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十文

　　第九十四章
　　蒋邵叡无暇顾及身上的斑斑血迹，连嘴角溢出的鲜红都未曾擦拭。在之前与古常侍对峙的刹那，他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慌乱，犹如前世站在竹院门口，那份不敢踏入的悸痛再度袭来。濒死的窒息感与喉头涌上的鲜血，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邓恺舟跳崖时的绝望。
　　蒋邵叡知道刚刚邓恺舟出事了，但是他现在像出现奇迹一般复活必然邓恺舟已经没有大碍了。他不敢再赌，因为蒋毅华显然是想验证他之前的所言是否属实。他必须去找蒋毅华。
　　蒋邵叡一路狂奔至金殿，只见蒋毅华悠然自得地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他。金殿之内，竟无一名常侍阻拦他这位手持利刃的皇子，他们如同木雕般低头不语，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只听从老皇帝的旨意。
　　“这些人，是否比你的暗卫更为顺手呢？”蒋毅华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蒋邵叡狼狈地扔掉手中的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个响头：“父皇息怒，儿臣愿听父皇差遣。”
　　蒋毅华缓缓站起身，踱步至蒋邵叡身旁：“抬起头来。”
　　蒋邵叡刚一抬头，便迎来一巴掌，将他打得踉跄倒地。本就狼狈的他，此刻更是束发冠散落，头发凌乱。他便顺势躺倒在地上，用余光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蒋毅华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失望：“愚蠢至极，竟将自己的性命系在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身上，你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蒋邵叡挣扎着吐出粘在嘴角的发丝：“那父皇就别把皇位传给我，把恺舟还给我。”
　　蒋毅华沉默不语，只是直直地盯着蒋邵叡。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让蒋邵叡咬紧牙关，缓缓爬起身，重新跪好。直到这时，蒋毅华才露出一丝笑意：“好儿子，若想让你的东君过得舒坦，就乖乖听话。太子三个月后会在北疆月明节期间进京献礼时谋反，这事想必你的暗卫都已知晓。届时，你需要亲手杀了太子，至于皇后他们，朕自有安排。待朕退位后，朕也活不长了，最多三年。到那时，朕自会放邓恺舟回来。不过那时你已坐稳江山，情情爱爱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不过他与你的命运相连，你好好护着他便是。青鸾宫旁有一处空置的无名小院，你去那里休养吧。来人，带他下去。”
　　言罢，那些一直如同雕塑般沉默的常侍们迅速上前，将蒋邵叡架了出去。
　　“啊！”苏灼烯猛然间捂住腹部，痛苦地靠在墙上，目光紧盯着桌上的卦象。阿初闻声慌忙闯入，见苏灼烯满头大汗，立刻上前关切询问。苏灼烯紧紧握住阿初的手，急切地吩咐：“快！快去叫左风来！”
　　不一会儿，左风匆匆赶来，见苏灼烯已蜷缩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涔涔而下。苏灼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别担心，我没事，是王爷出事了！卦象显示大凶！”左风闻言一愣，随即被苏灼烯推了一把：“别管我了，府里有阿初和亚斯，你快去告诉靖夏！”
　　左风迅速为苏灼烯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转身离去。他唤来亚斯照看苏灼烯，又让阿初为自己准备了一套自己陪邓恺舟入宫时候的服饰和玉牌。左风巧妙地缩骨伪装成类似阿初的模样，从宫外门利用玉牌悄然进入，一路行至内门，见到了正在等待的靖夏。
　　左风缓缓走近，微微欠身行礼：“靖统领今日不当值吗？”靖夏与左风搭档已久，一眼便认出了他：“今日休沐，陪王爷进宫。”
　　此时，一名小常侍甩着袖子走出，向靖夏行礼后道：“皇上与叡王今日父子相谈甚欢，叡王便留宿宫中了。靖统领过两日送个趁手的女官进宫照顾便是，这几日便由内务府伺候。还请靖统领回去安排。”
　　靖夏皱眉看向小常侍，道：“多谢常侍，这女官便是府中一直伺候王爷王君的阿初。常侍可以现在就将他带入伺候吗？”小常侍看向低头的左风，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进去倒是可以，不过皇上交代了，这两天只让皇上身边的人去伺候王爷。这阿初姑娘不如先去女官院等着？”
　　靖夏连忙感谢，并道：“有劳常侍了！不过阿初姑娘未带衣裳，我明儿个给她送些王爷和她自己的东西，到时候还有劳常侍再跑一趟。”说罢，悄悄塞给小常侍两个小银元宝。小常侍欣然点头，领着左风向里走去。
　　靖夏望着两人的背影，手中紧握着左风刚刚递给他的字条。他找到一个僻静之处，展开字条，只见上面用白贵文写着几行字。靖夏匆匆浏览一遍，随即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鸾宫内，烛光摇曳，木青正细心地为邓恺舟擦拭着脸庞，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止也止不住。邓恺舟心疼地抬起手，温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珠，轻声问道：“为何而哭？”
　　木青哽咽着，声音里满是委屈与不平：“皇上怎能如此待你？我只是心疼你，为你感到难过。”他边说边轻轻梳理着邓恺舟的长发，突然问道：“我可以叫你兄长吗？虽然咱俩也不知道谁比谁大。”
　　邓恺舟微微一笑，目光转向窗外的皎洁明月：“随你高兴，怎么叫都行。”他话锋一转，似在询问又似在自语：“合欢花，是不是已经开了呢？”
　　木青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宫中并无合欢树，不过兄长，我给你编个南疆特色的花辫头如何？”邓恺舟点了点头，任由木青灵巧的手指在自己头上穿梭，编织出一头精致细腻的小辫子。
　　“等你将来出宫了，多做些合欢花香囊派人送给我，可好？”邓恺舟轻声说道。木青闻言，将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声音里满是自责与悔恨：“我好像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如果当时我没有跟父亲赌气，我也不会来到这里，一切或许都会不同。”
　　邓恺舟温柔地抚摸着木青的发顶，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这都是命啊，也不知道邵叡现在怎么样了。”木青闻言，手不自觉地收紧，嘟囔道：“皇帝要把皇位传给他，他能有什么事！要不我跟父亲说说，让他把你带走，我留在这儿？”
　　邓恺舟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那你会没命的，就算曾经是皇上的枕边人，他也绝不会放过你。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外面怎么这么吵闹？青鸾宫这边怎么连个女官都不见了？”
　　木青也觉得奇怪，起身向外张望了一番随后说道：“兄长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看看。”
　　等了许久，木青回到邓恺舟身边，神色有些不自然。邓恺舟扶着扶手缓缓站起身，笑道：“怎么了？看你这表情。”
　　木青走到邓恺舟身旁，扶着他低声说道：“除了东宫和皇后宫中的女官，其他宫中所有未婚配的女官都被集中到隔壁院子了。说是皇上的旨意，务必在一个月内让某位王爷怀上龙嗣。”
　　邓恺舟闻言，神色一滞，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指上那似乎还残留着蒋邵叡体温的乌鸡戒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有个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然而，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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