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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入虎穴
自那日无意听到清江浦的秘闻,我终日忧惧自身安全,因此仅停留一日后便继续行程。权儿虽然年小,却也知道我的顾虑,兰宁更是,再三催促启程往南。三日后,我们来到扬州。
都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今日一看果然不假。夜幕垂下,初起灯火,行走在石板路上,听着满街听不懂的扬州话,我心下没来由地一阵心酸。
“姐姐,你要吃这个吗?”权儿买了包牛皮糖问我。
我没兴趣地劝道:“不是我不准你吃,只是这糖还是少吃的好,对牙齿没好处。”
权儿把牛皮糖交给兰宁,乖巧道:“姐姐说的对,我不吃了。”
“姑娘要是觉得累,咱们就先回去歇着吧。”
“没关系,出来透透气才好。”
经过街角一家夜宵摊时,我偶然间看到一个眼熟的面孔,定睛一看那人竟和倾城有几分相似。以前听倾城提过她本还有个弟弟,因家庭奔波不小心走散,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男子或许正是她的亲人。
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我轻声开口:“请问公子是否姓顾?”
“姑娘为何这样问?”男子向我看来。
“公子是不是儿时和姐姐走散,至今仍未与姐姐相见?”
筷子掉到地上,男子激动得站起身直问我:“姑娘难道见过我姐姐?”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又坐了下来,冷静地道:“想是姑娘认错了人,我并没有姐姐。”
他放了一个铜钱在桌上似是要离开,我连忙拦住他开门见山道:“你姐姐名叫顾倾城,年纪和我差不多,弹得一手好琴是不是?”
“你没骗我?”直到我摆出十足的证据,他才有了反应。
“这种事情,我为什么要骗你?”
“我姐姐人在哪里,她过得好不好?”见我并无恶意,他露出怡悦的笑脸。
“你姐姐人在北京城,过得很好。”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我由衷地笑道,“要是她知道你还在人世上,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男子刚还忻悦的面容笼起一层怅然,只听他一声长叹:“知道她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你难道不想和你姐姐团聚?”
“我也想去找她,可我现在不是自由身。”
我细细地打量起他,单薄的衣衫,破损的棉鞋,他的生活想必拮据不堪。
“我瞧你年纪也不小了,是在哪里做事?”我亟须了解他当下的境况。
他垂下头,闷闷不乐地道来:“和姐姐走散后,我被一户人家收养,后来被他们卖到官府里做了下人。”
如此瘦弱的肩膀却要独自承担沉重的生活压力,这无法不让人心疼。
见他把米粥吃得干干净净,我又给他点了一碗馄饨,笑着安抚他:“团聚也不急于一时,你放心,我会去想办法,你先把馄饨吃了。”
“你有办法?”他抬起脑袋,眼眸里闪着希望的光亮。
我点头对他一笑,暗自却无多少把握。
“总会想出办法来的,对了,你在官府哪里做事?”
“在官衙,就在下面那条街。”
若想让官衙放人,恐怕得官府的人才有权力,陌生的扬州,我哪有什么认得的官府的人?
凌晞!他在扬州!
直到这时我才恍然记起凌晞人在扬州。
虽说之前我已和凌晅达成共识,自由后不再打扰凌晞,可倾城弟弟的事只怕由他出面才有解决的可能。以凌晞的能力,他应该只是被贬扬州,官位不会太低,会不会是这扬州知府?
“你能不能带我去那里看看?”我立即有了动力。
他不理解地反问:“马上就要宵禁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想提前过去看看,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明儿我自己去。”
他毕竟只是个下人,我还是不麻烦他的好。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快速吃完馄饨,他说了一声谢谢后离去。
“姐姐好心帮他,他怎么这样不懂礼貌?”权儿为我打抱不平。
“也许他天生就是这么个性格,也没什么。”我倒是没放在心上。
权儿吃完馄饨后问:“我们明天是要去官府吗?”
“那是自然。”
为了倾城能和她弟弟团聚,我只能自私地打搅凌晞的清静了。
第二日清早,留权儿在客栈熟睡,我和兰宁先行前往官府探个究竟。
官衙大门外站着几个巡逻差役,瞧其中一人也还面善,我直接上前问他:“这位小哥,我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件事?”
“你要问什么?”
“请问这知府大人是姓凌吗?”
那小差役正要回答我时,另一人走来对我恶狠狠地一吼:“什么人胆敢在这里嚷嚷!”
“这位大哥,我就是有个事想问问,麻烦您行个方便——”
“这里也是你想问就能问的地方?”那人对吓在一边的小差役怒骂,“你个臭小子,别让我以后再抓到你偷懒!”
小差役抖道:“是,我知道了。”
那人对我又是一骂:“快快快一边去!别在这里碍眼!”
兰宁扯了我往后退,我一肚子怒火没处撒,不爽地跺脚骂道:“怎么都是些蛮不讲理的人,简直要把我给气死!”
“姑娘快别气了,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兰宁怕我旧病复发,不间断地拍打我的后背。
“我才不跟那些人一般见识。”
扫视一眼四周,见周边有一家店面,我走过去友好地问:“掌柜的,请问您知道扬州知府大人姓什么吗?”
“我看你是外地人吧,我们知府大人姓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我沮丧地直叹气,那掌柜的还安慰起我来:“这方大人是青天大老爷,你要有什么冤情尽管去找他。”
或许凌晞在官府另有职务。
向掌柜的道谢后,我拉着兰宁奔回官衙,在衙门前刚站稳脚跟,便见一名衣着素净的年轻男子下了马车往里面去。
没有多加考虑,我高声叫住他:“这位公子请留步!”
他闻声停下,回头笑着问:“不知姑娘所为何事?”
“请问公子是不是官府之人?”
他转过身来,又是一笑:“若我说不是,姑娘又当如何?”
“那便是我叨扰公子了。”我福了福身。
在我将要转身离开之时,他伸手拉住了我,我抬眸看去,他清俊的面庞满是促狭的笑意。
“公子这是做什么。”我不悦地看向他。
“方才是我唐突了姑娘,我是怕姑娘抱憾而归。”他自知不妥地松开了手。
我再是一问:“我有一事想问官府之人,请问公子知道找哪一位吗?”
他大笑两声:“你跟我来吧,有什么事我尽力而为。”
兰宁在后面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对她一笑让她宽心,随后跟上那人的步伐。进入官衙,衙里众人无不对他敬畏,尊称他一声二爷。
他引我们来到一间正厅,语气冰冷地命下人上茶,对我仍是友善的态度。
“姑娘想问什么事?”
“我是来找人的。”
“官衙是什么地方,岂是姑娘想找人就能找的?”他嗤之以鼻地一笑。
“因为我要找的人就在官衙。”感觉他来意不善,我加强了警惕。
他来了兴趣地问:“不知姑娘是要找谁?”
“公子是否听过凌晞这个名字?”
思考片刻后,他吩咐身后的侍从:“让陈大人去查查看有没有这个人。”
从他对人的不同态度来看,此人绝非善类,我们留在这里不安全。
刚想提前告辞,却见他向我介绍起茶:“这是上等的碧螺春,姑娘尝尝看。”
我摇头回绝:“多谢公子的美意,我素来不喝茶。”
“那真是可惜了。”一瞬的蹙眉后,他拿起茶盏品茶,笑着又问,“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紫陌,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方易南,姑娘的名字还真是好听。”
“二爷。”侍从进来后机械地回答,“官衙里没有一个叫凌晞的人。”
那人简短的几个字打翻了我所有的期望。凌晞他并不在扬州。
“姑娘?”方易南在我失神前叫回了我。
并未发觉异常之处,我愁闷地起身谢道:“多谢公子,紫陌先告退了。”
“姑娘,姑娘!”方易南在后面呼喊。
没心思再理会他,我带着兰宁往外走去,出官衙的路上,兰宁思疑地问:“姑娘不觉得那人说的话有假吗?”
“怎么说。”我正在思考如何解决倾城弟弟的事情,思想不集中。
“凌家人明明说凌大人来了扬州,那他为什么会不在官衙呢?”
兰宁的提问使我顿然醒悟。那日凌家的下人确切地说到凌晞已南下扬州,短短时间内,他不可能再调职,所以他人一定还在扬州。既然如此,那方易南为何要故意骗我?
突生一股惊惧,我慌忙拉着兰宁往客栈赶,边跑边后怕地说:“刚才那个人恐怕没安好心,我们赶快回去!”
急匆匆跑回客栈,两人都已气喘吁吁,兰宁靠在墙上喘气道:“我就觉得那人没安好心,姑娘还非要跟着他进去。”
“你说得对,是我大意了。”
推门一看,见权儿仍在睡觉,我恶作剧地顺手拿起桌上的毛笔捉弄他,惹得他连打着哈欠醒来。
“两位姐姐出门了?”他揉了揉眼睛坐起。
“你啊,都日上三竿了还在睡懒觉。”我敲他一个爆栗,催他下床,“咱们收拾一下东西,等会儿离开这里。”
“住在这儿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这里不安全,咱们换个地方。”
“那找凌大人的事?”兰宁问。
“先把命留着再说,反正他人在扬州,总是找得到的。”
迅速收拾好行李,把马车留在客栈混淆视听,我们从侧门离开客栈,选定另一家落脚。
整理好行装后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昨日权儿说想吃扬州炒饭,我们今日的午饭便简单明了地直指扬州这一大特色。
路过街边的一处杂技表演,权儿兴冲冲地拉了兰宁去凑热闹,我慢悠悠地跟在后头,不料被人拦住去路。
“这位兄弟麻烦让一下。”
我头也没抬随口一说,谁知那人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心里瞬时窝火,我起高腔道:“麻烦你让一下!”
“紫陌姑娘,咱们又见面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男声响起。
抬头一看,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方易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公子好。”我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
“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街上逛,要不和我一起吧?”
褪去伪装的和善,他缓步向我走来,笑容犹如鬼魅般瘆人。
被他打乱阵脚,我慌乱地猛摇头,故作镇静地回道:“多谢公子的好意,我是和朋友一起出来的,得去找她们了,告辞。”
眸里升起一丝阴戾,他扬起嘴角变回之前伪善的微笑,举止显出轻薄之意。
顿觉大事不妙,我转身直往后跑,被人猛然从后面粗暴地打晕。
头痛欲裂地醒来,明晃晃的灯烛刺得我双眼泛疼,好不容易视线逐渐清晰,却惧怕地发现方易南正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脸□□地盯着我看。
身体哆嗦地往后一挪,我看向他畏惧道:“你要做什么?”
他悠哉地向我走来,眯起眼坏笑着道:“谁让姑娘拒绝我的好意,我只好私下把姑娘请来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事已至此,我已无法再强装镇定。
“当然是来陪我好好玩的。”
话还没完,他三两步朝我扑来,我惊慌失措地往后边一躲,被他一把抱住。
“你是逃不掉的,还是乖乖听话吧。”耳边是他玩味的笑声。
用力一踩他的右脚,趁他挨痛之余,我顺手夺过桌上的水果刀直指向他,放狠话道:“你不要过来,小心刀枪无眼!”
他不屑地冷哼道:“就你这样还敢吓唬我,爷我可是练过的人。”
“那又如何,我不信你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又后退两步,我大声反抗。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爷我没那个闲工夫陪你玩!”他气势凌人地再次逼近。
“你不要动!”情急之下把刀抵在颈间,我惊惶地道,“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清隽的面孔已是阴云密布,他极不耐烦地坐回椅座上喝了口茶,气定神闲地道:“我倒是还有时间等,可你那两个朋友怕是等不了了。”
“你什么意思!”
难道他把兰宁和权儿也绑来了?
“只要你好好听话,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眸中精光一闪,他凶恶地道,“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我要是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想你知道后果。”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人?”
“你如果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可你要知道,在这扬州城就没有我找不到的人,办不成的事。”
方易南轻蔑地瞥我一眼后挥袖离去,我紧攥着刀扑通跌坐到地上,心乱如麻。
依照他的行事作风,他定然不会放过这威胁我的绝好机会,兰宁和权儿只怕已为鱼肉。当初是我不小心惹上的麻烦,若是连累他们受罪,恐怕我内心难安。
难不成我真的难逃此劫?
夜深后有人送来饭菜,我试探地问:“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有什么事快说。”
“能不能帮我给你们二爷传个口信,就说我可不可以去看看朋友?”
“你等着吧。”
一刻钟后,另一人进来通知我:“你跟我来。”
本以为只有一人看守,我们或许还有逃走的机会,走出房门后见外面还有另外两人守着,我赶紧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沿着走廊笔直走过三个房间,为首的人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我心急地跑进去一看,兰宁和权儿果然在里面。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娘了!”兰宁见到我哭出声来。
“姐姐你去哪儿了,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权儿也害怕得很。
“他们没有对你们怎么样吧,有没有受伤?”
“他们把我和兰宁姐姐叫来,说是请我们来做客,姐姐你吃过饭了吗?”
不想让他们担心,我勉强一笑:“我也吃过了,你们没事就好。”
兰宁察觉出我的不对劲,连连问道:“是不是在官衙见过的那位公子?他是不是威胁姑娘什么了?”
“确实是他,不过我连他面都没见上。”随便把事情掩盖过去,我松了一口气道,“看到你们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晚上好好休息。”
“姑娘不和我们一起吗?”兰宁拉住我。
忍住渐起的泪意,我摇了摇头道:“方公子另有安排,你们放心。”
“时间到了,快点!”门外守门人道。
把兰宁拉到角落,我放轻声音托付她:“明天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先走,等出了城门记得先换一身衣服,在外面一定要小心。”
“姑娘你呢?”
“我会尽快和你们会合。”已不报任何希望,我轻叹着道,“如果三天之内我还没有来找你们,你就带着权儿两个人好好地过日子吧。”
兰宁明白了我的意思,哽咽道:“不会的姑娘……”
临行前,我紧紧地抱住兰宁和权儿,这一别怕是很难再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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