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令

作者:夜不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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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3 章


      阿威走后,屋里没了外人,沈律更是以自己挨了家法为借口,说自己的手不利索,抬不起来,好说歹说非得要江疏月喂他喝莲子羹。

      江疏月被他缠得没了办法,只得端了莲子羹过来,一勺一勺吹凉了喂他。
      他真的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地喝,喝了之后,还对她露出迷死人的笑容:“真甜。”

      江疏月无语。
      到底还是怜他为了与自己在一起,受了那么多的苦,再硬的心肠,也不知不觉柔软了下来。

      江疏月见他喝完了莲子羹,正打算把食盒收拾好,送回厨房。
      刚一转身就被他一把拉住 :“好姐姐,陪我说说话呗。”

      “那好,说话就正正经经说话。”
      她真搬了张锦凳过来,置于床榻前,自己坐下,听他说话。

      他剑眉一拧,好看的脸皱成个苦瓜。
      “背上父亲大人抽/出来的伤,好疼,姐姐帮我看看。”

      毕竟先前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气他的,江疏月翻翻白眼,说了句:“活该。”
      整个人不想动。

      “好姐姐,你就帮我看看呗。”沈律缠人的功夫一流,嘴巴又甜,是那种“你不理他,他就一直烦着你”的执着。
      江疏月没了办法,只得从锦凳上站起来,走近两步,准备去看他的伤。

      谁知他突然伸手,一把就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她没有防备,站立不稳,身子一歪,跌坐到了他身边。
      他露出满意的笑颜。

      她有些气,便道:“你的伤呢,不是让我来看伤的么?”
      这时,他却不给看了:“阿威给我上过药了,药酒熏人,别把你熏着了。”

      江疏月无奈地看着他。
      她是谁,她可是女医,自小就跟着药材药草药酒打交道,难不成还能熏着不成?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药酒,还有金创药独有的刺鼻的味道。
      他没有骗她,他真的上过药了。

      江疏月微侧了身,把目光落到他的背脊上。
      他身着月白中衣,尽管伤口已作过包扎,但是还是有隐约的血迹透过绷带,透到中衣上来。

      要这伤痊愈,怕是要一段时间。
      “你爹爹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到底还是心疼的。

      “爹爹放水了。”他虚弱地笑笑,“爹爹若是下死手,我根本活不过二十杖。”
      “还有,你们以为单靠一个阿威,你们就可以如此轻易地进出镇国侯府啊。”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镇国侯府的管制堪比军营,只不过没让你们看到而已,如果没有爹爹的默许,你们就真当侯府的守卫漏得跟个筛子似的呀。”

      江疏月认真想了想:“果然如此。”
      接着,她诧异了:“你爹早就知道了?”

      她指的是他的谋划。
      他低笑。

      “我爹爹是什么人,曾令整个西夏一提及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的人物,战场双方交手靠的可不是蛮力,而是互相多年来的斗智斗勇。那些阴谋诡计在眼中根本不算个事,何况我这点小伎俩呢?”

      江疏月摇头,真心佩服他们爷俩。
      果然是亲生的,儿子已经够狡猾了,老子还更上一层楼。

      沈律忽然拉过她的手,他定定地看着她:“阿月,我记起来了,所有所有的,我都记起来了。”
      江疏月第一时间反手搭上他的手腕。他的脉象平稳,毫无阻滞。

      他并没有骗她。
      沈律握紧她的手,他不仅把所有与她有关的事情都记起来了,甚至更远的。

      “阿月,你知不知道,其实,在我六岁那年,我就见过你了。我们的缘份,在那时起就注定了。”
      面对江疏月诧异的目光,他笑了。

      他说的是真的。
      那年,他六岁。

      因为不肯背课文,他被先生告到了父亲大人那里。
      盛怒下的父亲大人将他轰到书房外头,在窗台下跪着抄《孝经》。

      “错一字,加十遍。”父亲大人的声音冷得像刀,“不抄完,不许吃饭。”
      外头大雪纷飞,砚台里的墨结了冰碴,他的手指冻得发紫,却不敢停笔。

      他一边呵气暖手,一边抄着书。忽然,窗台那头传来轻微的响声。

      他转头看去,见不知何时窗台打开一条缝,一只小手伸了出来,递给他一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接着露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是个小小的女娃娃,长得十分精致漂亮。

      她刻意压低声音:“这是我从厨房拿的,快趁热吃吧。”
      他捧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咬了一口,觉得整个人一点都不冷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暂时借住到他家的工部江侍郎的独/生/女儿。
      可惜,江侍郎很快就完成了京城的水利工程,带着女儿离开了。
      算起来,也不过半月时间。

      后来,他再没见过那个女娃娃。
      沈律心想,这段过往,自己忘了,怕是她也忘了。不过不要紧,他有大把的时间,慢慢说与她听。

      腊八节那天,京城的雪下得正紧。
      长公主府,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风雪。

      “奉太后懿旨,平阳郡主谋害忠良,罪无可恕,即日起禠夺封号,流放北境苦寒之地,永世不得返京。长公主及额附难辞管教不严之责,罚俸禄一年,长公主府第迁出京城,以此为戒,永不再犯。钦此。”

      长公主与额马对望一眼,脸色惨白。平阳郡主更是直接瘫软在地上。
      长公主没有想到,由于平日的娇纵溺爱,竟然招至如此大祸。

      平阳郡主更是想不到,自己平日的骄纵跋扈,最终踢到了铁板。

      她哪里想到,当年为报隐灵寺毁容之仇,她依借权势,逼/迫送去战场受死的那个人,竟然是太后的亲内侄,太后最宠家的心尖宝贝!

      “母亲!”平阳郡主扑到长公主怀里,哭得眼睛都肿了,“母亲,我不想离开京城,我不想去那种苦寒之地呀。”
      镇国侯府门前。

      “我错了!”平阳郡主以额触地,金钗坠在雪中,“世子爷,平阳年少无知,意气用事,不知道当年之人为世子爷,一时糊涂,鬼迷心窍......”

      她几番想冲入侯府内,皆被侍卫拦住。
      鹅毛大雪很快覆盖了她的后背,远远望去,像只垂死的蝶。

      府内暖阁里,江疏月正在煎药,窗缝漏进的冷风掀动药香,混着隐约的哭求声。
      老管家低声道:“姑娘不去看看?”

      “看什么?”
      江疏月盯着药罐里翻滚的褐浪,“看她如何用眼泪洗刷血债?”

      当年,阿水踹山门那一踹,将自己再一次踹去战场,历经九死一生。
      而她,天南地北,寻他寻了整整五年。

      天意使然,人性使然,她都不可能原谅的了。
      只是驱逐出京,没让她青灯伴古佛,已是万般恩赐了。

      郡主跪到双膝失去知觉时,终于看到江疏月从府里走出,步下台阶。
      她的眼睛顿时露出垂死前的一丝希望,伸出手想去抓江疏月的裙摆,却被后者避开。

      “江疏月!”她叫道,“我知道你的话好使,你去跟世子爷说好不好?就说我知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让他原谅我,不要赶我出京好不好?”

      江疏月看着她。
      此时的平阳郡主,哪里还有当年骄横的样子?

      此时的她,脸上没带纱巾,泪水流过脸上那道道伤痕,显得无比丑陋。
      江疏月将手中的白色狐裘披到她的身上:“平阳,你知道北境有多冷吗?”

      她定定地看着她:“当年,你把世子爷送去了战场,我去找他。我踏遍了山山水水,最后来到北境。”

      “那里一年四季几乎都是凛冬,呼气成冰,马匹不披上毡毯都会冻死在雪地里。我在那里整整寻了三个月,然后病倒了,直至夏至冰雪稍融,我的病情才好转,出了北境。”

      她替平阳郡主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所以,平阳,听我一句劝,与其在这里跪着,倒不如让长公主多备些厚料棉衾,送到北境。以郡主这般娇弱的身子,肯定受不住的。”

      平阳郡主终于放声大哭。
      她深知,这府第里的所有人,终是不可能原谅自己的了。

      看到郡主被她的侍女搀扶着离去,江疏月在门口站了许久。
      雪落在她的发间,肩上,她却浑然不觉。

      直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才回过神来。
      转头,沈律正在门框处,静静看着她。

      他未披外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墨色长衫,肩头落了几片雪,眉目如画,眸色深沉。

      那一瞬间,仿佛时光凝滞。

      江疏月望着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他也是这般倚在军账门口,漫不经心地问她,
      “你就是新来的女医?”

      而今,岁月辗转,他们竟已走过这么长的路。
      沈律朝她伸出手:“回来,外面冷。”

      江疏月微微一笑,抬步走向他。
      雪地上,她的脚印清晰而坚定,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等待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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