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林

　　有句老俗话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我琢磨着鸡头有啥好当的，说出去都不好听。现实却是讽刺，跟天天嚷嚷着支持国产一样，在朋友圈发表打着爱国主义的旗帜宣传国货说说，显示的却是来自iPhone客户端·星巴克旗舰店。李姐一句“笑贫不笑娼”动摇了我的理想主义，彻底将我世界观粉碎摧毁的是金楠国际的妈咪们。公关经理成为备受推崇的职业，妈妈桑们在夜场中的地位举足轻重，甚至手握生杀大权，直接关系到某个小姐今天能不能上到班，决定某个小妹能不能接待质量高的客人。妈咪的收入很高，靠获取客人小费和酒水提成，月入数万十数万不成问题，年过百万轻而易举。妈咪日进斗金风光无限令很多人羡慕不已，她们高高在上名牌傍身成为坐台小姐竞相追捧的人生目标。这类被传统儒家思想诟病几千年的职业，在此自然化常态化，并且把行业头筹视作病态的无上荣耀。领军人物不是随便谁都做的来的，首先你得有足够的亲和力，然后要够聪明、善交际，灵活应变、能力出众。
　　高收入群体间的利益冲突尤显凸出，动辄一丝一毫的差池都可能扩展为成千上万的损失，所以捍卫领土完整和自身利益至关重要。妈咪都有自己的固定客人，差不多一半的客源捏在大姐大Red手里，余下依次为Judy、唐薇薇、Red助理姚木琴、新人乐乐。她们是金楠国际的经济支柱，间接地可以称得上是我们工作人员的衣食父母。妈咪之间竞争激烈，为获取更广阔生存空间互相抢客人的事时有发生，不和传闻司空见惯。像是标记自己领地的猛兽，一旦有人入侵绝不饶恕，这种抢食和护食的博弈常常引发撕逼大战。但red在场的话，妈咪们是不敢把争执放在明面儿上的，暗地里的算计从未消停过。当热，没人敢动red的奶酪，做为方总的正宫夫人，方海有时候还得征询red意见。传言遇到red之前，方海只不过是一名不见经传的小保安，攀附红姐高枝做了驸马一路飙升春风得意成为部门经理，得以权倾一时独霸一方。
　　知道张尊女友是乐乐后，虽然武胜集团在领班之争中败阵，但依然有底气抱成一团。
　　卢旺财度完蜜月后回来见大局已定，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钱跃进是一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卢旺财无从下口头痛伤身。不过很快他找到制衡钱跃进的方法，试图将其驯化便于己用。卢旺财的方法不过是想借武胜之刀杀人，武胜集团虽败犹强实力健在，趁钱跃进江山未稳反攻大陆还是有机会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日子卢旺财煞费苦心专找钱跃进漏子，终于逮到他和我在六楼吹牛打屁，上来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找你半天你躲这儿清闲，也不看看几点了，少爷们的班前卫生弄得怎么样？检查了没？秦风竹你卫生搞完了？”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也跟着挨一顿训。我默默拿起扫把磨洋工，心里只盼瘟神赶紧走。卢旺财横鼻子竖眼说：“不去检查还跑这儿打扰别人搞卫生，你这个领班是怎么当的，有你这么带头的吗？班前卫生不合格，影响客人心情，这个责任谁承担？……”
　　“卢主管。”钱跃进忍不住打断卢旺财的话：“货运电梯坏了，我刚刚和少爷们把酒水从一楼徒手搬到五楼来，歇一会儿气儿喘匀了就去检查。”
　　“我就知道你有理由，但这是你玩忽职守的借口吗？”卢旺财突然莫名火道：“能干不能干？不能干滚蛋！”
　　钱跃进是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急脾气上来和卢旺财拍桌子：“你算个球，嗓门大点就吓住老子了？动我一下试试？”这正中卢旺财下怀，卢旺财还没蠢到真的去武力调教不听话的钱跃进，擅自招惹常年出入健身房、有一身结实肌肉块的钱跃进岂不是自讨苦吃。我寻思不能坐视不管，虽然我也想看到卢旺财被鼻青脸肿暴揍一顿，但这会断送了钱跃进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位置。当局者被愤怒冲昏了脑子，旁观者理智还是清醒的，我将二人拉开，卢旺财借坡下驴溜之大吉。
　　当晚班前例会上钱跃进被扣上“顶撞上司拒不执行命令的罪状”帽子，卢旺财宣布暂时罢免钱跃进领班一职，拟定提武胜为副领班，在钱跃进反省过错的这段时间代理其职务。除了没脑子的孙庆鼓掌叫好以外，凡是有点明白的都知道事儿不简单，沉默以对不愿惹火上身。
　　卢旺财洋洋得意把武胜推到队列前面，怂恿他发表就职演说。武胜对卢旺财突如其来的决定有些发懵，晕头转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还没等武胜开口，我沉不住气发问：“卢主管，这是领导层的意思还是你的个人意见。”
　　显然卢旺财对我的质疑很不悦：“当然是经过几个主管经理的商议，难道领导们开会的时候还要把你们叫过去吗？”我说：“既然是领导层的意思，我无话可说，不过这惩罚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小题大做？”卢旺财激动地说道：“钱跃进以下犯上，不把我一个主管放在眼里这叫小题大做？”
　　说破了还是私人恩怨。
　　晚上，我和跃哥、双喜在一家东北餐馆吃自助烤肉。电炉子上的肉片滋滋作响冒油泡，钱跃进往自己的蘸料碗里加辣椒、蒜末。我将肉片烤焦的一面翻过来：“吃这么辛辣，不怕冒火啊。”
　　钱跃进顺手扯过根大葱咬下一截咬得咯吱咯吱响：“早憋了一肚子火，不怕再添一把。”
　　许双喜也学者钱跃进啃一口大葱，强烈的刺激感冲的他眼泪直流，赶紧端起啤酒咕噜噜漱口：“卢旺财的话不足为信，分店开业的时候所有主管经理都去参加典礼，就撂下他一个说明什么问题？说明他根本不受重视，在金楠国际说话没有官方权威，纯属放屁！可气的是孙庆，傻逼兮兮的恨不得踹他两脚。”
　　钱跃进叹气：“我倒不担心卢旺财武胜，他们对我构不成威胁，搞不动我的。就是操心你们俩，我怕卢旺财整你们。秦风竹今天替我说话我很意外，也挺感激，你这么聪明的人咱跟我一样冲动犯糊涂？”
　　我说：“主要是气不过卢旺财明摆着欺人太甚。”
　　钱跃进把肉分给我和双喜：“我自己能挺过去，你们不要跟着瞎掺合越搅越乱，免得让我分心。兄弟跟着我是一起吃肉的，让你们因我受牵连不划算。”
　　许双喜说：“肉要吃，事儿也要一起扛，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能在阴沟里翻了船？”三只酒杯碰在一起。刚把酒杯送到唇边电话铃响，我放下杯子说：“先接个电话。”
　　许双喜斜楞眼儿说：“业务这么繁忙，喝个酒都不能踏实？”
　　“还用问。”钱跃进低头吃菜：“肯定是何雨露啊。”
　　我把手机放到耳边：“喂，啥事啊，在外面吃饭呢。”
　　何雨露说：“让你帮忙找房子的事儿问的怎么样了？米雪一走，我怎么负担得起两个人的房租？”
　　“哦。”我心里哆嗦把这茬又给忘了，搪塞道：“找了……有几套，看不中，我想我看不上的肯定也达不到你的标准，明天再帮你问问吧。”
　　“好吧，赶紧点儿，我这边要到期了。”
　　“嗯，宽心。你吃饭了吗，给你带点儿？”
　　“你们在吃什么？”
　　“东北烤肉。”
　　“算了，我又不吃肉，会长胖的。”
　　“有水饺。”
　　“素的。”
　　“好。”我挂了电话。
　　钱跃进坏笑道：“我听见某人说晚上要去睡觉哦。”
　　“滚蛋。”我拿肉夹子抽钱跃进：“跟着许双喜学不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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