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单已就位

作者:一丛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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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幕篇(一)


      诸伏景光的反应是剧烈的,如同被无形的海啸迎面击中,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但这剧烈的震荡,并非源于对自己‘死而复生’这一奇迹的进一步认知,而是全部的心神都被另一个信息攫住、撕裂——

      Triple Sec曾经死过一次。

      这个认知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他的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痛。

      为什么?

      那个在他记忆中笑容明媚、带着点狡黠与依赖,却又在组织中游刃有余、甚至令人忌惮的千秋……那个强大得仿佛能掌控一切的Triple Sec……

      她怎么会……怎么也曾经历过死亡的冰冷?

      又是谁?

      究竟是谁,具备了能够杀死她的能力?

      这个疑问带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杂着愤怒与揪心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心神。

      “……是谁?”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得不像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

      白兰地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那双冰蓝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

      他报出了三个名字,语气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却又在眼底深处,罕见地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如同冰川裂隙般的悲伤痕迹:“Triple Sec,梅多克,还有……我。”

      他以为诸伏景光问的是“哪些人死而复生”。

      然而,诸伏景光紧接着的、更加具体、带着颤抖的追问,彻底纠正了他的误解:

      “是谁……杀了千秋?为什么……?”

      这番话让白兰地猝然怔住。

      他脸上那罕见的、刚刚流露出的些许悲伤神情凝固了,随即被一种更深的、混合着痛楚与回忆的阴霾所覆盖。

      他沉默了很久。

      许久,许久。

      久到诸伏景光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触及核心禁忌的问题时,白兰地终于再次开口。

      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需要从记忆的坟墓中艰难挖掘:

      “那是一次……针对琴酒的清剿行动。”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抵抗回忆带来的刺痛。

      “一个警察……和你一样,是卧底。”

      这句话,白兰地说得异常缓慢,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诸伏景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而这一眼,也让诸伏景光的心猛地一沉。

      卧底警察……这个身份像一根无形的针,刺入他此刻异常敏感的神经。

      “他策划了很久,布下了陷阱,企图逮捕琴酒。”白兰地的语调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陈述事实,但正是这种平静,反而更衬出那段往事的惨烈,“他几乎……就要成功了。”

      “但琴酒,他就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你永远无法用常理去揣度他。”白兰地的声音里渗入一丝冰冷的嘲讽,不知是针对琴酒,还是针对命运,“行动……失败了。”

      诸伏景光屏住了呼吸,他能想象到那个场景——

      绝望的卧底,冷酷的琴酒,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琴酒不会容忍任何挑衅,尤其是来自‘老鼠’的。”

      叙述在这里停顿。

      白兰地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他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白色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像是在屏蔽过于刺目的血腥画面。

      “在琴酒要杀了他的时候……”他再次开口,声音更哑,几乎带着一种气音,“Triple Sec……阻止了他。”

      他念出这个代号时,音节带着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颤音。

      “可那个警察,”白兰地猛地睁开眼,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有什么情绪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又被他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近乎残忍的冷静,“那个警察自知求生无望,竟然想用尽最后力气拖着琴酒同归于尽!”

      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诸伏景光,语速陡然加快,带着一种身临其境的紧迫感:

      “——她挡在了琴酒前面。”

      这短短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子弹……穿透了她的身体。”白兰地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仿佛能看到那鲜红的、刺目的液体如何在她身上晕开,如何迅速带走她的温度和生机,“她为琴酒……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撤离的时间。”

      他的叙述变得极其简洁,甚至有些破碎,仿佛多描述一个字都是煎熬:

      “琴酒走了。”

      “她留在那里……”

      “……血流得太多了……”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嗫嚅出来的,带着一种空洞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疲惫:

      “……失血性休克……没能……救回来。”

      简短的几个字,勾勒出一幅漫长而痛苦的死亡画卷。

      不是在激烈的交锋中被瞬间击毙,而是在冰冷的绝望中,感受着生命随着温热的血液一点点流干,独自走向终点。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兰地重新靠回沙发背,微微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冰冷的灯饰,下颌线绷得极紧,仿佛在对抗着什么即将决堤的情绪。

      那段往事,那个为了保护琴酒而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在他冰封的外表下,依旧汩汩地渗着血。

      而诸伏景光,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画面——

      棕发的少女倒在血泊中,意识逐渐模糊,身边是空无一人的废墟。

      而她用最后的力量,或许只是望着某人离开的方向……

      他一直以为她的强大足以抵御一切明枪暗箭,却从未想过,她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为了另一个人,燃尽了自己。

      而那个导致她死亡的开端,竟然源于一个……卧底警察的背叛。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带着冰冷的讽刺,狠狠刺入了他这个同样身为警察、同样潜伏于她身边之人的心脏。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哼从诸伏景光的喉咙深处挤出。

      庞大的、混杂着震惊、心痛、难以置信以及某种深切悲哀的情绪,如同积蓄已久的、毁天灭地的海啸,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这股剧烈的精神冲击,似乎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冲刷掉了体内残留的最后一点药效。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

      随即是窒息般的绞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伸手,死死抓住自己胸前的浴衣布料,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泛白,仿佛想要徒劳地按住那颗快要炸裂的心脏。

      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大口地喘息着,却感觉不到一丝氧气进入肺叶,只有冰冷的绝望灌满胸腔。

      双腿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骨骼,剧烈地颤抖着,无法再支撑身体的重量。

      就在他身体倾斜、即将倒下的电光石火之间——

      沙发上的白兰地,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前倾了一个极小的幅度,那只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尖甚至因为瞬间的紧绷而微微抬起,做出了一个几乎本能的、欲要搀扶的动作。

      那动作快得如同错觉,迅疾而隐蔽。

      然而,仅仅是下一毫秒,那微微抬起的指尖便硬生生顿在了半空。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冰冷坚硬的墙壁骤然立起,隔断了他与那个正痛苦倒下的人。

      他眼中那丝因本能而泛起的细微波澜,被更深的、强行凝聚起来的冰霜覆盖。

      那是一种属于‘白兰地’的、不容动摇的冷静与疏离。

      他强迫自己收回了所有意图,重新靠回沙发背,甚至将那只抬起些许的手,更加用力地按在了扶手上,用以压制身体里那份不合时宜的冲动。

      最终,他只是用那双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冰蓝眼眸,沉默地、近乎冷酷地,注视着诸伏景光在他面前,因为无法承受的真相与情绪的反噬,而彻底失去平衡,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地倒了下去。

      ……

      还好,只是情绪过激导致的暂时性昏迷。

      棕发的少女靠在躺椅上微微蜷缩着,怀中紧紧搂着一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兔子玩偶,柔软的布料似乎能汲取一丝虚幻的慰藉。

      窗外,午后的阳光正努力穿透厚重的云层,在地板上投下一片稀薄而温暖的光斑,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无法真正触及她所在的阴影角落。

      她将头偏向一侧,脸颊轻轻蹭着玩偶的耳朵,目光却失焦地落在窗外那抹明亮之上,浅金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茫然,有沉重,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痛楚。

      青叶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以‘Triple Sec’这个身份,在那些看似寻常甚至带着算计的相处中,竟然不知不觉间,在诸伏景光那颗属于警察的、正直而重情的心里,占据了如此沉重、足以引发如此剧烈反应的地位。

      那份沉甸甸的、混杂着信赖与或许还有其他情感的重量,透过诸伏景光昨日的崩溃,清晰地传递过来,让他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阿光……”

      一声极轻的呢喃从少女唇间逸出,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黑麦刚踏进屋里,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静止中蕴含着巨大情感张力的画面。

      他没有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记忆闪回至昨晚在酒吧的交涉。

      一家组织名下的隐秘酒吧,灯光昏黄,空气里流淌着低沉的爵士乐。

      白兰地,那个银发蓝眸的男人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指尖夹着一个透明的证据袋,里面是一部屏幕碎裂、机身沾染着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的手机,正中央还有一个清晰的弹孔。

      “这不是组织的配置,”他将袋子随意地放在光洁的吧台台面上,推向一旁的黑麦,“应该是苏格兰联系公安用的手机。”

      那双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警告:

      “我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他用指尖在袋子上点了两下,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但要是再有下一次……”

      他的话语在这里刻意停顿,酒吧里流淌的音乐仿佛也随之凝滞。

      然后,他缓缓地、清晰地吐出后半句,如同最终判决:

      “——就让她陪着叛徒,一起走吧。”

      白兰地的话音刚落,黑麦已经收回思绪,迈步走进客厅。

      他的脚步声很轻,但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依旧清晰可闻。

      “白兰地让我带话给你。”他开门见山,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

      他复述了昨晚白兰地的原话,每一个字都冰冷而准确,如同在重复一道死刑缓期执行的通告。

      说完,他拿出那个透明的证据袋,放在茶几上,那部染血的、带着弹孔的手机无声地控诉着它所经历的惨烈。

      “这个,”黑麦看着依旧望着窗外的少女,问道:“怎么处理?”

      棕发的少女仿佛这才被他的声音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掠过那个刺眼的证据袋,里面那部属于诸伏景光的手机,如同一个灼热的烙印,烫伤了她的视线。

      然而,她并没有像黑麦预想的那样出现激烈的情绪波动,甚至没有仔细去看。

      她只是恍然若失地笑了笑,那笑容浅淡得像水面的浮光,一触即碎,带着一种近乎心死的疲惫和某种了然的嘲讽。

      “公安的东西……”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地,“就还给公安吧。”

      隔天,降谷零通过加密渠道,收到了来自公安内部联络人的紧急消息。

      当他看到消息内容及附带的照片时,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

      ——公安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里面装着的,赫然是诸伏景光的私人联络手机,那部他无比熟悉的、此刻却布满裂痕和干涸血迹、中央还有一个狰狞弹孔的手机。

      ——寄件人署名:Triple Sec。

      “Triple Sec……!”

      降谷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紫灰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蚀骨的恨意。

      他此刻只想立刻冲到那个女人面前,揪住她的衣领,质问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在天台,她那些似是而非、引人遐想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在嘲讽吗?还是在示威?!

      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残酷的告别?!

      但他终究还是强行压下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优先以最高优先级,冷静而迅速地安排好了‘已殉职’的诸伏景光的‘后事’。

      每一个指令都清晰准确,唯有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和眼底未曾散去的猩红,泄露着他内心的风暴。

      而就在他处理这一切的时候,组织内部传来了新的消息——

      Triple Sec离开日本了。

      组织里对此众说纷纭,猜测着她突然离开的意图。

      而这消息落在诸伏景光的耳中,却变成了另一种解读。

      他躺在安全屋的床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她的离开……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醒’了,所以不想再见他了吗?

      因为无法面对,或者……觉得再无必要?

      不过,在同时失去了组织成员和公安警察这两重沉重的身份之后,诸伏景光倒是难得过上了一段表面‘清闲’的日子。

      白兰地似乎对他并无兴趣,除了严令禁止他以‘诸伏景光’的真实身份露面之外,并未限制他的任何其他行动。

      他开始重新熟悉和精进易..容技巧。

      每一次对着镜子,细致地调整硅..胶..面..具的边缘,改变眉形,涂抹特制的粉底时,他的脑海中,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天的画面——

      那个棕发少女,明明自己心情不佳,冷着一张脸,却还是耐着性子,一丝不苟地、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掩盖所有可能暴露的细节。

      ‘……阿光,所以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这句直到最后,她都在执着追问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诸伏景光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沉默了。

      答案是什么?

      他其实……也不知道。

      硬要说的话……

      千秋,大概是个……骗子吧。

      一个技艺高超,将真实自我深深掩藏,编织出温暖假象,却又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让人想恨……

      ……却终究,恨不起来的骗子。

      “……千秋……”

      一声极轻的呢喃从男人口中漏出,带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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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序幕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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