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未雨

　　门被轻轻带上的瞬间，她的脚步却顿住了。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再次触到下唇，收回时，果然看到指腹上沾了点淡红的血迹。恒雨轻轻摇了摇头，喉结动了动 —— 刚才那股不管不顾的冲动，现在想来竟有些荒唐，她差点忘了，眼前这个人不是其他人。
　　浴室里，梦苡棠看着玻璃门上恒雨的影子慢慢消失，紧绷的身体才骤然垮下来。她双手捂住脸，指缝里却挡不住滚烫的眼泪，一滴接一滴砸在冰凉的瓷砖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我不是故意的……” 她哽咽着小声呢喃，心里满是懊悔。她从没想过要伤害恒雨，更没想过会用这样激烈的方式反抗 —— 明明是自己先心动，明明是想靠近，怎么最后却把一切都搞砸了？
　　今晚的每一步，好像都错了：鬼使神差走进丹宁汇是错，听文于东的建议装醉是错，甚至刚才在恒雨怀里动摇、最后又突然咬上去，也是错。她没半点处理感情的经验，总把握不好亲近的尺度。
　　尤其是想到恒雨眼里那压抑的、近乎炽热的神情 —— 那个她第一眼就喜欢到骨子里的人，她却连怎么好好相处都不知道。等会儿走出这扇门，她该怎么面对恒雨？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打转，搅得她心口发闷。
　　不知在浴室里待了多久，直到水雾渐渐散去，皮肤也凉了下来，梦苡棠才终于鼓起勇气，换上恒雨留下的睡衣，打开了浴室门。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阳台的落地灯亮着一圈暖黄的光。恒雨背对着她站在阳台上，身上换了套浅灰色的宽松居家服，正对着手机低声说话：“明天正常上班，项目的事让他们先盯着。”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知道了，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
　　话音刚落，她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挂断电话后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人之间隔着大约三米的距离，不远不近，却像隔了道无形的墙。恒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扫到她泛红的眼角，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抿唇，把话又咽了回去。
　　梦苡棠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手指紧张地绞着睡衣的衣角，眼神慌乱地躲闪着，连一句 “对不起” 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给你叫了外卖，吃点东西吧。” 恒雨的语气软了下来，眼神也褪去了方才的炽热，多了几分温和，和浴室里那个带着侵略性的她判若两人。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很深，像藏着化不开的夜色，梦苡棠望着她，总觉得看不透底，心底莫名泛起一丝胆怯 —— 她说不清这胆怯的根源，是怕再面对方才的失控，还是怕听到不愿听的答案。
　　“我想回家～” 梦苡棠犹豫了很久，才小声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飘在空气里，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传到三米外的恒雨耳中。她现在只想逃离这尴尬的氛围，逃回自己熟悉的小窝，把今晚所有混乱的情绪都藏起来。
　　“房间给你收拾好了，一会儿吃点东西再睡。” 恒雨的声音没有波澜，既没说 “好”，也没说 “不好”，像是没听到她的请求，又像是故意忽略。
　　梦苡棠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 她知道，恒雨决定的事，从来不是她能轻易改变的。再挣扎下去，只会让气氛更僵。她垂着眼，走到沙发边，轻轻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听话的孩子，只是指尖还在悄悄攥着睡衣的衣角。
　　恒雨没有动，也没再说话，就站在离沙发不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她。客厅里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空气像被绷紧的弦，连落在地板上的光影都显得格外沉重。
　　就在这时，“叮 ——” 的门铃声突然响起，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紧绷的氛围。梦苡棠紧绷的肩膀下意识松了松，恒雨则转身快步走向门口，很快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外卖袋回来。她单膝跪在茶几旁，将袋子里的餐盒一盒盒拿出来摆好 —— 有温热的粥、酥脆的小点心，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满满当当摆了一茶几。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点了些，看看有没有合胃口的？” 恒雨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征询的软。
　　“嗯～” 梦苡棠轻轻点头，肚子里的饥饿感在闻到食物香气的瞬间涌了上来 —— 从下午在丹宁汇喝酒，到现在折腾了这么久，她几乎没吃过东西，早就饿空了。
　　“快吃吧。” 恒雨递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到她手上，补充道，“吃完了，我有话跟你说。”
　　“有话说” 三个字瞬间砸乱了梦苡棠的心湖。她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下，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浴室里的画面 —— 恒雨炽热的吻、收紧的手臂，还有自己咬在她下唇上的力道。她偷偷抬眼，扫过恒雨嘴角那道浅浅的、还泛着红的小伤口，心跳又快了几分。
　　“你…… 想说什么？” 她忐忑地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别紧张。” 恒雨看出了她的慌乱，举起双手，掌心朝前，做了个 “无害” 的手势，语气放得更柔，“我不碰你，你慢慢吃，吃完了，我们好好说。”
　　梦苡棠这才稍稍放心，接过筷子，低头慢慢喝起粥来。温热的粥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见恒雨转身要走，她下意识抬头问：“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恒雨指了指阳台的方向，“我去那边待着。” 说着，她走到阳台的懒人椅上坐下，手垫在脑后，仰头望着窗外的月亮 —— 她故意拉开距离，是想给梦苡棠足够的安全感，让她能安心吃饭；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点时间，理清自己的思绪，想清楚该怎么跟梦苡棠说，才能不吓到她，才能把方才失控的歉意，和藏在心底的心意，好好地传递给她。
　　语言天赋这东西，她有点，但是不多。特别是需要用柔和的方式去表达的时候，她比平常会更吃力。
　　梦苡棠吃完东西，又在沙发上坐了片刻，悄悄整理好翻涌的情绪，才轻手轻脚走到阳台。她没敢靠太近，只在恒雨旁边的地毯上跪坐下，膝盖轻轻贴着微凉的地板，眼睛避开恒雨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的月亮，小声问：“你刚刚…… 要说什么？”
　　恒雨从懒人椅上起身，动作放得极轻。她正对着梦苡棠，支着一条腿蹲在地上，视线与她平齐，然后伸出手，指尖轻轻托住她的下巴，温柔却坚定地将她的脸摆正。四目相对的瞬间，恒雨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冷硬，也没有了浴室里的炽热，只剩下全然的认真，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是认真的。”
　　梦苡棠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也映着毫不掩饰的真诚，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可 “两个女人在一起” 到底意味着什么？她从来没细想过 —— 这算正式的表白吗？如果答应了，接下来会怎样？无数细碎的疑问在脑子里打转，眼神里的慌乱藏都藏不住。
　　恒雨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迟疑，毕竟她对女人是了解的。她没急着追问，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丝绒盒子，轻轻打开，递到梦苡棠眼前 —— 里面躺着一枚 3D 镂空的心形小吊坠，用细细的白金链子串着，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或许你没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一步，或许刚才在浴室里，我吓到你了。” 恒雨的声音放得更柔，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更平稳，“其实都没关系。我只是怕，现在不说这些话，以后可能就没机会再说了。”
　　她看着梦苡棠依旧发愣的模样，又补充道：“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也不用有压力。如果我的方式让你觉得为难，你大可以当今天这些事都没发生过。”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指尖轻轻碰了碰吊坠，“这个礼物我准备了很久，本来昨晚平安夜就该给你的，只是临时出了点意外。今天…… 就当是圣诞节礼物吧，收下好不好？”
　　梦苡棠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得发颤。她从没想过，恒雨这样强势的人，会有如此温柔迁就的一面 —— 会为她的迟疑放缓脚步，会怕她为难而主动退一步。她伸手接过丝绒盒子，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却觉得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正一点点变得柔软。
　　“我…… 我以为……”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些纠结的情绪、不确定的担忧，在恒雨的真诚面前，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哪怕她再迟钝，此刻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 自己心底的渴望，好像真的找到了文于东所说的那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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