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

　　帐内促膝商对策，檐下并肩忆往昔

　　这一片帐子都是安乐王莫罗手下的兵将，如今莫罗也在寨中。只是他前些日子刚在顺宁王绰诺台手上吃了两个败仗，自己也受了伤，正满腹心事的躺在帐中休养。忽然，他听见外面的手下慌慌张张跑进了帐子，对他道：“大王，闯进来一个汉人，我、我们都拦不住他。”
　　莫罗一扶身前桌案站了起来，沉声问道：“什么？单枪匹马的一个汉人竟然敢闯我的军营？他是谁？来做什么？”
　　“他……他要见您！”那人道：“他不肯吐露他的姓名，只是说他先前就住在这荒漠上，还见过您，对了，他说他姓周！”

　　莫罗眉头一皱，又慢慢坐了下去，忽然，他眼中一亮，又匆匆起身披上外袍朝外跑去，只见营门处沙尘飞扬，传来了战马的阵阵嘶鸣。马上那人飞身而起，脚尖在一名军士朝他横砍过来的刀背上轻巧的一点，又踩着那人的肩膀越过了他十余名挥舞着刀枪的汉子，身姿飘然如行云流水般划过昏暗的天空，却仿佛把四周都照亮了。他稳稳的落在了莫罗的面前，朝他一抱拳道：“安乐王，许久不见，你近来的日子，过得可还算的上安乐么？”

　　莫罗又惊又疑的上下打量了这年轻人几眼，见他穿着一身并不起眼的黑色粗布长袍，脚踏短靴，腰间挎着长剑，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那眸中的光幽沉威严，和他的年龄半点也不相称。莫罗顿时确定了这来人的身份，他心里一颤，躬身半跪下来低声道：“王爷，原来是您……我们关外的人粗野，不懂规矩，还请王爷您千万不要怪罪……”

　　周裕宬浓黑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他有些过于锋利的目光，也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让他的脸颊显得更加棱角分明。他立在原地，微微把手一抬，道：“逃亡在外的人，哪里能受得了安乐王你这样的大礼。你起来吧，我还有要事与你商议。”
　　安乐王莫罗忙伸手一让，请周裕宬在案旁坐了下来。待周裕宸坐定，他重重叹了口气，道：“淮王殿下，我听说您前一阵子替皇上出关迎亲，却遭了绰诺台那小子的暗算，自此就下落不明了。您也知道，当年全凭令尊老王爷出兵制服了那几个有野心的头领，让我们缔结了盟约，我们北夷诸部才能过了这几年安宁的日子，我们，一直对老王爷和您心存感激。老王爷英年早逝，我们心中都极其遗憾，所以我一听绰诺台竟敢对您也下了手，我真是……恨不能马上就带上手下的勇士，找他去讨一个说法！”

　　他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谁知道呀，我还没有找他，他倒是领着一队骑兵，把我们族里的几个村子都屠了个干干净净，抢了所有的东西，还有女人……苍天呐！若是我知道他是这样一个没人性的东西，我早就该和贤义王一起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哪里能像如今这样朝不保夕，日日受气……”

　　莫罗说到这里声音嘶哑，止不住的咒骂着绰诺台，周裕宸目光冷峻，侧身看着莫罗，开口问道：“我在北夷这些日子，听说绰诺台一早就破坏了你们之间的盟约，开始蚕食你们的土地和财产了，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莫罗点点头，道：“他前两年还颇为收敛，只是偶尔抢掠我们的牲畜，自打今年开始，他不知是哪儿来的胆子，不仅把财物都洗劫一空，还动手杀人，他训练的骑兵一个个残暴嗜血，像这次屠杀整个村落的事，已经发生过两三回了！我听说贤义王的族人被他杀死的更多，上次一个百余人的村子一晚上就被他的骑兵血洗了啊，竟是一个活人都没有留下！”

　　周裕宬眉头微皱，回忆着上次在关外遇袭的时候发生的一切，他沉思了片刻，缓缓的道：“你问的好，哪儿来的胆子……莫罗，你说，是谁在给绰诺台撑腰呢？”
　　“这……？”莫罗攥着拳头琢磨了一会儿，却仍然是满脸迷惑，他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接着气愤的道：“还有，王爷……我们也曾送信去京城，希望皇上信守盟约，替我们主持公道，可是如您所知，我们把关外最美的珍珠都送去了中原和亲，皇上却对我们不闻不问……难道皇上不知道吗？若是绰诺台一族独大，对中原又有什么好处？他年纪尚轻，又野心勃勃，心中岂能没有饮马黄河的念头？”说着，他满脸忧色的摇起了头：“唉！我早就该知道，老王爷一死，这盟约是不可能长久的！只恨我们贪图安逸，没有像绰诺台那样加紧训练勇士，现在……想打也打不过他，逃……又能再逃到哪里去？”

　　周裕宬站起身来，目光沉沉的看着眼前忧心忡忡，不安的捻着自己那长长的斑白的胡须的安乐王莫罗。莫罗感觉到了他的注视，也慢慢站起身来，躬身拱手道：“王爷，您可有什么办法，能救一救我们两个部族的人吗？您年纪轻轻就能立下赫赫战功，方才您的武艺我也见识了，我们营中最勇猛的汉子也不是您的对手，您若是肯出手相助，带领我们抗击莫罗的骑兵，我马上命人去给贤义王撒图送信，我们豁出命去与他拼死一搏，也比日后被他踏在脚下，为他做牛做马强得多！”
　　周裕宬眸中精光闪动，他伸出手，将莫罗扶了起来，对他说道：“我孤身到这营中寻你，自然不是来袖手旁观的。当年我父王请旨回到这里镇守边城，就是为了能多让你们过几年休养生息的太平日子。他在关外生活了这么久，眼看游民逐水草而居，衣衫褴褛，饥不果腹，养不活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又常年互相争斗，你们的日子过得多么艰难，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
　　说着，他眼中的神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声音也似乎低沉了几分：“他打了大大小小二百多场仗，什么样的强敌没有遇到过，可却没想到，他在回这儿的路上被一伙盗匪所杀……此事朝廷中一直少有人知晓，偶尔提起也是讳莫如深，甚至有人说他与你们勾结，被皇上秘密处死了……。莫罗，你不要担心，我这次回来，原本就是为了帮助你们，不仅如此，我还要把当时的真相查的清清楚楚，还我父王一个清白的名声！”
　　莫罗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深：“……这……我确实也听到过这样的传言，可确实……没有人知道老王爷到底是怎么被人杀害的……时隔多年，难道，王爷您又查到了什么新的证据吗？”

　　周裕宬看着他，抬手将自己的前襟扯开，露出了前胸那一道深深的伤痕，面对着惊讶的莫罗，他却仿佛并不在意，神色自若的笑道：“前些日子我在北夷遇袭，那些人的□□刀剑厉害的很，不仅厉害，还和当年杀死我父亲的’盗贼’所使的兵器一模一样，莫罗，你说，这是个巧合吗？”
　　莫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珠转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裕宬重新把衣服穿好，继续道：“好了，我已经知道你的诚意，不过，你最近也不要轻举妄动。你营中的勇士们都是北夷的好汉，只是如今连吃败仗，斗志有些低落，戒备也不够森严。你选些精锐勇武的年轻人出来，我要好好训练他们，日后必有大用。至于贤义王那里，我听说他手下的探子厉害的很，你找人给他传个口信，让他一定好好注意绰诺台最近的动静，并把打探到的事情及时告知我们。绰诺台这么多年一直厉兵株马，且有人在暗中相助，他的势力已经不是你们所能匹敌的了，你们要避其锋芒，不能和他正面抗衡。”

　　莫罗见周裕宬言语间威仪十足，刚毅果断，顿时连声称是，道：“我这就找人去给撒图报信，马上就去！您可否要在营中歇息片刻，然后再去挑选精兵？”
　　“不必歇息了。”周裕宬摇了摇头：“我还有要事在身，这次不过是来探望探望过去的朋友，我走之后，自会有人来与你详谈往后的安排，我在北夷已经呆了不少日子，现在，我要赶回京城，那里还有人等我回去……”

　　……

　　会试最后一场考到傍晚，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顾清妍从贡院出来的时候雨已经越来越大，她在街对面等了片刻，长衫的下摆已经被路面漾起的水溅的半湿了。
　　不一会儿，贡院的门一开，程渝顶着考篮摇摇晃晃的从对面跑了过来。一见顾清妍，他疲惫的脸上露出几分坦然的笑容：“终于……考完啦！”
　　顾清妍自己考完出场时还没有太多感觉，如今见了程渝的笑脸，方才意识到，这场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会试——真真切切的已经结束了。三天里，在那方寸之地中写下的一篇篇文章仍然刻在脑海中，但陌生的却不像是她自己的手笔，是好是坏她不愿再想，看着程渝，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也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释然的微笑：“是啊，考完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