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汴京春

　　终于谈完，一行人返城，往回走。
　　郑辉知道吴璘要去种浩的麾下，宋朝兵制也是异地从军，问吴璘：“你预备什么时候走？”
　　吴璘朝前看了看马车：“就这几日吧。”
　　郑辉挤眉弄眼：“你要走了，不出意外一年内回不来，你想不想给你的曦娘留下一个深刻的且美好的印象，以备曦娘回忆时回味。”
　　吴璘听了许久郑辉的怪言怪语，仍旧不免脸红：“你如此不正经，苏娘子怎么受得了。”
　　郑辉骑在马上，朝吴璘那边歪着身子：“我家苏娘子很喜欢我这个样子。哪像你，十七岁的少年郎，装什么少年老成。”
　　吴璘：“我老成吗？是你太跳脱了，这么大的人没个正经。”
　　郑辉：“诶我…… 十七八岁，掐出水的年纪，你现在就在这一本正经，二十岁不得成个老头子！”
　　吴璘不理他，率先朝前走去。
　　郑辉又凑上去：“看你脸色，你们俩谈得不好吧。”
　　吴璘继续不理，你又知道了。
　　郑辉很自得，我当然知道了。陈曦拒绝你的点：一是她还幻想能回去，原本的赵辰回来，得按照赵辰的思路把婚退掉；二吗，就是她有心理障碍，表面上看她比吴磷大一岁，但是她实际年龄是二十二岁，五岁的年龄差。
　　她无论如何对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男生，下不了手，也生不出旖旎的心思。
　　郑辉：“你这样不对，你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这么老成怎么行！你这样追女娘，八十岁也追不上。”
　　吴磷：“我们有婚约。”
　　郑辉：“有婚约又如何，你莫不是忘了，她只是报恩。”报你的舍命相救。
　　吴磷有些受伤，但是不得不承认，曦娘是这么想的，那么：“… …如何追？”
　　郑辉当然明白陈曦纠结的点。
　　但是这里十五就能结婚，不是老师和家长反复强调早恋的时代。咱们还是入乡随俗好吧。
　　郑辉前世活了二十五年，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理论基础强大，很认真地教弟弟：“你知道你的优势是什么吗？”
　　吴磷懵懂：“什么？”
　　郑辉：“年轻！既然这么水嫩，不要装老成。把你的少年感展示出来。”
　　吴璘不知道怎么展示。

　　远处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呼喊声，仿佛天都塌了。
　　陈曦撩开帘子朝外看：“怎么了？”
　　郑辉朝前看去。
　　前方是一片稻田，一群农人似乎聚在一起，说着什么，还传出了哭声。
　　郑辉有了主意，靠近吴璘耳语几句：“骑马跑过去，打问看看是什么事。姿势要俊美一些，然后跑累了喘息，天这么热，肯定出汗……”少年、骏马、香汗淋漓，荷尔蒙爆表。
　　吴璘有些羞囧，还是按照郑辉的安排，将夏衫拉开一些，他快速打马而去。
　　陈曦看得有些呆，该说不说，是真好看。
　　郑辉可不想叫他的苏娘子看别的男人，一直拉着苏音东拉西扯。
　　吴璘很快回来。
　　午后三四点太阳，正是炽热非常，吴璘打马往回走，不刻意也热得不行，夏衫本就轻薄，汗湿了，贴在身上。
　　壮硕的肌肉线条被勾勒出来。
　　陈曦咽了下口水，这真是太诱人了，引人犯罪吗这不是！
　　吴璘看见陈曦的反应，竟然真如郑辉所说。
　　强压住嘴角，正色了些：“前方是几户佃农，近期雨水多，稻田得了稻瘟病。早稻还好，只是欠收，晚稻，恐怕要颗粒无收。”
　　郑辉也正色：“这么严重！”
　　粮食遭遇病害歉收，是汴京周边？还是大面积的！恐怕要引起社会动荡。
　　陈曦交代凌四：“咱们过去看看。”
　　莲蓉想阻止：“郡主，还是以安全为要。”
　　陈曦：“咱们人多，无妨。先过去看看。”

　　陈曦坐在车上，沿路留意查看，果真是水稻青粉病。
　　如果是现代农业的情况下，发病初期喷施三唑酮、烯唑醇、戊唑醇等三唑类杀菌剂。基本可以防治，减产是避免不了，可是能挽回一些损失。
　　所以农药化肥，一直也不是毒药，是保证我们能有粮可吃。
　　但是现在呢，陈曦仔细从脑子里挖掘。
　　下了车，看到一群农户将一个中年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有人带着哭腔：“陈先生，您想想办法啊！”
　　“是啊。陈先生，您一定有办法补救的对不对？”
　　“你们别吵，没看陈先生正在想办法吗？”
　　被称为陈先生的男人坐在地头，身上脚上都是泥土，却浑不在意。
　　将手里的书翻得哗啦啦直响。
　　陈曦看到，《氾胜之书》 、《齐民要术》 、《四民月令》 。
　　陈先生一脸急切和沮丧：“没有……没有！都没有。”他薅着头发。
　　没有救了！完了！稻瘟病：“乃禾苗之疫，因天时不正，地力失衡，秽气侵染。因天时不正，是久雨高湿、骤晴骤热，或白露后早霜、寒露风侵，致禾苗气郁而腐；地力失衡，乃是田土过肥、积水不排，禾苗贪青徒长，秆弱招疾；秽气侵染，则是病株残体未清、杂草丛生，田间秽气熏蒸，传至健苗……”无解！
　　陈曦出声：“不一定无解，需先辨症，是哪一种导致的。”
　　仿佛天外之音，陈先生为之一振，对不能放弃，需先找到症结，接声：“对。近期接连高温降雨。该是久雨高湿、骤晴骤热。可是，知道如何！该如何防治？”
　　他刚才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人群里寻找谁在说话。
　　陈曦在人群外：“需要调水控湿：发病田，排水晒田，降低湿度，抑制病害蔓延；忌大水漫灌。”
　　陈先生起身，可行吗？好像是对的，或可一试。
　　原来如此！陈敷继续思索：“还需提前收割，穗颈瘟初发时，抢收健穗，减少损失。”
　　陈曦：“对。且病田要独脱粒，秸秆集中烧毁，不能还田，以免次年有残余。”
　　陈敷担忧，可是早稻可如此，勉强可救：“晚稻呢？才抽穗。”放水就活不了啦！
　　陈曦：“摘病叶、拔病株。见叶瘟先摘病叶，穗颈瘟出现时立即拔中心病株，埋于田外深土，防孢子扩散。”
　　陈先生拨开人群，一个靓丽女娘戴着面衣站在人群外。
　　竟是这样一个容貌姝丽的女娘，陈敷不明白：“什么是孢子？”
　　陈曦：“就是病粉。”
　　陈敷忙从怀里掏出笔墨，用舌头舔了舔笔毛快速在纸上划拉：“只这样就行了？”人工一点一点如何跑得过病粉！
　　陈曦想了想：“摘病叶、拔病株后。病株周围撒草木灰，燥土、壮苗、抑秽气，兼防害虫。”
　　陈敷边记边问：“确实有用？”
　　陈曦不确定：“要看受灾面积，能保住多少不好说。”
　　陈敷：“小娘子如何得知？”
　　陈曦拉过郑辉：“我兄长是神医弟子，我随兄长看了些医书。以上都是一些猜想，是否可行还需先生实验与实践。”
　　郑辉被拉过来充当工具人，配合着点头。低声问陈曦：“你说的都是哪里来的。”
　　陈曦：“古籍。”前人总结的，一代一代农业工作者积累出来的。
　　陈敷点头，是了医者常研究多种药材。或可一试。问陈曦：“娘子如何称呼？”
　　这时代问女子闺名是一件很无礼的事情，莲蓉想要发作，陈曦拦住：“我姓陈名曦，初升朝阳之意。”
　　陈敷也反应过来自己无状，刚想告罪，女娘撒撒然报上名姓，他一愣，之后哈哈一笑：“咱们是本家，老汉陈敷。”
　　陈曦见礼，又愣住了。
　　陈敷，《陈敷农书》！
　　课本里的人就站在眼前，陈曦有些眼眶湿润。
　　姥爷，你知道我看见了谁，你如果知道我看见了谁，你会是什么表情。
　　陈敷见陈曦的表情怪异：“难道我们真是本家？”不会啊，没听哪个同族有这么出色的女娘。
　　陈曦忙收敛情绪：“不是。是小女见禾苗枯萎有些伤感。不知道我适才的办法能否可行。”
　　陈敷点头：“按理该是可以一试。死马当活马医吧。无论如何后续还需改换地气，不能连作，需以豆、麦、油菜轮作。”
　　陈曦想起这件事，对众人说：“若要轮作，陈先生参详参详，可否种植短期的薄荷、菊花、藿香等香草。李家庄园在种植香料，供应作坊提取香氛，附近的农户可以去签订契约，种植即保证收购。”
　　一群农人哗然：“当真吗？”
　　“保证种了就收？”
　　“你是何人？你说签契就会签契吗？”
　　陈曦扬声：“只要换地气可种这些，我保证李家会收。你们现在就派人去问，就说是陈曦娘子说的。”
　　有人拉着陈敷问，可能行？
　　陈敷仔细斟酌：“若是养地气。藿香、薄荷可清田气，香草自身散发的辛香气味，可驱散稻田常见的飞虱、叶蝉……确实可行。”
　　有人立刻牵来驴子：“这位娘子你切莫走，我脚程快，这就去，速速回来。”
　　吴璘担心农户伤人，忙挡在陈曦身前，陈曦并不拦着，只是保证：“我不走。就在此等着你回来。”
　　陈敷又与陈曦探讨如何详细操作。
　　郑辉见陈曦一副见到偶像的表情，抽空问陈曦：“这人谁啊？我从来没听过。”
　　陈曦低声跟郑辉说：“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他们在你那里是什么人？”
　　郑辉严肃点头：“神！”仿佛嬉笑都是亵渎了心里的神明。
　　陈曦也严肃了脸“崔寔、氾胜之、嵇含、贾思勰、陆龟蒙、陈敷、戴凯之、王祯、徐光启……”
　　郑辉虽然都不认识，但是明白了。
　　所以是真偶像。
　　陈曦看着四十来岁的小老头站在一群老农中间，丝毫看不出他有哪里特别。
　　郑辉：“所以，这就是你来的意义！”
　　陈曦愕然：“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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