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嘴硬后他成了鳏夫

作者:布洛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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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可能


      自上京城到杭州府约莫有两千六百里之远,便是日夜兼行也花费了二十余日。

      谢知仪初入杭州府地界时天上仍在落雪,只不过从白沙一般的大雪粒变作潮湿厚重少些还夹着碎冰的雪花,落在车顶发出些细碎声响。
      她撩开被潮气侵入又被冻住的冷硬帘帐,寒意便直冲面门而来,刺得人汗毛倒竖,哪怕捂得严丝合缝也总能被冷气探到薄弱处侵入。

      脑海深处被人在冬夜紧拥着的肌肤记忆不合时宜地冒出来,谢知仪顿了顿,彻底将帘帐掀开,任由寒气将那点思绪冲散。

      帘帐大开,雪光毫无阻隔地映进来,车内暖炉散出的融融暖意被冲散大半,坐在一旁的春水不由缩脖抱臂护住自己身上热气。

      迄今为止她大半年岁都耗在宫中,自然也做好了此生都要在朱红高墙内的准备,抑或是气运差些,因着惹了贵人不快而被处死。
      被卖进宫里当奴才的哪有几个是自愿的,但这一步路走了便没法回头,她必须处处谨慎小心尽力揣摩贵人喜好,若能得了贵人赏识,起码也算是有了靠山。

      可不曾想,如今不仅名正言顺地出了宫,甚至此生都不必再回。
      更遑论侍奉的主子性情和善。
      这是春水原先想想都会觉着绝无可能之事。
      但就是叫她碰上了。

      这一走是从冬月走到腊月,隆冬时分行路困难,加之路上又落了雪,路程便被拖得更长。

      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着便叫人齿寒。
      贴身侍女随主子外出时必须时刻守在主子身边,若是主子不愿与下人同乘,她们便是随车夫待在外面也是理所应当。

      比起主子喜恶,奴才性命简直不值一提。
      但殿下却不同。
      哪怕平日不喜与人同乘,却会在发觉她守在车外时将她喊到马车内。

      春水眨了眨眼,视线悄悄落在瓷白面颊被雪地映得快发光的女子身上,厚厚的狐皮氅衣也遮不住其中单薄身形。

      如此看来,那个外表老实实则只会喊叫的郡马没有哪一处是能与郡主匹配得上的。
      从外表,到品行皆是如此。
      只是不曾想到城府浅薄如郡马,竟亦是王爷私党,当真是死有余辜。

      谢知仪不知春水心中所想,又平静下来的她只默默瞧着窗外风光。

      地上一片雪白,便是树上都挂着雾凇,若非雪还未到大得能瞬时盖过车辙印的地步,怕是走着走着都要忘了究竟是该朝前还是该朝后。
      天地共色,好似世间一切都是纯净的。

      也好似,过往种种只不过是大梦一场。

      冰冷刺骨的凉气入鼻,谢知仪总算从混沌中抽离出来,她这些时日浑浑噩噩的,长久因着一口气而绷紧的弦骤然松下来,连带着精神都垮了。

      待安定下来之后还是要自己找些事情来做。
      就像是装了机关的人偶,若是长久地麻木沉沦着,反而更容易朽坏。

      只是谢知仪会忍不住去想,是否她命中便带了孤寡二字,挣扎痛苦这么些时日,到头来身边仍是一个亲人都不剩下。

      就连春桃也没法再跟在身边。
      她此番离京怕是日后再难见到那孩子,只能让春桃代行职责,尽量看顾。

      仅仅是过了两年而已,却像是过了大半生般漫长。
      被她刻意遗忘在记忆之外的那人便是回忆时都会被谢知仪绕开。

      在崩溃痛苦与麻木中一点点丧失的少年心气再难复还,她如今提不起怨,也不想再恨,七情六欲好似被困在某处再难支配情绪。

      她的府邸是由杭州知府从过往收缴宅院名录中筛选出来又修缮好的,陈设也是一应俱全。
      前厅五间,后寝五间,门屋三间,前门松绿琉璃瓦上积着厚厚一层白。

      是年少时的谢知仪想都不敢想的大宅子。

      她那时的愿景很是简单,只想能找个好夫婿帮她将娘亲与知姝从后院接出来找个整洁的小院住着,再后来便只想靠自己经营香阁的钱买座小院让知姝住着。
      可如今,院子有了,可她们却再难相见。

      春水初进新宅院时面上表露出的情绪波动都比自家主子大。
      她们从今往后便要在此重新生活,此处自然算是她的归处。

      想到这处,春水淡得快瞧不出颜色的眉梢下的一双眼眸便更亮更兴奋。

      后寝与前厅被垂花门隔断,圣上派下来跟着的太监小山在前厅同不知什么官员在盘点田庄地产。
      小山年岁不大做事却很老成,不过若他是个满腹干草的废材也不会被派到此处了。

      圣上心里不放心是圣上的事,而她只需要想方设法让郡主高兴便是了。

      春水吩咐厨房做了些开胃的小食,又让下边人烧了水为郡主洗尘接风,一路上舟车劳顿,在驿站洗漱总归是赶不上家里便利。
      待净室都布置好了,她才往郡主卧房去。

      南边的冬日寒气连带着湿气一并往身子里钻,还好次间暖阁里炭火烧得旺,连带着侧边净室都是暖和的。

      春水在外边儿轻敲了敲,朗声道:“殿下,净室都布置完备了。”
      然而里边却没动静。

      “殿下?”

      她脸色一变,嘴上念了句冒犯便推门而入,暖意同女子身上的清淡香气扑面而来,湖景屏风后隐约可见一人影,春水快步走过去,便瞧见郡主只着里衣正趴伏在缎枕上小憩,睡颜安然。
      纤长乌黑的睫毛低垂着,颊边因着枕面挤压而微微鼓起,只是眉头微蹙,淡绯的唇瓣紧紧抿着,像是在睡梦中抵御着什么。

      春水半跪在榻边,将被面又往上扯了扯盖住她肩膀才起身往外去。
      郡主睡着,那便只能再等一等。

      谢知仪知晓自己该振作些,可松懈到甚至提不起来气力的身子实在是拖累。
      她很怕孤寂,从前是,如今亦是。

      可从前有春桃作伴,可如今她却再难敞开心扉去培养下一个“春桃”了。

      世人均似纸鸢,而世间羁绊则为绊住纸鸢的丝线,谢知仪如今正像是没了丝线的纸鸢,她不知该如何缓解这股莫名的寂寥与无所适从之感,便只能就着疲意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三天。

      睡得太监小山都过来看了两回,确定过屋内酣睡不醒的女子确实是郡主后仍是不大放心,又带着随行御医过来为郡主诊脉。

      可不论是从脉象看还是从面色看都无甚大碍。
      应是舟车劳顿累着了。

      谢知仪是腊月初六到的杭州,待睡饱已到了初九晌午,因着睡得太多而变得胀疼的眼眸愣愣盯着彩色云锦床帐。

      缓了缓神才想起自己已经身在杭州府地界。
      身子休息够了,思绪才渐渐明朗。

      如今府上唯一算得上威胁的便是太监小山,可她一不做结党营私贪利敛财之事,二无反叛之心,因此不必太过在意他。

      顶着寿安这么个身份,只是与皇家沾了一点边,便再无人敢明目张胆地动到她头上来,哪怕她只是个被撵到此处的破落郡主,就连日后如何都不知晓。

      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代价便是她再也没法触及从前的一星半点,更别提替顾家重振门楣。
      可这已然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做人也确实不该太贪心。

      捋清思绪后胸口更是空落落的,哪怕谢知仪极力调动雀跃情绪去设想日后能做些什么也无济于事。
      肩上陡然轻松的感觉只让人畅快一瞬,随即便是潮水般无孔不入的怅然。

      乌黑长发散在榻间的女子眼眸涣散,像是在放空。

      罢了。
      日子还长,慢慢想罢。

      江南地区近来可是变了天,打京城来的巡按御史是雷厉风行手段强硬,不论官职大小只要来路不清一律停职严审。
      不曾想短短两月竟是揪了近百名尸位素餐的野官出来。
      如此朝中相位空缺,圣上做事全凭自己决断,奏折堆积如山,他们上谏的折子不知何时才能被拎出来,查官一事更不知要折腾到何时去。
      好在巡按动作利落,还未到年关此事便落下帷幕,陪都官员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还未来得及完全放下心来,便得知京中圣上彻底废除相位,反倒从翰林院中选拔了官员入值文渊阁参与机务。
      更为关紧的便是,巡按尚未回朝复命,圣上竟又派了不知哪位京官到陪都巡视协调事务,迁都前他们在天子脚下办事,迁都后只偶有巡按前来,查不到半月便离去了,哪像眼下频繁至此。
      年关将至却闹得人心惶惶。

      不过再怎么查都查不到谢知仪身上来,她只需要关着门将自己的日子过好便是。

      虽说冷清了些,但日子总是越过越好,越过越有滋味的。

      唯一叫谢知仪没料到的便是与那京官随行的还有礼使。
      是个脸生的长须男子,说是奉陛下之命前来问安。

      “陛下念及天潢贵胄,骨肉至亲,值此岁末佳节,特遣臣随巡按队伍南下,颁赐新年恩赏,愿郡主来年身体康健,诸事顺遂。”
      眼瞧着送礼队伍入了郡主府,蓄着长须的礼使这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人。

      厚厚的深青色狐裘将那面色白中透着淡粉的女子衬得贵气十足,她细眉平展,未着任何颜色的唇瓣轻勾着一张一合,便滴水不漏地回了句场面话。

      自入杭州府地界以来,谢知仪未踏出过郡主府一步。
      只是不知为何这礼使非要杵在门前问询。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些可有可无的客套之言,她狐裘下的身子都不复先前温热。

      谢知仪拢了拢手中暖炉,被凉气浸得冷僵的指尖轻颤,却温声道:“礼使远道而来,不如到府中喝杯茶水稍作休整。”
      省着干杵在这冰天雪地里受冻。

      礼使哪里瞧不出郡主意图,可他受了那位大人之命要在郡主府前行事,多拖些时间也好瞧出郡主品行。
      这差事做得实在有违常理,拖了半天总算瞧见送礼队伍露头,礼使心下一松这才讪讪笑道,“多谢郡主体恤,只是臣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多做停留。”

      谢知仪微微颔首便作是回应了,她确实觉着这礼使行事有些鬼祟,却又思索不出缘由。
      罢了,这日子能过便过,过不了也无妨。

      待瞧见那人身影彻底钻进马车,被冻得鼻尖都染上淡红的谢知仪这才转身进府。
      她平静,沉着,似死水般毫无涟漪的眼眸再瞧不出半分从前稚气活泼的模样。

      远处巷道内停着辆毫不起眼的小马车,支着窗,车厢内却是一片漆黑。
      甚至细瞧都瞧不出角落里身着玄色氅衣的沉默男子,他黑眸一眨不眨,只执拗地瞧着前方大门紧闭的郡主府。

      闻清许搭在膝前的指节紧得快将手中玉佩捏碎。
      只这般远远瞧着谢知仪都足以叫他方寸大乱。

      羞愧同不安将人拖拽着往自厌自弃的无底洞坠,可闻清许实在太想见她,哪怕只是遥遥地看上一眼也好。

      他犯了难以弥补的错,甚至就连赎罪都或许是对谢知仪的又一次伤害。

      她总算过上了安稳闲适的日子。
      不必为钱财担忧,不必瞧他人脸色,不必背负着他人执念过活,这般日子,不论从哪处看都畅快无比。

      闻清许紧抿着唇,好似这般便能抑住喉间涩意,智多如他,却想不出任何由头能让他们二人重归于好。
      甚至谢知仪连恨都不再恨便轻飘飘地将他丢到一边,再不回头看一眼。

      无能为力的憋闷感时时将他困在痛苦中,闻清许终于克制不住,猛地扶住厢壁弯腰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自方才便隐隐作痛的心口愈发不适,又闷又涩又痛,痛得他想低低地啜泣,痛得他想不管不顾地嘶吼。

      可更痛的却是摆在眼前他便是不认也得认的事实。
      那便是他闻清许,再没可能回到谢知仪身边。
      他们此生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心口原本的钝痛忽然剧烈起来,绞痛感让闻清许本能蜷起身子,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让他避无可避,整个人绝望至极,像是天塌地陷般望不见生路。

      可这一切偏偏都是他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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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2个月前 来自:重庆
    还是没收尾天哪,作者最近找到了工作,下班之后真是有点调理不过来,但还是会收尾的这个是肯定的,很对不起点进来看的读者宝宝,我不会弃坑跑路的,就是有点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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