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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探花(25)
雨浓晨霭梦销魂,花擒玉露盈幽韵。
湿软、温热的触感美好得不切真实。
“姐姐——”
浑身大汗的阿飞猛然翻身坐起。
天刚擦亮,窗外还是一片蟹壳青。
他怔怔盯着粗麻帐顶,胸口剧烈起伏,梦里残留的悸动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四肢百骸。一切声音,那触感,那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都清晰得可怕。
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最终一言不发地掀开薄被,起身下榻。
唯有那片冰凉的黏腻,提醒着他方才梦境的荒唐与真切。
他动作僵硬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步入微寒的晨雾里。
溪水淙淙,穿过林间卵石,在熹微的天光下泛着清凌凌的冷意。
今日却并非为了练剑而来。
直到将那团沾了秽物的织物浸入溪水,猝不及防的冰凉激得他头脑一震,昨夜梦里翻腾的热度似乎被这股寒意强行压下,总算寻回几分清明。
水波荡开一圈圈涟漪,模糊了倒影中那张脸。
思绪却依旧繁杂不堪。
得益于昨日偶然寻得的那册书,书页间精巧的画作和那些直白又隐晦的文字,仿佛为他混沌的梦境拼上了最后一块碎片,让那些模糊的冲动与渴望有了具体而灼热的形状。
他一向学得很快。
从一开始的生涩模仿,到自然而然的纠缠……很快变成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贪婪的欲罢不能。
于是,次日午后。
灼华抱膝蜷在竹椅里,指尖懒懒掠过书页,檐角筛下的薄阳在她裙角印上晃动的光斑。
她偶尔抬眼,便瞧见不远处那棵老榕树下,阿飞正握着剑——说是练剑,却动作板滞,目光涣散,剑尖虚虚点着空气,仿佛魂魄早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咦,突然这是怎么了?
她微微歪头,竹椅随之轻响。
以前那个她走到哪就跟到哪的小尾巴哪里去了?
这才几天……就算是变心也没有这么快吧?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阿飞下意识回头。
四目相触的刹那,昨夜梦里那些零碎又滚烫的片段,骤然变成冲击力十足的画面,猛地在眼前再次浮现。
尽管意识到了这些纷杂的念头是不对的……但身体还是不可控制地产生变化。阿飞耳根都烧得通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狼狈转过身去,避免让自己出丑,握着剑柄的手指更是因为太过用力而攥得发白。
虽然还是古古怪怪……但,看样子倒不像是变了心。
灼华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那究竟是怎么了?
她蹙眉想了片刻,随即又舒展——罢了,何必费神。
与其琢磨少年难猜的心思,不如多读两页书。
指腹捻过纸页,思绪重新沉入手中那卷《怜花宝鉴》。
书中不止录有王怜花纵横江湖的武功心法,更杂糅毒术、易容、摄心术乃至波斯传来的摄魂之法,可谓诡奇渊博,包罗万象。
而此刻吸引她的,是一门以解穴救人的异术——既可疗伤续命,亦能用来瞬间制敌。
既是医术,又是攻击手法。
“听起来还真是使用呢。”她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
经脉穴位她并非不识,可纸上得来终觉浅,知道不等于做到,这般精巧的手法,终究需要试过方知深浅。
总不能……拿自己试吧?
灼华忽地抬眼,目光越过书缘,直直落向那道仍在榕树下走神挥剑的背影。
眸中掠过一丝狡黠的光,她唇角轻轻一弯,声音便脆生生荡开在风里:
“阿飞——”
少年脊背几不可察地一颤。
“可以拜托你,帮个忙吗?”
......
春日溪畔,阳光碎金般洒在粼粼水波上。
微风贴地拂过,捎来湿润的泥土气与青草折断后的清涩芬芳。
溪水潺潺,蜿蜒流淌,岸边野草丰茂,岸旁绿意正酣,各色不知名的野花从草甸与石隙间怯生生探出头来,偶有几朵明黄的蒲公英,托着薄如蝉翼的花盏,在风里轻轻颤着,恍如被春吻过的裙裾。
阿飞背对着溪光,坐在灼华对面。
衣衫半褪,堆叠在劲瘦的腰际,露出少年人初显棱角的胸膛与紧绷的肩臂线条。日光淌过他紧实的肌理,在锁骨的凹陷处投下一小片温存的影。
灼华捏着方才从书卷上摘录下的穴位图,久久没有动作。
她可是一点经验也无……若是指法错了,劲力偏了,或是认错了穴位…………要是一不小心搞错了可怎么办?
阿飞尽管面无表情,但染上薄红的胸膛还是能泄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真的可以吗?”她声音放得轻,看似是在问阿飞,实则是在问自己。
灼华伸出手,指尖犹犹豫豫地探出,落在他心口上方某处。只是极轻的一触——
阿飞整个上身几不可察地一震,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呼吸也随之一滞。
他睫毛低垂,一脸的‘视死如归’。
“来吧。”声音低哑,仿佛在强忍痛苦。
灼华同样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要不,还是算了吧。”
一来就用人做尝试实在是太过冒险,万一有个什么好歹......
“要不去山上捉只兔子来试试?”灼华在心中默想。
见她退缩,阿飞反而不依了。
他忽地抬手,一把攥住她欲逃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接着,牵引着那只微凉的手,稳稳按回自己滚烫的胸膛上。
“姐姐不必担心。我没关系的......”
他的目光垂落在两人相触的肌肤之间,原本只到耳根的薄红更是一路蔓延到了胸膛。
......
“今日天光晴好,风也柔顺,可要试试放纸鸢?”
春日溪畔的暖风忽然滞了一滞。
一道温醇如陈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疾不徐,却似一颗石子投入静谧的潭心。
灼华惊得倏然回头。
李寻欢不知何时已静立在不远处的柳荫下。一袭素青长衫衬得他身姿清癯挺拔,手中轻执一只尚未引线的素白纸鸢。
他的容貌是经得起细琢的——眉似远山含黛,眼如寒星沉水,面色因宿疾带着三分苍白,反添了几分疏离易碎的美感。唇角天然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润笑意,仿佛春风化雨,可那眼底深处,却沉淀着勘破世情后的淡淡倦意。
他举了举手中纸鸢,姿态闲雅,目光掠过衣衫不整的阿飞与面色微讶的灼华,却无半分异样,只如寻常邀约。
“抱歉,可是在下打搅......”
“啊…不会不会......纸鸢?好呀!”灼华忙不失迭地接话,几乎是雀跃着起身,接过那只纸鸢,便提着裙摆头也不回地奔向更开阔的草坡,逃离了这突然微妙起来的空气。
溪边只剩两人。
骤然被打断的阿飞,缓缓将褪至腰间的衣衫拉拢,系好。
他转头,黑沉沉的眸子直视李寻欢,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加掩饰的审视。
他向来不喜迂回。
“李大哥。”阿飞开口,声音清晰,字字如铁钉敲入木,“我喜欢仙儿姐姐。”
他顿了顿,目光毫无闪避。
“我会娶她。”
柳丝轻拂,溪声依旧潺潺。
李寻欢静立原地,脸上温文的笑意似乎未曾变化,唯有眼底极深处,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微澜。
他了解阿飞心性质朴如铁,一向直言不讳,却仍在这毫无修饰的宣告前,感到了片刻的失语。
少年人的坦率与炽热,诚挚得近乎刺目,让他生出一丝遥远的、恍如隔世的羡慕。他像是被那光芒无声烫了一下,长久包裹内心的无形甲胄悄然收紧。然而面上,依旧是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模样。
“林姑娘……”李寻欢缓缓开口,声音平稳温和,如同在评述一幅名画,一首好诗,“天姿灵秀,品性高洁,性情中更有不让须眉的飒爽豪气……”
话语在此处极其细微地顿了一顿,仿佛一缕微风穿过回廊,几不可闻。
无人知晓,那短暂的间隙里,一丝泛着清苦的涩意悄然漫过心口。
他随即对阿飞微微颔首,笑容依旧完美得无可挑剔,:
“.....理当得到这世间最真挚美好的情意。”
话音落下,气氛依旧温和。
一个坦然宣告,一个看似祝福。
唯有掠过溪面的风,隐约带来了几分山雨欲来前,草木无声的低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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