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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知浪的情诗
之后两天,人清醒的时候更少,每回钟时过来,都在昏睡。
医院各项检查都做了,说得尽快安排手术,也顾不上人的状态有没有达到最佳。
病房里,刚投放完生命值的钟时将人的手放回被子里,耳边的声音孜孜不倦,系统助理还在试图劝说,“宿主,他脑子里的东西已经恶化到足以要他的命,就算有生命值吊着,也没什么用处。”
“一旦你的慈善值耗尽,供应不上,他还是会死,……宿主,你就听我的,咱去他葬礼上送束花,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咱就离开循环了。”
“何必跟他在这里相互折磨,你痛苦,他也痛苦……”
钟时给人掖好被子,搭着眼皮望向系统面板,之前那两条裂纹已经蔓延到面板中央,系统助理劝他停止的语气也越来越急切。
他忽地嗤笑了声,问,“你盯着慈善值做什么?”
“按你的说法,他最后都会死,我用慈善值救他,跟我去做最后的任务,并不冲突吧?”
像素小人哑口无言。
后面的话钟时没打算听,他关了系统面板。
……
手术前一天,昏迷了两天的人醒了,钟时赶到医院的时候,没见着人。
病房里没有。
褚父去了趟公司,医院只有褚母在,医生那边找她聊方案,钟时到的那会儿,人就不在病房了。
顶楼病房的病人不多,来来往往都会看顾着点,他跑到护士站那边去问,得知人往西边去。
半下午的阳光打在走廊尽头,他刚拐过弯,要找的人就坐在长椅边,低着头,摆弄楼道里的花。
走廊尽头是玻璃顶,阳光直直投射在楼梯上,过道上的月季开得正艳,穿着病号服的少年身边围着两个五六岁的小孩。
见到人,钟时松口气,走过去就听那两道稚嫩的童声问,“哥哥穿着跟妈妈一样的衣服,也会去天上吗?”
小小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褚知浪分了两片掉下来的花瓣过去,手背上的输液贴渗出点暗红,哭的眼眶通红的小孩乖乖接过,他便摸了下他们脑袋,“也许。”
“哥哥也说不准。”
“帮你们带不了信。”
小孩失望低头。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褚知浪回头,钟时站在他身后,眉心拧着,“醒了就乱跑?”
额角的隐痛就没断过,好不容易养好的脸色又苍白回去,他扯了下嘴角,露出几分笑,招呼人一起坐下,“陪我坐会儿。”
“啧。”钟时一把拽住他的手,手背上的针孔早就止血,大概人没什么力气,匆匆拔下针按到一半,就没管了。
输液贴上还沾着血迹。
“好端端的,出来干什么。”钟时压着眉念了句,即使是在阳光下,那手背也是凉的,他伸手覆过去。
感受到手背上的温热,褚知浪笑了下,将手里剩下的花瓣递给旁边的小孩,问,“这个哥哥好不好看?”
收了花的双胞胎一齐点头:“好看!”
他又递了片过去,“跟哥哥是不是很般配?”
双胞胎再次点头:“是!”
他再递了片过去,那两小孩就转头,对着钟时一顿夸夸,“哥哥长得好好看,像天上的月亮,……好看的哥哥能不能原谅这个哥哥,他刚刚还给我们小红花。”
“对呀,他还陪我们玩游戏,人很好很好的,哥哥你原谅他么。”双胞胎的女孩熟练地抱着花撒娇。
钟时:“……”
见人唇线绷直,似乎不太擅长应付这场面,褚知浪懒洋洋地倚在长椅上,一手牵着人不放,也抬眉笑着来一句,“好看的哥哥~,原谅我好不好?”
本该是调侃的话,嗓音却听起来有气无力,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要花光人浑身的力气般,钟时挥手让小孩自己去玩,拧着的眉头没松,“没生气。”
所以没有什么原不原谅的。
品出人言外之意,褚知浪笑笑,解释说,“房间里闷,总是困得慌,出来晒个太阳,会好点,我都几天没见你了?”
这几天昏昏沉沉的,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每次醒来都见不到钟时。
“加上今天,三天。”钟时挪过去靠近些,额头碰了下额头,轻声问,“头还痛吗?”
“不痛。”
褚知浪摇头,唇色泛白。
两人头靠着头,在光芒万射的玻璃顶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下午,褚知浪像是要把这几天亏欠的话都补回来,靠在人肩窝,絮絮叨叨,“小钟老师,我要是真走了,把那些丑照忘了昂,男朋友只能在你心里留下光辉的一面。”
那些照片是他以前身体不好那会儿留下的,褚母怕他活不下去,想着多拍些照片,往后留念,“那时候每天躺在床上,难看得要死。”
“你不知道,那会儿睁眼就是我妈在哭,闭眼也是我妈哭,有时候我真怕她眼睛哭瞎了,你说人怎么能哭出那么多水,也不嫌干巴,我还好心提醒她,多补充水分,结果呢,被她骂了一顿。”
旁边两个小孩不知道到哪儿去玩了,钟时牵着人手,听人慢慢说,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阿姨没打你?”
“没啊,她可舍不得打我,只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骂我两句。”
小小的孩子不理解病痛。
他只知道,学着电视里小人一样的腔调说话,活蹦乱跳,连女士就会笑,于是那些照片便被留下。
说是怕忘了他。
“不会忘。”
好一会儿,钟时侧头吻了下人发顶,说,“我会记一辈子。”
旁边胸膛的震动似乎传到他这边,褚知浪起身摸了下他后脑勺,轻笑着说,“那敢情好,能被咱钟大佬记得,我这辈子也算值了。”
头顶的阳光刺眼般,望见人眼里的笑意,似乎不舒服,眉头无意识微皱,接近发白的唇却尽力扬着。
钟时猛地撇开眼,这段时间人瘦了不少,手腕骨凸出,连那最开始穿得合身的病号服都空荡起来。
他紧紧牵住那只手。
却听人说:“算了,记一辈子太苦,记得有我这么个人就行。”
人都是要往前走的。
“钟时,我死后,你能给我送束花吗?”
昏迷的人突然能醒,能正常行走,不是痊愈就是回光返照。他两都清楚,哪有那么多奇迹,褚知浪抬手,轻轻抱住似乎不愿面对的人,“抱歉,你的银杏玫瑰估计得缺席,……我可以奢望一朵路边的月季么?”
耳边的嗓音轻飘飘的,钟时却无端觉得眩晕,由心脏而起的淤堵终究是漫上脑海,他紧紧回抱人,将人后颈处的衣服拽得皱巴巴,缓了好一会儿才说,“不会死。”
“褚知浪,你不会死。”
“不会的。”
他们见不到秋天,也不会有金黄的玫瑰。
听着那隐隐带着哭腔的话语,褚知浪低头,最后吻了下人的耳垂。
“钟时,不哭。”
……
第二天一早,手术室门口。
王痧跟柳无亦是请假过来的,本来林可他们也想来,但老林一次不会放那么多人,就托王痧带了一大段话,祝福浪哥一切平安,早上人进手术室前,还听得那些话乐呵呵。
至于柳无亦,是来陪钟时的。
冰冷又敞亮的长廊,大抵是医生提前知会过,褚家父母瞧上去还算镇定,甚至还会关心他们请假会不会耽误学习,被王痧摆手说没事,“就一上午而已,补的回来。”
手术只有三成把握,按医生说的,这本身就是个奇迹,到这种程度的恶化,人早就意识不清了,但褚知浪还能正常说话,下床走动,连进手术室前,都是清醒的。
甚至还能在钟时脑海里留言:“钟时。”
冰凉的长椅上,钟时听到声音眼睫颤了下,垂下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蓝光屏,上面的生命值有效期已经进入两小时倒计时。
他嗓音发紧:“我在外面。”
里面大概在上麻药,声音断断续续的,“……钟时。”
“我在。”
“……”
慢慢的,脑海里不再有动静,手术室里忙碌着,没空管外面的家属。
所有人揣测不安地在外面等,直到两小时后,蓝光屏上的倒计时走到零,钟时重新兑换一天生命值,想立马续上。
为了怕手术期间接触不到人,他特地在商城翻了半天,找到一个可存档商品使用记录的道具,下次兑换生命值方便直接读取记录投放。
一切准备就绪,怕出差错,他还提前试用过,可这回,道具使用后,却弹出当前投放目标不可选择的提示。
怎么没用?
呼吸登时一滞,他皱着眉,点了好几下,弹出的“嘀嘀”声像是敲在慌乱的心脏上,又在下一秒,骤然停止。
靠近门口的位置,手术室里传来一阵骚乱,接着门被打开,医生匆匆出来又进去。
他们收到了第一封病危书。
钟时猛地站起来,脸色瞬变。
“宿主,生命值一停,剧情影响就会扑过去,你救不了他。”
蓝光屏里的声音带点怜悯。
“没有人可以抗住剧情影响。”
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晃得人头痛,钟时忍着额角不知道是堵还是痛的难受,抬手反复尝试,可不管他试多少遍,脑海里只有“投放目标不可选择”的提示。
“投放目标不可选择,建议更换。”
“投放目标不可选择!建议……”
他呵斥:“闭嘴。”
……
漫长的一上午,直到手术室的灯灭,车轱辘传来,才算结束。
望着那被白布盖住的人,钟时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地窖,浑身冰冷,密不透风,竟有些呼吸不上来。
“褚知浪。”
人总是会抱着渺茫的希望,或大或小,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期望算大还是算小,只能轻轻的,沙哑的,在脑海里喊。
“……”
脑海里一片沉寂。
不再会有声音回应他。
没有奇迹。
……
对于儿子的死,褚家父母早有准备,昨天的回光返照大家都看在眼里,褚母还算坚强,这回没哭,回头见钟时似乎呆愣在原地,那双惯来冷淡的眼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她过去拍了下那孩子的肩膀,轻声说,“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点。”
钟时无意识地抿了下唇:“阿姨,我……”
“我知道,”褚母温柔地摸了下人的脑袋,“哭吧,孩子。”
说罢她让边上的朋友们照看着点,转身去处理接下来的事。
向来冷的Beta像是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眼神空茫。
“时哥。”王痧立马过去扶着人坐回椅子上,接着柳无亦递了包纸,问,“哭吗?”
那些声音像是蒙了层雾,渐渐远去,又渐渐清晰,眼前忽然闪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片段,他看见了褚母背过身耸动的肩膀,听见了她离去前憋不住的哭声。
可她明明没哭。
刚刚没哭。
现在也没哭。
再抬眼,那盏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一切在他眼中,都不真实。
钟时低头望向昨晚被人牵了一晚上的右手,那点残余的温度好似还停留着。
人死了,温度却留着。
上回面临这样的场景,依稀记得,那人还问他冷吗。
这里的灯太白,太亮,没有人情味。
冷。
褚知浪,我冷。
……
可上回是什么时候?
几天前?
几个月前?
还是几年前?
他想不起来了。
见他一直没说话,王痧劝慰道,“时哥,难受是正常的,哭出来就好,咱都铁兄弟了,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谁也没料到,明明进手术室前还有说有笑……”说着人还率先哭出来。
哭得一顿一顿的,很吵,吵的脑袋更痛了。
之前那些淤堵像是完全塞住了大脑,钟时额角凸凸地痛,仿佛有人用锤子,对着他脑海里的屏障,一下又一下地敲着。
所有思绪卡住般,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好一会儿,他侧头问,“他死了?”
王痧哭得更凶了:“时哥,我们已经失去浪哥了,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钟时眉心皱得紧紧的,冷静地移开目光,右手无意识攥紧,似乎想留住那些温度。
肩上拍过来一只手,柳无亦再次问,“哭不哭?”
他摇了摇头,开口声音沙哑,像是长久没说话般,嗓音滞在喉间,“不用。”
所有人都想他哭一场,可他不想哭。
他不想我哭。
柳无亦点头。
紧接着,感觉到后颈猛地一痛,钟时眼前一黑,倒在还在哭的王痧身上。
王痧的哭声戛然而止,柳无亦收回手,解释,“他状态不对,与其耗着,不如睡一觉。”
王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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