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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九十二：
崇鬼堂是武当宗叛乱后的分支，总舵设于徽州，这个教派行事颇有些乖张，手段向来毒辣，所杀的却往往都是些江湖恶人，他们不怕树敌，遇到看不惯的事情总会插手管上一管，故而有意无意便得罪了江湖不少人物门派。
譬如江州神刀门有一位弟子仗着武艺高强，来到徽州侵犯了当地某位女子，仗着自己武艺高强、背后又有神刀门撑腰大摇大摆的便想离去，哪料当晚住宿，在梦中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而执行此事的便是李月容。
崇鬼堂在外的名声极差，人人都道他们是一群邪魔外道，可在徽州，当地人都称道崇鬼堂帮众为侠士，外地人若敢在徽州大街上道一句“崇鬼堂乃是群妖魔鬼怪”，可不得被当地人揍的屁股开花。
这日清早，路上行人还不多，负责开启城门的门卫姓常，一般被人称作“老常”，这不是因他年纪有多老，他今年才刚过五十，只是人们叫惯了他作“老常”，便连年纪比他大一两岁的人，也都开口闭口唤他“老常”，他自己早也习以为常了。
老常启动机关，开启城门后搬了板凳坐到城门边，张望远处朝阳东升，这是他寻常时候最爱做的事情，待到天空全亮了，街上的早餐摊位也就该摆出来了，然而这日，朝阳中却似乎奔来了一个人影，单人单骑，策马狂奔，好似在与攀上天际的骄阳赛跑。
老常站起身来，远远望去那竟还是位女子，红色的裙摆在白马疾奔中飘荡在身后，好似神仙披着羽衣，说不出的俊逸风采。
老常本该拦阻这驾马异常蛮横的人儿，可当他见到那女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艳脸容，一时竟呆立当场，只得睁睁瞧着那快马自他身前如风般掠过，若非那红衣女子过经之处留下了一阵芬芳花香，老常定会以为那只是一道梦境幻影。
那人从苏城出发，独自一人驾马来到徽州，在城中街道上御马娴熟的了拐几个弯，便即到了一处府邸。
那府衙正门大门共有三扇，门口阶梯五层，左右各置一樽怒目金刚象，正门门匾上竟是未写一字、留白在那儿。
门口站着四位身着黑衣的魁梧汉子，见到红裙仙女驾天马到来，赶忙前来抱拳问候，言辞颇为客气，却掩不住壮汉眼底的傲气：“敢问尊驾何人，来到此处有何贵干？”
那红衣女子勒紧马绳将马急停，翻身下马时红裙好似化作一团骤然盛放的血色牡丹，看得四位平日里冷漠无情的魁梧大汉不住的吞咽唾沫。
那红衣女子向问话大汉一笑，笑中带媚，还未言语便叫大汉倍感亲切、好感大增，先前的傲慢也不自觉的收敛了些，而见那女子以江湖规矩向四位大汉抱拳行礼，而后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与来意，众人都不由一怔：“小女子是苏城柳红嫣，求见左大宗主。”
柳红嫣？！——那不是暗派“花红柳绿”的楼主么？她怎得到了此处？
所谓暗派，即使明派的反面，明派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大门大派，暗派则以商户充当门面，少有人知它是武林帮派，往往潜伏在江湖暗处，更多的是求财而非求名。
它们有的是杀手组织，有的则如“花红柳绿”一般是“网络天下大小事”的情报帮派，而“花红柳绿”近年来在柳红嫣成为楼主后，不知如何竟有自暗派转为明派的势头，情报生意越做越大，其细作眼线广布天下、不计其数、防不胜防。
传闻那柳红嫣是天生的商贾，八面玲珑笼络了不少门派，许多掌门都买她的账，江湖更是传闻她为“天下第一”的美人儿，今日看来倒真所言非虚——四位大汉发愣过后即刻慌忙还礼，双目不时的偷瞧眼前这位千娇百媚的娇美娘子，一改往日的豪迈气魄，显出了几分画虎成犬的变扭文气，彬彬有礼的向柳红嫣抱拳笑道：“噢，原来是柳大楼主，失敬失敬，您来此有何贵干？可否说来让我等前去通报师兄？您——您是一人前来的？”
四位大汉不住的向柳红嫣身后来路打探张望，而见确确实实只有柳红嫣一人，反倒觉得怪异无比，这江湖凶险，莫说她柳红嫣还年轻，武艺并未如何独步天下，便是他们四人的师尊左翁，出行时都需得带上几位弟子以防不测，她柳红嫣怎敢单骑前来？难不成当真有如此自信，认为“有钱能使鬼推磨”，早就以“花红柳绿”的细作打探好了去路，知道自己这趟出行绝不会有任何差池危险？
柳红嫣轻轻摇头，对四人极为恭敬的抱拳躬身，羞涩笑道：“这事关系重大，小女子必须与左大宗主面谈，四位哥哥能否行个方便，前去帮小女子说个情？”
一声“哥哥”唤的四人骨头的酥了，立时便有两人连连点头，请柳红嫣在门口稍稍等候，疾奔入内前去通报。
不过多时，那两人又奔了回来，似乎是想在柳红嫣面前展露几手厉害功夫，他二人奔行如飞显是轻功颇有造诣，但明明早已跑的气喘吁吁，脸上却依然憋着一口气，好似极为轻松自在，抱拳对柳红嫣笑道：“师尊有请。”
柳红嫣向二人抛了个媚眼，稍稍下屈身个福礼，接着化作一道红色奔雷闪入崇鬼堂内院，速度之快可比那通报二人迅捷多了。
那奔行而来的两位大汉面露尴尬，不好意思的抓耳挠腮，对自个儿班门弄斧的行径红了耳根，更被留守二人一阵笑话。
柳红嫣轻车熟路，一路竟不需谁指引带路，更不需路上询问，直奔入了一所偏僻院落，院中道路两旁种着些许紫色花朵，细看之下那妖艳花朵上竟攀附着几只花纹斑斓的蠕虫。
柳红嫣进入院子后便即慢下脚步，脸容如常丝毫未有半点喘息，眼神瞥见那紫花与蠕虫，竟并无寻常女子的反感与恐惧，反倒兴致勃勃的凑上前去观看，自言自语道：“紫啼血与食心蛊？这南疆两宝能在此瞧见，真是幸事。”
忽的只听得有人鼓掌娇笑，听声音大抵是位女子，可其中却又有几分男子难掩的音色，对柳红嫣赞道：“柳楼主博学，这等宝物我门下些许弟子可讨厌、害怕的紧，柳楼主可是去过南疆？怎得就认得这两样奇物？”
柳红嫣转过头来，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名身穿紫衫的美丽女子，只是说她是女子，“她”的身形似乎又更贴近男子，虽皮肤白嫩，可肩膀宽厚，身高又比寻常女子高了太多——恍然想起崇鬼堂中有一位“妖娘子”，那是一位酷爱打扮成女子的奇人——柳红嫣霎时明了，却故作惊讶神色，双眼直直望向那人，啧啧赞道：“好美的女子。”
那“女人”闻言脸露狂喜之色，步伐更快，来到柳红嫣面前行了个女儿家的福礼，娇声言道：“我是吴嫚儿。”
柳红嫣这才表露出诧异神色，尴尬的一笑，随即亲切的握住吴嫚儿的手掌，轻轻触碰他的肌肤，笑着言道：“姐姐是男子真是可惜了，这等美貌真令我等女子都觉羞愧。”
吴嫚儿的扮相往往都是美貌女子，但只因他身为男人，故而从未受人如此称赞，而柳红嫣不仅直言赞美，更是与他握手接触，纵使性情怪癖的吴嫚儿都不由对柳红嫣一见如故，大生好感。
吴嫚儿咯咯娇笑，睁大了双目不住打量柳红嫣，接着坦然赞道：“若说美貌，吴嫚儿真真是及不上柳大楼主的，这天下能与柳大楼主容貌相提并论的没有几个，楼主可别在谬赞吴嫚儿了，怪不好意思的。”
柳红嫣兀自轻抚吴嫚儿手掌，笑着言道：“美貌便是美貌，有何可以比较，他喜欢我这般的容貌，换个人或许就不喜欢了，天下第一美人儿为何向来都有争议？不就是人各有自己的审美么？小女子从不妄言，若姐姐真是女子，我必当将你带回去做楼里的姐妹，省的苏城徽州相隔万里，思君念君却不见君。”
吴嫚儿瞧着柳红嫣一脸的真诚，心中说不出的感动，声音都不觉有些颤抖，本该携着柳红嫣将这崇鬼堂逛个遍，顺便一路上多说说家常增进感情，但眼下有任务在身，不得不先带柳红嫣去见左翁，只得回归正题道：“柳楼主说笑了，师尊有请，请随我来。”
“且慢。”柳红嫣目光瞧向紫啼血花朵上的食心虫，脸容竟露出了些许喜爱之色，问吴嫚儿道，“姐姐可能够送我一只虫儿？这虫儿身上的花纹可真好看，小女子好生喜欢。”
吴嫚儿一愣，接着笑道：“柳楼主说笑了，这食心虫可比毒药更为可怕，被人吞入肚中便会盘踞在人的内脏之中，一得某种刺激就会从冬眠中苏醒，开始吞吃人的内脏，真比死都不如。”
柳红嫣点头，脸上依然未有丝毫异样，伸手捉起一只虫儿，向吴嫚儿媚眼求道：“姐姐，就一只如何？红嫣不怕，红嫣就是喜欢嘛！”
吴嫚儿见柳红嫣是真的喜爱，便就点头答应了，随即唤来一名下人，吩咐他“去取木盒将蛊虫装好，一会儿送给柳楼主”，而后携柳红嫣手向小院深处走进。
她俩穿过院落，自一座拱门到了另一处洞天，那里出门便见一大片汪洋大湖，正对拱门的是一座木架长桥，长桥自萋萋水岸直通往湖心小亭，虽然简单粗陋，却与周遭美景融的极好。
吴嫚儿与柳红嫣相视一眼，互相一笑，携手一齐施展轻功，她们不经木桥而是自水面踩着湖水向那小亭飞去，这路水上漂的轻身功夫施展在此处真有说不出的逍遥自在。
小亭中坐着一位手持钓竿、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的独眼老翁，那老翁坐在亭子无围栏的缺口，把双足浸在清亮湖水中，闭着双目好似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
老钓翁身旁静坐着一名黑衣公子，本在轻轻煽动手中折扇呆呆望着湖面，而见柳红嫣、吴嫚儿两人驾着轻功踩着水面而来，回过头来就怒目瞪了上去。
柳红嫣与吴嫚儿刚一上岸，还未开口，就听得那黑衣公子叱道：“你们两个混账东西，没看到师尊在垂钓么？如此动静把好不容易等来的鱼儿全给吓跑了！”
吴嫚儿本想讨饶，而就见柳红嫣脸露惊惶无措，心中起了袒护之意，向平日便与自己关系不太融洽的黑衣公子冷声笑道：“哟！你李月容怎知是我两吓跑的鱼？天若下雨水面动静可比我俩大得多，也不见得鱼儿焦头烂额的到处乱撞，鱼儿怕的是人声，这钓鱼台上首先说话吓跑鱼儿的可是你李月容，不是我俩。”
李月容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吴嫚儿，柳红嫣细细将之打量，确定了那黑衣公子便是崇鬼堂那酷爱男装打扮的女子李月容，又偷偷瞧向那背对着自己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的老翁，先行上前对李月容亲昵一笑。
李月容并不领情，瞥了柳红嫣一眼不作回应，转过头去继而瞧向水面。
吴嫚儿大怒，指着李月容言道：“你好生无礼，柳楼主虽然年轻却也是武林中的一派宗主，她放下身份与你交好是给尊师面子，可不是你李月容有多了不起！”
李月容转过头去瞧向吴嫚儿，以扇抵在唇前，示意吴嫚儿莫要言语，并学着吴嫚儿刚才的话，言道：“鱼儿怕人声，你可别吓跑了鱼儿。”
吴嫚儿气极的道了个“你”字，柳红嫣笑着抓住吴嫚儿手臂，轻轻摇了摇头，无奈一笑，转而对左翁躬身行了个大礼，恭敬言道：“晚辈苏城柳红嫣，参见左大宗主。”
久久，左翁兀自不理，好似灵魂已然脱了躯壳，此刻正在神游千里，对柳红嫣的问话丝毫没有回应。
吴嫚儿本想帮柳红嫣说话，柳红嫣则向她悄悄摆手，无奈一笑，便即站直了身子，等着左翁召见。
时辰本该是清晨，然而这四人便那么不动，直待毒辣艳阳攀至头顶正空，使得柳、吴、李三人都不由额头渗出了汗水——算来这一等已等到了正午。
左翁依旧没有丝毫动静，吴嫚儿替柳红嫣着急，神情颇有些不耐，猜测他师尊是否是已睡着了，本想上前尝试叫醒左翁，柳红嫣却忽然将红唇凑到她的耳边，与吴嫚儿细声说了些什么。
吴嫚儿点头，默默向左翁行了个礼，便即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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