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夜行抄

　　嗯，是等很久了。
　　简直太久了。
　　久到连眼神忘记了，他以前的笑有这么温暖，嘴角有这么柔和吗？
　　左宁的心忽然软成一朵云。什么也不担心，什么也不害怕，就这么安了心，静静地看着来人笑。
　　她心中澄净得不得了，之前看到银鱼的苦涩酸楚一扫而空。
　　忽地就想起她听说过的一句话——真正的喜欢就是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很安心，想和他一直就这样下去，譬如岁月，莫不静好。
　　她抬起头来，正对上子琴的眼睛。
　　子琴正回应着冲她淡淡地拉起嘴角，但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脸也微微地薄红起来，最后似乎是有些无奈地扭过头去，嘴角却依然荡漾着柔和的笑容。
　　左宁看着他，脸泛了烫，倒是更想笑了。

　　从陡然松开的路小九的衣衫里爬出来的木木大人一爪子拍在子琴的右脸颊上，“谈谈谈！谈什么情！现在是什么状况还在谈情！”
　　子琴喏喏地回过头来，大人吞了口气现了形。
　　路小九略有怔然，但随即反应过来，巧笑道：“子琴先生？莫不是误会了什么？怎么将剑架到了奴家脖子上？”
　　子琴冷冷一笑，并不回答。
　　路小九侧过脸，笑容如桃，“先生怎么不是误会了？方才饕餮君一步后退险些踩着木君，奴家将木君好生举起来，没注意打了个趔趄才摔了呢。”
　　小九长得很美，是男人的时候就有种妖艳的气质，如今女儿身，单单一面侧脸，沐浴着阴阴的亮光，一扇睫毛微微颤动，看来就像是扑火的蝶，琉璃般的眸子荡漾着水色，真是柔媚无比。
　　子琴不晓得是不是看得走了神，手上的剑挥不下去，竟有些怔住了。
　　左宁心下一抽，有些不高兴地叫了声，“银鱼你没事吧？”
　　大人磨了磨牙，忍住了冲上去再抽左宁一巴掌的澎湃激情，只在心中暗暗骂，“吃吃吃！吃什么醋！现在是什么状况了还在吃醋！”
　　子琴用眼角瞅了瞅左宁，眼皮稍稍敛下了一些，用薄凉的声音问，“你……认识一个叫路无双的女人？”
　　路小九的表情好似是突然窒息，就连不远处正与银鱼激战的路小七也因为一时走了神而被拍到墙上，松垮垮地跌下来。

　　银鱼方才有空潇洒回首，朗声道：“小左宁，你是在担心我麽？”
　　左宁揪了揪衣角，低头道，“是……是啊……”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甚至不敢看银鱼的眼睛，仿佛是个出轨的少妇。

　　子琴细细的喘气声把她的魂唤了回来，他道，“狐妖……路无双……她是你的什么人？”
　　路小九偷眼看了看路小七，柔声道，“不知先生问的是哪位？是奴家，还是……别人？”
　　左宁心道：“原来路小九的名字叫无双！这路家除了按数字排位之外，竟然还给每个人都分别取了名字？不过也是……路三叔不就叫路易？”
　　子琴将剑向下压了一压，眼中有深沉的逼迫。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他道，话语中不带感情。

　　路小七从内间走出来，擦了擦嘴角的红痕，正着手拢身上碎裂开的衣衫，仿佛是不着痕迹地接过话，道：“你问这个路无双，做什么？”
　　但左宁断断不会看错，路小七眼中的精光。
　　他和路无双之间，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子琴手中的剑松了松，将脸转向路小七，“她在哪里？”
　　路小七伸手揽起头发，嘴上叼着一节丝绦，漫步过来，银鱼看着他，眯起眼，却不拦他，任他走到了子琴面前。
　　子琴与他冷冷对视，有无形的电流在两人中间一闪而过。
　　他低声道，“师尊让我带句话给她。”
　　路小七好奇地弯起眼角，“哦？”
　　子琴皱起眉头，“她在哪里，让她来见我。”
　　这句话说得霸气十足，全然不像是平常的子琴。
　　路小七笑起来，也侧过脸去，他的侧脸和路小九的很像，也是妩而媚，但是眉角更坚毅一些，下巴的轮廓也更重，“她不会来见你的。”
　　子琴看着他们俩，难得地笑起来，“难道她已经死了？”
　　路小七转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看来确实是如此了，既然你们是她的小辈，这样东西便交给你们了。”子琴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幅画来。
　　画纸泛出陈旧的暗黄色，部分地方卷了边，还有些微破损和撕坏的痕迹。
　　这幅画不大，但是画上的人儿却很逼真，眉是眉，眼是眼，一样的流盼一样的妖娆，与眼前的路小九一无二致。
　　路小七接过画道：“确实和她很像，但为什么只是个侧脸。”
　　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句感慨。
　　子琴道：“这个东西还给你们路家，师尊所托，不敢或忘。”
　　趁着两人未曾注意，路小九如一尾灵巧的鱼，从子琴剑下悄然滑开，想站到一旁时却被银鱼扼住喉咙。
　　她惊慌失措地叫出声来。
　　路小七并未回头，仿佛全身心都还沉浸在手中的画里，只道：“主子，小七侍奉主子这么久，小七的性情主子最了解，也得蒙主子提点，小七才能做到这一步，但是主子这么一步步设计下来，所为的也正是这玄天九尾。”他松松叹了口气，“方才主子对小七下手可谓处处避让，主子的心意小七自然知道，只是小七旧怨难消，主子可否给小七一些时间，待小七赎了旧怨，便将玄天九尾双手奉上。”
　　银鱼嗤笑一声，不作回答，似是默认。
　　但是他的手一松，从袖子里弹出一道捆仙索，结结实实地缚在路小九身上。
　　路小七舒了一口气，低了低头。
　　“这画是三百五十七年前，师尊自一位司马公主手中得到的，说是要给一位狐妖，名叫路无双。”子琴解释道，“师尊算出我会与路家有所结交，便将此物托付于我，命我有朝一日得见路无双，便将之归还。我原先没想到，倒是疏忽了。”
　　路小七看着他把剑收起，淡然应道：“武昌公主，何必多此一举。”
　　子琴不再多话，利落地把剑一收。
　　银鱼道：“你们这算是谈妥了？好得很。”他站在原地鼓掌。
　　路小七表情有些微妙，半晌才道，“多谢你的口信，为此我可以不杀你，你们走吧。”
　　大人立即跳脚，扑上去就甩了破空，嚷嚷道：“什么东西？！你说算了就算了？你可以放过我们？可笑！大人我可不打算放过你！！”
　　路小七脚步一滑，避开了这一击，秀眉一蹙，“木君莫要不依不饶！”
　　大人在左宁身边立定，舔了□□爪，剑眉倒竖，“大人我向黎明君保证了半个月内要把玄天九尾给他带回去，不然就任他四海追捕！如今离半个月不到三天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栽赃一事就算大人我不跟你计较，这玄天九尾你也莫要想一口吞下！”
　　路小七笑笑，指着额头流转的金光道，“倘如小的我已经一口吞下了呢？”
　　大人怒极反笑，“这也好办得很，我便剖开你的皮囊将它取出来！”
　　路小七负手而立，“木君来取便是，小七就站在这里，大人请便。”
　　木木大人方要准备攻击，门口一阵喧哗冲击而来。

　　银鱼一拂袖子，房门轰然打开，门口自家主向下，依次站满了路家人。
　　只是他们一个个都像是傀儡或木头，不动不说话。
　　路小九一怔，惊道，“我于屋外布的结界怎么……”
　　银鱼笑道：“黎明他等玄天九尾等久了会发脾气，我不愿受他欺侮，因此想帮小七一个小忙。”
　　数量如此之多的傀儡，他绝非瞬间造就，何况路家家主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些……银鱼到底计划了多久？！左宁牢牢看住他，心中只觉得果然万年老妖的道行非比寻常。
　　路小七身形一动，手起刃落，一气切下了家主的头。
　　再之后翩若惊鸿，路家所有傀儡都被切成数段。
　　银鱼笑容满面地看着这场屠杀，便连木木大人都变了颜色，长长的剑眉高高挑着，不可置信地趴在左宁肩膀上。
　　子琴似是不忍看，静静别过头。
　　路小七则是面无表情。
　　身后的招财咕噜了一声，钻到左宁腋下，抖成了一团。

　　待他杀完，脸上却无一丝一毫的欢喜。
　　银鱼一步也未曾动过，拍了拍手道，“如今小七的怨仇得报，理应将东西交出来了吧？”
　　路小七仰起头，怔然道，“主子，这些魔影，是什么意思？”
　　银鱼将他望了一望，“你要将青州路家杀尽，简直痴人说梦，既然你要说梦，我作主子的，不过是助你一臂之力。如今梦中圆满，你竟不高兴吗？”
　　路小七周身气场一炸，斜拉了嘴角，“主子却把我如玩偶般戏耍，当真有趣！”
　　只是尚不等他出手伤害银鱼，天上忽然落了一道九天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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