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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凭语
春江水暖,一叶扁舟顺流而下。午后时分,霁月正在小憩,羲泽嘴里衔一截葱叶,边举着扇大荷叶为她遮太阳,边心猿意马地以仙力驱船。
荷观城地处江南,前去走水路为宜,两岸风光秀美,春花绚烂,羲泽把船驱得很慢。
霁月双手环臂,将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眉间轻蹙,睡得并不安稳。
近来她总是做噩梦,梦境不一,最常梦见的是初出千秋雪那天见到的鲜血淋漓的吴涧。
行经一座高山,山形巍峨挡掉了日光,羲泽趁机把葱叶另一头伸进酒葫芦里头吸了口酒,不妨一只蜻蜓停在霁月额角歇脚片刻,惊醒了她今日的噩梦。
“天黑了么?”霁月轻轻揉着眼,声音发瓮。
“没有,太阳躲在山后头。”
正说着,扁舟驶过那座山,金光再次罩了霁月满身,她餍足地眯了眯眼。
“太阳真好啊。”霁月忽然说:“我刚刚梦见自己又沉进千秋雪了。”
羲泽面色微变,他扔掉荷叶,右掌轻抚霁月后脑:“不会,梦都是反的。”
“最迟明日也能到荷观了。”羲泽移开话题。
霁月配合着上道:“依据寻前两片魂的经验,我的魂魄去处都是我曾经到过的地方,我们在荷观有什么故事么?”
不知想到什么,羲泽的表情忽然有些怪异,支支吾吾地卖了个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翌日,荷观城。
“客官您慢走,下回再来啊——”
“我还当我家老爷是被什么小妖精给勾了魂儿,原来是群小白脸儿!”
“有话回家说,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一片喧闹声中,羲泽跟霁月立在荷观城主街一侧,无言望着对面那座瞧着颇有年头的两层高楼。
“毕竟时隔千余年,此地改行也能理解……”霁月苍白地找补。
“无凭语……一直是干这个的。”羲泽难得不自在一回,摸着鼻子,眼睛不敢正视她。
霁月闻言,沉默良久才又找回声音:“那么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发生故事?”
“要怪就怪笔生花。”羲泽无辜摊手。
羲泽给出的解释是:当年他作为司圣泽英年早逝时,笔生花喝花酒喝昏了头,算错了他历的劫数,以致他历劫未满却提前回归神位,处境颇为尴尬。
笔生花抱着尘缘簿闭关数日,总算想出一个“绝妙”的解法:
他从人界找了副与羲泽元神契合的将死躯壳,在原主命陨后大笔一挥为这具身体续了半年寿,让羲泽的元神住进去,打算赶在仙界察觉前偷偷了结此事。
身体的原身便是在无凭语卖艺不卖身的一个伶人。
无凭语是整个华朝最大的男风青楼,名字起得别致,源自《鹧鸪天》“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二人来得不巧,恰赶上荷观的梅雨季,将烟困柳,一派冥迷。无凭语伫立雾霭里,前头是蜂蝶漫芳草,后面朦胧着更多的楼台烟雨中。
“我们进去瞧瞧。”总算等到楼前闹剧散场,羲泽自然地执起霁月的手,步入楼中。
“客官您是来……”刚进门,就有个敷着厚厚一层白*粉的龟公出来迎客,这人描细眉画红唇,一颦一笑都沁着阴柔,堆起的笑在看见两人交握的手时散尽,口中的话也登时变了词:“二位不是来逍遥的吧?”
他语气虽透着不豫,目光却黏糊糊地黏在羲泽祸水似的脸上,一只眼含愁带怨地睇他,另一只斜着打量霁月。
羲泽没接他的眼神,只笑笑说:“听人说楼后竹林景色好,我们去看看风景。”
听见这话,龟公眼神更腻味起来,用帕子掩着唇发出一阵惹人悚然的娇笑:“我当是什么正派人物,原是也想上那儿——”
他把尾音拉得老长,霁月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无奈对无凭语委实陌生,只能隔着衣袖简单安抚了下惊起的鸡皮疙瘩。
龟公笑了一会儿,右手朝羲泽左肩搭来却被羲泽躲了,他再次变脸:“你当我无凭语是什么地方?桑间濮上么?”
羲泽仍好脾气地笑,从怀里摸出一小袋金珠塞进他手里,总算正眼瞧他一眼:“桑间濮上哪需这个?还望您行个方便。”
龟公见着钱,也不端着了,热情地在前带路,短短一程连叹好几声“女娃娃好福气,郎君生得俊俏,人也阔绰,就是不知那——个——如何”。
霁月不知“那——个——”是哪个,也无心听他乱七八糟废话,一路她都盯着他手上拎的金珠瞧,边瞧还边自我安慰:不心疼,不心疼,都是卖焕魂剑换的,放的是戮凋的血……
龟公把他们撂在竹林入口,就回去继续招呼客人,霁月为能更好感应魂魄,不断往竹林深处走。
走着走着,她蓦地听见几声断续的呻*吟,还有此起彼伏的喘息。空气里弥散着一股腥臭,她嗅觉较常人敏感,蹙着眉伸手在鼻端挥了挥。
“怎么回事,有人受伤了么?”
一句话的功夫,呻*吟声就更加大了,承受不住似的,每个音节都拖得很长,像是从喉咙深处溢出来。
霁月提步就要朝声源处走去,边走还边说:“伤得好像不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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