做垃圾。
他转手扔进垃圾桶,将手机放到书桌上,抬头一眼望见人书架上的小说,那本死对头文学位置没对齐,悬着小半书角在外面。
那张被人偷偷藏起来的卡片在脑海一闪而过,鬼使神差,他取下那本书。
封面是几簇大红大粉的玫瑰,花里胡哨得很,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封信。
熟悉的蓝色信封,上面是红色的漆印,图案也是爱心状的,信封上落着几个大字:至钟时。
他脑海里忽地一滞,额角又开始隐隐抽痛,像是被掐住呼吸般,猛地有些喘不过气。
脑海里那些循环往复的片段,又开始闪。
信里应该还有一片保存完好的干花,是春日的五色碧桃。
钟时捏着信的指腹泛白,紧抿了下唇,抬手拆开了信。
一片粉色花瓣掉了出来,花上的红丝呈中空的爱心形。
跟刚闪过的片段一模一样。
是他收到的第八十四封情书。
……
至钟时:
本来想着咱俩都在一起了,再写情书多少有点矫情,但又一想,多年后,我们成熟稳重的小钟老师回忆往昔时,没收过男朋友的情书,实乃一大憾事,遂,我决定在你生日这天,亲自给你念一封,事先声明,没有要挪用生日占别的纪念日的意思……
第一次见你那天,你特高冷,从墙上翻下来二话不说就走,我承认,我当时被你酷到了,鬼迷心窍捡回了那个球,转学过来那天还特地带着,这么酷的人我高低得跟他辩驳一下什么叫乱扔垃圾,后来你也知道,刚进班就见到了你……
还有那天,我本来是要拍云的,镜头定格刚好拍到你午睡,我那会儿都去修图了,截到一半,你刚睡醒就看过来,怎么形容那眼神呢,像蒙了层雾,还没醒神,又好像迷茫,跟你平时完全不一样,我当时心里就一疙瘩,完了,我觉得你好看得不得了……
……
信里的字越来越模糊,额角的痛越来越剧烈,那把无形的铁锤哐哐在脑海里敲着,残渣碎了一地。
钟时脸色登时煞白,近乎站不住,眼前黑了瞬。
他扶着墙坐下,唇色几乎白到透明,额角一层细密的冷汗,痛的。
“宿主!”
被动静惊到,系统助理大声,“把你脑子里的东西停了,别想!强行想会更痛!”
宿主出事,任务就完蛋,它急得在人身边飘来飘去。
蓝光屏上的裂纹不知道什么时候占满了整个屏幕,钟时没理它,伸手去够掉落的那本书。
书里还夹着一张卡片,就在情书的后一页,掉了一半出来,他翻开,上面又是密密麻麻的字,痛到两眼发黑的大脑慢了一拍地想,下次得让人把字写大点。
“宿主!你生命点怎么在掉!”
耳边是系统助理的大呼小叫。
钟时不耐烦,靠在墙上,耷拉着眼皮,望了眼蓝光屏上生命点下降的警告,痛到喘气说,“死不了。”
系统助理比他还急:“没有慈善值,是真的会死的!”
慈善值全被用来吊褚知浪的命,现在他们手里就剩下那个已经兑换还没投放的生命值,它连忙说,“宿主,你快给你自己投放,你生命点一直在掉!它都掉到水平线下了!”
钟时眯了下眼,从像素小人急切的话里找到漏洞,冷声问,“你知道我脑子里有什么?那个屏障?是你弄的?”
不然不会那么清楚,他强行想会痛。
系统助理开始左顾言它:“我……”
“你屏蔽了什么?”钟时冷下脸,敏锐问,“我的记忆?”
他对循环里的记忆不多。
说完,在小人颤抖的心里,蓝光屏上的生命点又掉了一大段,直接掉到二十以下。
系统助理开始哭了:“宿主,你还是先投放生命值,保住命再说……”
没否认,就是肯定,钟时惨白的脸死死盯过去,忽地笑了下,笑声极冷,“之前循环,褚知浪也死了?”
系统助理没回话。
正午的阳光正烈,照进室内暖和着,拧着眉的Beta少年缩在阴影里,紧绷的唇线带着点残忍,伸手拽下脖子上的项链。
系统助理一惊:“宿主,你要干什么!”
他从旁边摸出剪刀,一把剪开,接着在它惊慌的声音中,将那颗星空球猛地拍在系统面板上。
滋啦一声,星空球亮起,连带着系统面板上那些裂纹也亮着红光,乍看像是四分五裂。
连同脑海里的屏障一起。
“你一直在找的病毒,就藏在你的本体里,”心里畅快多了,钟时又靠回墙角,抬手将剩下的绳子缠回手腕,冷冰冰地挑了下眉,“失去对象,失魂落魄的寡夫,我装得像么?”
为了怕系统不离开面板,他可是装了一上午,甚至为了真实,还调用自己生命点激活沉眠的主系统,就为了痛得更像点。
小人迅速冷静下来:“你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钟时没回答,嗤了声,昨晚那些被封存的记忆陆续松动,直到刚刚,才算完全恢复。
系统之前的能量用的差不多,他的慈善值耗尽,拿不出足够的能量维持那道屏障。
被他冲开屏障是早晚的事。
系统面板上的生命点停止下降,由原先的蓝色变为红色,他忍受着脑海里那些还没平息的痛,将脑袋埋在膝间,紧紧咬着唇,带出几缕鲜红的血。
他一把抹去那点血,突兀笑了下,漆黑的眼睛直直盯着它,“你还是管一下你自己,家里着火咯。”
系统助理见问不出什么,心一横,转身扑到系统面板里去抢地盘。
两方争斗,他这个半死不活的人还算能喘口气,钟时缓了下,感受到那些痛感更尖锐,他调整了下呼吸,强撑着看完手里的卡片,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
进入循环前,钟时跟褚知浪关系不好。五月底,他撞见人头顶的花盆摇摇欲坠,本着同为人的原则,他将人拽开,任由花盆掉落到脚边,却不想,不知道是哪个报复社会的人,开着车就冲上路边,直直撞向他两。
眼前变黑,再醒来就是阳春三月。
这是循环的初始。
但褚知浪的记忆里却不是这回事,
小时候,给褚知浪算命的大师说,他活不到十九岁。
本来就是一则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荒唐话,眼看儿子身体越来越好,家里没人会信,为了避讳,从大师那里买了护身的东西,这趟事就算了了。
褚知浪自然也不信,人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死。
可那天被撞后,他忽然想起这则算命话,他不想死,所以在脑海里的声音问他,是否想重来时,他答应了。
-但我没想到,会将你卷进来。
-对不起,钟时,我骗了你,我一直都知道我们为什么循环,是我将你困在这里。
-你本该拥有美好的人生,本就不该眷恋我这样一个活不到十九,没有未来的人。
最开始他两谁也没发现彼此都在循环,钟时一开始以为是重生,可当时间到达五月底,最迟六月一号,总能重新回到阳春三月。
钟时找不到原因。
-每次循环结束的时间点,是我的死亡。
105次循环,105次死亡,没有例外。
那道声音所谓的重来,只不过是将他卡在死亡节点,不断倒带重来。
-直到第50次循环,它自称好好活着系统,再次找上我,让我去做任务,兑换生命值,声称只要我的生命值够活过十九岁生日,就能打破循环。
那段时间,褚知浪总会拉着钟时去做些好人好事,扬言要日行一善。钟时只当人找不到循环出口,给自己找点事做,缓解一下心态,也就陪着到处逛。
可并没有用,那时候褚知浪不是因为各种疾病死亡,就是出门发生意外,甚至好几次钟时为了救他进了重症室。
每次循环结束,钟时都没出过事,他不知道人在循环里死亡会发生什么。钟时本来就因为他不想死,因为他不甘心死,才被困在这没有未来的循环里。
他不想钟时再因为他,连命都失去。
他将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生命值,赠予钟时。
确保钟时平安无灾。
他向神明许过长命百岁,可神明从未应允。
他便自己去给钟时挣。
-如果离开循环的方法,是我心甘情愿的死去,我愿意。
第101次循环,系统无意泄露出他们生活在一本书里,他反复试探最后推测出,因为世界主角没有按时相遇,剧情线走不下去,所以世界一直重启,而主角相遇是在他的葬礼,只要顺利走完这段剧情就可以让活着的人离开。
死的多了,也就无所谓了,活不到十九岁是褚知浪一开始就知道的,受不受剧情干预对他而言无所谓,105次循环,苟延残喘了二十六年零三个月,这就够了。
唯一的,他不想钟时再被困在他偷来的时光里。
所以,在明知系统有异的情况下,他依旧做出选择。
“用记忆交换,承诺走向死亡,换我离开。”
钟时轻声呢喃,眼眶泛红,死死攥住右手,连同那张卡片一起,眷恋不放。
可惜系统不可信,转头就将剩下的生命值充了能量,封了他的记忆,怕他生疑,还换了个新说辞。
也就怪不得,他上回被车撵过,会扣除慈善值。
都是系统出品,自然会从系统里扣,更别说能量,生命值,慈善值,对系统来说都是同一个东西,自然是随意调取。
那个病毒,那个会喊他亲爱的的主系统,本身就是褚知浪发现系统毁约,又被系统赶尽杀绝,早已支离破碎的,从前的记忆。
系统吸收不了那些记忆,拿走只是为了更好的操控他们去推动剧情。
头疼还没减轻,胸膛里也开始闷痛,钟时将自己蜷缩起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那么明显的谎言。
带着哭腔的嗓音微哑。
“傻子,它是骗你的。”
循环由褚知浪开启,但没人知道要怎么结束,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每次死亡,褚知浪都当最后一次,认真对待。
八十四封情书,除去最开始表白的那一封,剩下八十三封,是困惑,是茫然,是不知所措后的豁然开明,是克制不住又压制不了的心悦,是他在循环里炙热又不舍的情诗,是说不清,又道不尽的遗言。
是千言万语汇成的一句。
-钟时,你不该被困在倒转的时钟里。
……
从前那些压回心里的沉甸甸在此刻爆发,湿漉的水染上鸦黑的眼睫,钟时趴在膝上,任由那些沉甸甸的水顺着眼角滑落。
恍惚间,他似乎瞧见褚知浪撑坐在窗台上,阳光给人镀了层金边,那双即使在白日也扬着星光的眼睛缓缓看过来,故作轻松笑问,“钟时,我们要是一直找不到出口,……你会不会愿意跟我在循环里待一辈子?”
他当时是怎么回的?
他当时坐在书桌前,躲在阴影里,忙着梳理循环节点,忙着找循环出现的原因,忙着排查循环结束的可能,手上的笔记本被划下一个又一个正字。
然后说,我们不会找不到出口。
他没回头,也就没瞧见后面人脸上那忽然闪过的苦涩。
像是将星光都掩起,脚下界限分明的光影线将他们分隔开。
眼里的水珠模糊了视线,他望向洒满阳光的窗台,那里没有人。
“傻逼。”
“凭什么擅自替我做决定。”
凭什么要牺牲自己,放我离开,傻逼。
……
蓝光屏时暗时亮,红蓝光不断切换,最终还是红光更胜一筹,等钟时稍稍平息情绪,再抬眸,虚拟屏已经变成红色,正往外吐东西。
系统之前那个窝连同那张爱心毯一起,全被扔出来。
像素小人如同败家犬,大概能量不足,连身上闷蓝色裙子都暗淡了不少,而系统面板上的星空球却像打了个饱嗝,猛地跳了下,掉落在地。
碎了。
红光屏抖动了下,一根极细的红色细丝伸出来,往钟时手腕上圈。
感受到身上的痛渐渐平息,生命点开始上涨,钟时挑了下眉,昨晚记忆恢复了一大半,大致猜到了系统身份。
上回系统说想看星星,但三楼寝室,他房间窗户被楼上建筑挡着,看不到星空,只有3601寝室的窗台可以瞧见无遮挡的夜空。
顺着捋过去,记忆里,褚知浪寝室的窗台上刚好有这么一颗小球,放在快递盒里。
系统向来目高于顶,这么久能被它瞧得上的只有主角柳无亦,但它会陪褚知浪玩,哪怕褚知浪看不见它,也乐此不彼。
那些细节在他恢复记忆后就串了起来,褚知浪是系统的前宿主。
褚知浪有段时间学习学烦了,用蹩脚的手艺缝了个爱心小毯子,给那颗星空球做了个窝,还给它画了几张小球穿裙子的儿童画,拉着他兴高采烈地说自己捡了个小动物。
裙子的颜色是闷蓝色,上面有蕾丝花边,跟系统助理身上那件差不多。
巧合太多,很难让人相信,那枚被褚知浪兴起捡回的星空球,跟系统没关系。
在主系统失踪后,他就在想,既然是病毒,不能直面系统的情况下,会藏在哪里,直到那天他瞧见了项链里的蓝光。
作为他们初见的那枚星空球,被转手送给他,又恰好是系统降临这个世界的载体,或者说已经被废弃的本体,正好做藏身之所。
在3601寝室那么久,他从未见过系统靠近那颗球。
“罗尔扬的晨星,你输了。”
罗尔扬的晨星,《阴郁校霸的意中人》那位早已弃坑的作者,同时也是他的系统助理。
小人抬头,脸色沉凝,“记忆体当不了系统,更别提一个四分五裂的记忆团。”
“就算重聚,他也没有办法复活。”
没否认,就是认了这个身份。
钟时冷嗤,勾了下手腕上的细丝,那根线卷曲了下,而后又绕在他手上转了好几圈,“谁说我要复活他,擅自做主,我还没原谅他呢。”
细丝僵了下,又缓缓贴过来,轻轻蹭了下,似乎在讨好。
小人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怒火,“你要为了一个男人再回去循环?你疯了!钟时你清醒点!离开循环才是你一直想要的!”
那么多次循环,钟时能看着人死一百多次,精神没有崩溃,它不觉得他们之间有多深刻的感情,再者,纵使有,在漫长的时间里,又能留下什么。
从始至终,钟时的目标只有离开循环,它就是清楚这一点,才辛苦设计那么久,让褚知浪心甘情愿供出记忆,接受自己的死局,甚至怕出意外,它还在104次循环末尾,跟钟时绑定后封存了他的记忆。
废了那么多功夫,好不容易推动剧情,眼看剧情就要回归正轨,这时候重启循环,它说什么都不愿意。
“现在只要你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就可以离开循环,你在剧情里又不会死,为了一个男人至于吗?”
“以你的家世外貌,离开循环,什么男人得不到手,Alpha,Beta,Omega,你想要哪个没有,实在不行,你找个跟褚知浪长得像的,不就行了!”
“为了一个男人,放弃那么好的人生……”
还没说完,就被红光屏伸出的细丝狠狠抽了下,系统留在面板里的能量不多,全部被记忆体吸收完,依旧不能开口说话。
听到这番言论,红光屏只能愤然地弹出条消息:你会不会说话!
“然后呢,过上被你操控的一生?”钟时将那些细丝拽了回来,反手叩了下面板,让人别乱用能量。
他侧头看着系统,冷冷道,“是你先抛弃这个世界的,我们为什么要按照你的剧情线走?”
小人:“我……”
“更别说,身边的朋友会因为你所谓的剧情线死亡,我为什么要走向你设定的未来?”
小人:“因为……你们只是书里的……”
一个无足轻重的,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钟时:“在你没来之前,林可乐观积极,有正义感,宋趣虽然身体不好,但也坚持锻炼,褚知浪经常做好人好事,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剧情线就抹杀他们?”
“你早就抛弃了这本书,现在又何必来惺惺作态,没有你,我们依旧能活。”
这个世界不需要一个早已抛弃自己的执笔者。
窗外的阳光已经染上夏初的燥,金光照得小人更加透明,它拖着自己的储物盒子,那个神似快递盒的储物箱,固执地说,“可我得完成剧情。”
话音刚落,红光屏上又弹出一条:没有。
重启循环的按钮不在系统面板里。
钟时敛眉,104次循环他从葬礼上离开,重启循环是在系统跟他绑定后,鉴于系统谎话连篇,他不得不怀疑,所谓世界主角没按时相遇世界就会重启,这话也是假的。
105次循环柳无亦跟秦顾早就结识了。
他也没见世界重启。
想明白后,他忽然冷笑,抬手掀开那张爱心毯,上面的线头迎风招摇。
系统助理一愣,连忙去阻止,却被细丝死死拦住,宿主能接触系统,吸收了系统能量的记忆体也能。
那团早已被它赶尽杀绝,逼得四分五裂潜藏起来的记忆体,现在伸着数不尽的细丝,耀武扬威般在它旁边轻敲。
“不行!”
“钟时你冷静点,重启循环就什么都不剩了!”
一切剧情都要重来。
爱心毯下是一张手帕,上面是星星图案,钟时再掀开,那个小小的按钮就被藏在那个疑是快递盒的箱子里。
穿着褚知浪画给它的衣服,特地在系统空间弄了个盒子睡觉,他们给的毛毯跟手帕下却藏着害他们循环的罪魁祸首。
何其讽刺。
105次循环,除了第一次是由褚知浪按下,后面皆是执着于剧情的系统手动重启。
重启循环,需要能量,等最开始的能量耗尽,系统迫不得已才在第50次循环找上他们。
钟时在它的尖叫声中,毫不犹豫地按下按钮,冷冷掀唇,“我们不需要。”
“罗尔扬的晨星,带着你那狗屁剧情,滚吧。”
那个按钮一按下,失去能量的系统助理就消失了。
接着又是那道机械音:“循环重启中,请宿主做好准备。”
鲜红的倒计时在红光屏上闪动,十,九,八……
那些细丝被收了回去,只留一根圈住手腕不放,钟时也懒得再起身,靠在墙上垂下目光。
那团记忆体在屏幕里冲他比了个耶,接着又换了爱心。
没脸没皮。
他嗤了声,凉声道,“敢于直面生死,记得准备好你的解释。”
这茬还没过呢,屏幕里的细丝顿时一僵。
话落,倒计时结束,钟时的身影闪动了下,骤然消失。
房间里,正午的阳光凝滞在原地,那张卡片缓缓飘落到地面上。
……
阳春三月,又是潮湿的回南天。
蓝皮公交载着满车的年轻学生,急速穿过马路,钟时在眩晕感中睁眼,这回感受比之前好多了。
入耳是吵闹的声音,他顾不上循环重启的难受,点开手机,三月一号,周一。
“……前方到站林安一中,要下车的乘客请……”
公交门一开,他连播报都没听完,拽上书包就急急忙忙跑向教学楼,三步并两步爬上楼梯,到了五楼才喘口气。
褚知浪循环开始的时间跟他一样,他捏着书包肩带的手蜷缩了下。
走廊角落的那个垃圾桶还在那里,边上还掉着几个塑料袋。
不到两分钟,楼下传来一阵动静,王痧边跑边喊,“不是,哥,你跑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随口敷衍:“你该减肥了。”
钟时心里一跳,应和着校园里响起的铃声般,身后传来少年急切的脚步声。
三月的雨季又冷又湿漉,钟时回头,落地窗外的枯枝已经长出新芽,却依旧笼罩在灰蒙蒙的天里,仿若失去生机般,连泛着点绿的玻璃,都镀上一层灰调。
望见人眼里熟悉的笑,钟时才算定下心来。
悠长的铃声在耳边响了一声又一声,褚知浪一眼瞧见站在楼梯口等他的少年,身上的校服整整齐齐,走廊里的风将人身侧长长的书包带子吹动,像是吹开人身上那股冷。
胸膛重获鼓动,咚,咚,咚……
他快步上楼,望着人紧抿的唇,锋利的眉眼迎着光,微扬。
“钟同学,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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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次循环:某些人开口就是,哟,年级第一也迟到,钟同学你怎么还骂人呢?
然后106次循环火速改正:钟同学,早上好。
同样的时间,据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褚某人说,当事人很后悔,上回将失忆的我踹进垃圾桶,这回可不能踹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