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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这里离海边不远,穿过路边的小树林就是沙滩了。树林里被惊动的萤火虫们一个接一个起飞,莹绿色的小光点儿并不怕人,围在两人周围起起落落,像是在为他们照亮前进的路,直到出了树林萤火虫们才一哄而散。
柔软的沙滩和一望无际的大海和小时候一样,他们并肩站在海边,仿佛过去的刀光剑影与血泪苦痛都是一场格外惨烈的梦。梦醒了,苦难也随之消散,只要洗把脸,他们就能一身轻松地继续携手共进了。
放眼海岸线的另一端,第五基地的轮廓隐约可见。一骑想起他从那儿逃出来的情景。即便总士在他身边,恍惚间他依然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驾着小船迷失在深海里。他还记得在那剧烈晃动的船舱里,有那么短短片刻,他忍无可忍地环住膝盖把脸埋在其中,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眼泪。他控制不了航向,只能任人把他带往未知之地 。
他们现在依然航行在危机四伏的海上,一骑也并不觉自己控制住了桨舵。虽然现在的他们依旧没能夺回昔日的普通生活,但他14岁前的和平本就是场幻境,现在的生活才是触手可及的真实。在看到未来前他们就已被命运追赶着长大成人。伤痕累累的身体连恢复的时间都没有就再次启程,踏上了看不见前路的旅程。
但即便希望之光再微弱,两人也没放弃寻找未来的脚步。
好在他们在无意间拾到的种子终于发了芽,助了他们一臂之力。他们以人类的身份死去了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存在,但也终于在归于虚无后拉着彼此的手,再次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找到了回家的路,也到达了未来。
暗夜航路终于告一段落。
也许未来还有更可怕的事等着他们。
不过没关系,一骑想,他拉着总士的手又紧了紧。
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关系。
一阵海风吹过,一骑看见总士头上一有只可怜的萤火虫被吹得东倒西歪。它用比头发粗不了多少的六条小细腿紧紧扒着总士被风扬起的发丝,好像台风天里抱着灯柱瑟瑟发抖的人类。一骑的手刚抬起,总士忽然一笑,也抬起手,指尖在一骑的衣领边沿轻轻一抹,忽明忽暗的莹光就跑到了他手上。
一骑愣了下,没想到自己身上也有一只。他笑着把从总士头上救下来的萤火虫凑过去,小家伙抖了抖触角,张开翅膀东摇西晃地飞到了同伴身边。
没眼色的海风半点不见小,总士侧身帮它们挡了挡,又小心地将它们放进衣兜里,打算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带它们回树林。
总士的衣兜里,两点朦胧的荧光相映成趣。他笑着抬眼,就看见面前的一骑忽然单膝跪了下去,从掌心里变出个小方盒。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惊得总士往后退了半步,微微抬起的手正送到一骑面前,被他握了个正着。
一骑单手轻轻一拨,盒盖随即翻开,露出了里面朴素低调的戒指。这动作他做得行云流水,显然练过不止一两次。
总士的脸轰地一下红了个彻底,脑袋难得卡了壳,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人和他手上银色的戒指。
一骑一瞬不瞬地仰头看着总士,像看着自己的全世界。他棕色的瞳仁又大又亮,看得总士背上冒出了一层热汗。
“你,”一骑紧张得嗓子都哑了,他清了清喉咙,强自镇定地重新开口,“你愿意吗?”
“愿、愿意什么!?” 总士慌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指挥官引以为傲的冷静理智也掉了线。
“结、结婚。”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一骑险些咬到舌头。
“这么突然……不,我是说你什么时候准备的,那个……”总士的脸烫得吓人,他刚被一骑握住的手几乎有点儿抖,嘴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自由发挥,胸口里还揣了好几十只上蹿下跳的兔子,一个赛一个能折腾,闹得他抓不住重点。
“之前,早就准备了。” 总士看着一骑脑海中飞快闪过的画面,那是豆豆换繁殖羽的那段时间。一骑在医疗中心被剑司抓着炫耀自己私下定做的和咲良的戒指,一骑在被秀了一脸的同时心底也生出了想法。
即便那时的他们还看不见未来,甚至看不清明天,一骑依然心怀希冀,用刚从Alvis领来的全部身家偷偷去御门家订了一对戒指。戒指所承载的愿望在龙宫岛乃至人类的未来面前小到不值一提,所以他也没提,只把它收在自家自己房间的角落里当个念想,至多只敢在午夜梦回时,抱着这小小的渴望心驰神往片刻。
幸而皇天眷顾,让他们走到了今天。
回忆里的悲伤漫进了现实,吹在脸上的海风也跟着凉了几分。
总士握紧一骑的手,强撑着不眨眼,想让那风带走他眼中的湿意,“我愿意。”
一骑绽开一个笑,明媚得足以照亮夏夜的沙滩。
他从盒里取出戒指,戴在了总士的无名指上。
银色的小环套住了他的向导,一骑想,这大概是他此生最大的成就了。
总士无奈地看着一骑跪在原地,盯着他的手呵呵傻笑。他手上用力,把一骑拉了起来。
一骑起身的同时,心里忽悠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郑重其事地抬眼看向总士,“这个不可以吃。”
总士翻了个大白眼,轻轻踢了一骑一脚,让他的哨兵少想点而有的没的。他伸手从一骑的裤兜里掏出了另一枚戒指,也郑重地矮身跪了下去。
他膝盖刚着地,“我愿意”三个字已经从一骑嘴里蹦出来了。
总士无奈地仰头看着他,目光却柔软又温暖。哨兵的急迫由此可见一斑,一骑连一句话的功夫都等不了了。
一骑看着总士的表情,红着脸捂了捂嘴,“我错了。重,重来。”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总士抬头凝视着一骑。他灰紫色的眼睛里藏着一片旷远宁静的海,那是一骑的归宿。
“愿意。我愿意。”他快速抹了把脸,把扰人视线的水汽抹走。
总士把同款戒指套在了一骑的无名指上。
二人十指交握,一骑迫不及待地拉起了总士,捧着他的面颊吻了上了去。相濡以沫的瞬间,一骑的脑子里炸开了无数烟花,那感觉顺着二人相同的意识也传到了总士的脑海里。
此时龙宫岛的海边漆黑一片,旷远无边、漆黑一片的远海里更是寂寥得只余沉闷的海浪声。但只要有彼此在身边,他们就身处朗朗晴空下,享受对方带给自己的阳光雨露。
难得憋住了没出来捣乱的豆豆终于冲出了一骑的精神图景,兴奋地叫着冲上了天。
悠长的龙吟接踵而至,身披月华的白龙出现在总士身后。它身形也比之前大了些,双翅打开时遮天蔽日,似乎能挡下一切风雨,保护所有人。
一骑恋恋不舍地放开总士,才注意到正探头过来的白龙。他惊喜地抱住了白龙的脑袋,与它额头相抵。那鳞片冰冰凉凉的,其上的珠光在月光下像蒙着一层薄雾的银色。一骑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白龙的龙吻。白龙轻轻喷了下鼻息,温热的气流掠过一骑的面颊,鲜活的生命的气息再次熏热了一骑的眼角。
豆豆在天上盘旋了一圈,急不可耐地尖唳出声,催促它的伴侣。
一骑拍了拍白龙的鼻梁,拉着总士后退几步。
白龙与总士四目相对了片刻,也退后了几步,紧接着纵身一跃,强有力的翅膀猛然扇动,掀起的风几乎将二人掀翻。
月光下一金一银两道身影并翅而飞,围着二人盘旋了几圈,蓦地眼消失在了一骑的视线里。
“诶,这么快就回去了?”一骑喃喃,他还没欣赏够白龙的优雅,看它在空中翱翔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不,”总士轻笑着道,“它是想让我们去精神图景里看看。”
总士把一骑拉到自己面前,近到呼吸相闻,近到胸腹间只隔了两层不怎么厚实的布。首席向导的攻击性显露无疑,一骑第一次知道成年后总士高过他的这四厘米能带来如此大的压迫感。总士火辣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脑子已经不转了。
“不、不是要进入精神图景吗?”一骑的喉结难耐地滑动了下,结结巴巴道。他好不容易把视线从总士的眼睛上挪开,又被黏在了那人削薄的唇上。一骑完全没注意到总士的精神触须已经在他们周围结成了个茧,将二人包裹了起来。
“对,”总士的嘴角又往上翘了翘,“我更喜欢这种进入方法。”他说着低头吻了下去,用精神触须将自己的哨兵牢牢绑住。
一骑的双唇被攫住,他眼前一黑,紧接着一股麻痒感从尾椎一路蹿上了头顶。他的腿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多亏总士扶着他的腰,他才没有直接跪倒在地。
几秒钟后,一骑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天光大亮,天清气朗,而他们正站在如镜的海面上。碧色苍穹上点缀着朵朵白云,白云映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又让人觉得自己身处云端。
一骑一抬眼就被总士的身后那座通天彻地的玻璃塔勾住了视线。白龙和豆豆像在玩儿什么游戏一样,一前一后围着高耸入云的塔身往上飞,消失在了视线之外。一骑活动了下脖子,又低下头,想看看这座玻璃塔是不是和以前一样,也深入海底。
总士看着怀里的人眼睛忙不过来的样子,脸上笑意愈深。精神图景称得上是向导的后花园,而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他们更是全知全能的主宰。二人完全结合后,他们的精神图景已经合二为一。在这里,一骑心念一动,总士就知道他想干什么,随即带着他瞬移到了海面下的玻璃塔内。
一骑目瞪口呆地看着比水上热闹了不知多少的水下世界。清澈的海水中,大团大团颜色各异的鱼群从他眼前飞速掠过,转瞬又消失在视线里。舒展着双翼的蝠鲼动作优雅,姿态闲适,慢悠悠地路过。几个气泡从一骑脚下逐渐黑下去的深海里浮了上来,紧接着气泡越来越多,海水也跟着翻滚起来,几秒种后,一张几乎有玻璃塔一半宽的巨口出现在一骑的视野里。那是条体型巨大的蓝鲸,它轻缓地摆动着身体,唱着悠长的曲调向水面游去。
总士安静地陪着一骑,颇为享受地欣赏着他时惊时喜的神态。
海面上平静安宁,没有扰人的喧嚣,海面下鲜活的生命充斥着每个角落。
这里和总士很像,一骑想。
啊,不对。他很快纠正了自己的想法。
精神图景是向哨内心的体现。这里就是他们心里。
这是一骑第二次进入精神图景,虽然没有向导在这里得天独厚的优势,但这里本就是他的一部分,因此他也很快找到了在此间移动的方式。他抱住总士的腰,笑得无比灿烂,“我们回家看看。”
眼前的景物蓦地一闪,他们脚踏实地,站在了小岛上。这座岛比之前一骑的那座大了不少,但整体布局没有变。沙滩后不远是幢传统民宅,房后和两边则是成片的柑橘林。
总士看着枝头累累的橙色果实,忽然挑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瞥了一骑一眼,率先迈步进了果林。总士边走边在空中随意一抓,一只篮子凭空出现,被他挂在了胳膊上。
总士的表情让一骑心中有些忐忑,他隐隐生出了不祥的预感。一骑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来,只能小跑着跟上。
总士挑剔的目光如有实质,扫过每个果实的样子像要把果皮直接剥下来,看看里面熟透了没有。他当着一骑的面千挑万选了一个柑橘,却不急着摘,而是用纤长的手指从果柄处轻轻向下抚过,一路滑到柑橘底部,又在将离未离的瞬间,用手指在底部凹陷处转了一圈,又轻轻一敲。
一骑从总士审视那些果子的时候就开始全身不自在了,他莫名觉得被看的不是柑橘,而是自己。他无处安放的手在衣襟裤腰上摸了摸,总觉得扣子、拉锁不太牢靠。总士抚过那个橙色小球的时候一骑浑身像被通了电,比刚才还要明显的酥麻感从脚底一路冲到了头顶,腿立时也软成了面条。他惊慌地扶住身边的树,好歹没直接摔个狗吃屎。他这口气还没喘匀,总士的一转一敲就抽掉了他全身的骨头,一骑呜咽一声,勉强靠着树坐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屁股底下凉凉的,再次罢了工的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睁着大眼睛看着总士,无声地向他最信任的人求助。
总士气定神闲地忽略了他求助的目光,不仅如此,一骑无辜又迷茫的眼神成功地愉悦了他。他轻轻拧下了那个果子,又在掌心里摩挲了几下才把它放进篮子里。
坐在树下的一骑收了收腿,无助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小团以抵御这些奇怪的感觉和反应。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一骑从来不知道摘柑橘的过程可以如此漫长,等总士拎着满满一篮子果实回到他身边时,一骑已经眼神迷离地软倒在了树下,身子还在不明显地轻颤着。总士并没有就此放过他,而是蹲身从篮子里挑了一个颜色最显眼、个头最饱满的果实剥开了。
清新的柑橘味蔓延开的瞬间,一骑的瞳孔瞬间放大,后背上起了一层热汗,整个人都抽搐了下。一骑的眼里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他看着总士慢悠悠地将橘瓣送入口中,无比享受地用牙齿破开里面无数饱含汁液的小包,释放出包裹其中甘甜与果香。
总士勾起嘴角,挂上了一个有些邪恶的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剥出一瓣抵在了一骑烧着了似的唇边。一骑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向导,毫无反抗之力。清甜的果汁流入他口中,一面缓解了他的干渴,一面又让他心底的火烧得更旺。两人一人一瓣地分完了那个柑橘,总士把果皮放回筐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一骑,把纤长白皙的手指凑在自己嘴边,红艳艳的舌头探了出来,将沾在指尖上的汁液舔了个干净。
一骑呜咽一声,紧紧闭上眼,偏过头,眼里被刺激得盛不下了的泪水落入了草地。
他终于意识到被品尝的不是柑橘,而是自己。
总士轻笑一声,俯身压了下来。
果篮被碰翻,圆滚滚的柑橘撒了满地,却无人理会。无辜的果树一颤一颤地,翠绿的枝叶发出哗哗的响声。清新的果香和更隐秘的香气混在一起,充满了整个空间。
岛的另一端,早已被白龙驼回岛上的豆豆恨恨地喷了下鼻子,拖着软绵绵的身子又往白龙身边靠了靠,合上了眼。白龙张开翅膀,把豆豆拢在肋下。自己则像天鹅一样弯回了修长的脖颈,把头抵在豆豆的背上,也跟着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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