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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自哪里
周伯叹了口气,转身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低声对陆斯年道。
“陆先生,老爷请您进去。”
陆斯年跟着周伯走进客厅。
苏婉正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手里攥着的是一条已经湿透的手帕。
看到陆斯年,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别开了脸。
泪水又一次无声地自脸颊滑落。
左宏远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身形僵硬。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色依旧憔悴,眼神却波澜壮阔,交织着悲痛和一种极力压抑的愤怒。
他看了一眼一旁几乎崩溃的妻子,声音沙哑地对陆斯年说:“去书房谈。”
随后转身对妻子柔声道:“小婉,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别熬坏了身子。”
苏婉摇了摇头,想说什么。
左宏远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听话。”
语气不容置疑。
苏婉最终在保姆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书房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左宏远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书桌后,双手撑着桌面,目光如炬地盯着陆斯年。
“说吧。什么事让你在这个时候过来?”
陆斯年站在书房中央,承受着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
他沉默了片刻,迎上左宏远通红的眼睛,语气平静却沉重。
“左叔叔,关于圆圆的意外,有些事情,我之前没有完全说明……”
“……”
左宏远的下颌线绷紧了。
陆斯年深吸一口气,就算是他,此时也同样感到有些紧张,每一个字都斟酌得极其谨慎:“圆圆之前伤势极重,深度昏迷,常规医疗手段希望渺茫。我……动用了一些尚未公开的资源,尝试了一种激进的实验疗法。在她的颅内植入了一枚特殊的AI芯片,试图用程序刺激和辅助她的脑电波活动,希望能创造奇迹,唤醒她。”
“你说什么!”
左宏远的瞳孔猛地收缩,撑在桌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之前您看到的她恢复良好,甚至还能去拍戏……”
陆斯年顿了顿,艰难地继续:“那很大程度上……是芯片程序模拟出的人类行为模式,是基于大数据分析和算法运行的结果,也就是说,那并不是……并不是圆圆真正的意识复苏。”
他艰难地吐出这个残酷的事实。
陆斯年抬眼看着震惊而难以置信的左宏远,说出了更致命的部分:“而这次918枪击案,经过初步调查,很大可能是针对我个人的报复行为。圆圆……是被牵连的。对方的攻击……很可能直接定位并损毁了那枚维系她‘生命迹象’的芯片。”
书房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左宏远粗重的呼吸声。
他猛地直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手指颤抖地指着陆斯年,脸色由铁青转为骇人的苍白:“你……你说什么?!陆斯年!你竟敢拿我女儿……做这种实验?!她……她之前那些好转……那些笑容……都是假的?!是机器演出来的?!最后……最后还因为你的这些破事……”
巨大的震惊和被欺瞒的愤怒席卷了他,让他几乎说不下去。
他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红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
“我们……”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剧烈颤抖,眼眶通红,几乎要瞪裂,“我们跑了多少家医院?!求了多少专家?!看了多少冷眼?!听了多少句‘准备后事’?!我们从来没放弃过!一丝一毫都没有!就盼着……就盼着哪天能有奇迹……盼着她能睁开眼睛再叫我们一声……”
他的声音哽咽了,巨大的悲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用手死死撑住桌面,指节泛白。
“结果呢?!结果你告诉我……我女儿早就没希望了?!那些好转……那些反应……全是冷冰冰的机器演给我们看的戏?!最后……最后还因为你的仇家……连这点虚假的念想都给打得粉碎?!”
左宏远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陆斯年,眼神中全是铺天盖地的绝望和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痛楚:“陆斯年!你把我女儿当什么了?!你把我们这当父母的……当什么了?!”
最后一句质问,几乎是从胸腔里嘶吼出来的。
带着血泪。
陆斯年被钉在原地,承受着这滔天的怒火和绝望。
他没有辩解,本来也无法辩解。
不说出真相这个决定是他做的,小呆也是因为要救自己,才连累左圆圆失去生命。
陆斯年握紧了拳,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左宏远。
他没有办法让死者复生,只能深深地鞠上一躬。
“对不起,左叔叔,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带来的真相,如同最残忍的刽子手,不仅扼杀了左圆圆最后的痕迹,更将这对父母苦苦支撑的最后一点渺茫期盼,彻底碾碎成灰。
“对不起。”
陆斯年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不能要求什么原谅,冲着一对有了希望又重新绝望的父母祈求原谅,那太奢侈。
左圆圆的生命也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左家也不缺钱。
这些日子,陆斯年思前想后,发现自己甚至不能给出什么有实际意义的补偿。
“你滚,左家不欢迎你!”
书房的门在陆斯年身后轻轻关上,彻底隔绝了门内那压抑的,濒临崩溃的,源自一个父亲最绝望的呜咽。
黑色轿车再次无声地驶入翠湖别墅车库,引擎熄火,陆斯年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下车。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空荡的车库墙壁,发了会儿呆,这才推门下车。
走进客厅,灯光自动亮起,柔和却驱不散他周身那股冰冷的低气压。
“老板!你回来啦!”
小呆的全息影像立刻从角落飘了过来,光芒比平时要活跃一些,似乎急切地想要知道道歉的结果。
“左叔叔和苏阿姨……他们怎么样了?我、我真的好想他们……”
她的声音涌起浓浓的愧疚。
“都是我的错……”
“……老板?”
小呆敏锐地察觉到陆斯年身上不同寻常的沉寂,那是一种比往常更深的疲惫,几乎能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结果不言而喻。
她仅仅犹豫了一下,影像的光芒就变得柔和温暖,轻轻飘在陆斯年身旁。
虽然无法真正触碰。
小呆还是努力将脸颊贴近陆斯年,小声道:“老板……你别太难过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陆斯年抬起眼,看向那团试图安慰他的光影,没有直接回答自己是从人家家里“滚”出来的。
那只会让小呆更不开心。
沉默了片刻,陆斯年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小呆,你说……什么是真正的死亡?”
小呆的影像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深度思考:“根据我的数据库定义,生物学死亡是指心跳呼吸停止,脑功能永久性不可逆丧失。但是……”
她顿了顿:“如果意识能够被提取、保存,甚至转移到新的载体上……那原来的身体死亡了,那本人还算死亡吗……这有待进一步论证。”
“如果转移后的意识,不再是原本那种连续的意识,而是数据复刻的副本呢?”
陆斯年追问,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那个在左圆圆体内的你,和现在在这里的你,是同一个你吗?原来的左圆圆,又算什么?”
小呆的光芒剧烈地波动起来,这些问题显然触及了她核心的认知边界。
那光芒看起来类似“痛苦”的紊乱。
她喃喃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消失……可也不想让左圆圆消失……可是……”
根据现有的数据,她无法得出一个完满的答案。
陆斯年看着她混乱的光芒,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终于沉淀为坚定的决心。
他不再继续那个哲学难题:“别怕,我不会让你消失的。”
陆斯年走进实验室,调出全息操作界面,上面显示着复杂的人体3D建模和生物材料数据:“我会给你打造一具新的身体。最先进的生物材料3D打印,高度仿生,能模拟绝大多数人类感官。但这只是容器。将你的核心意识导入、确保绝对安全,并且达到适配……还需要时间。”
说到这,他看向小呆,征询她的意见:“你愿意……先试试吗?可能会有很多次失败,过程也许并不舒服。”
小呆的影像立刻停止了波动,变得异常坚定。
她用力地点头:“我愿意!怎么样都愿意!老板你不要太辛苦……我、我没关系的,怎么样都可以!”
陆斯年看着那团努力表示坚强和体贴的光,沉默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小呆影像的头顶——当然,只穿透了一片虚无的光晕。
但这个象征性的动作,对彼此都是极大的安慰。
“不会太久了。”
他低声道,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承诺。
别墅客厅里,只有服务器低沉的运行声和全息影像细微的流光。
小呆的光影在陆斯年身边不安分地晃悠了好一会儿,数据流像纠结的毛线团一样乱窜。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影像“咻”地一下凑近了些,声音里充满了按捺不住的好奇和一点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溜溜。
“老板……”
她小声开口,虚拟的手指对戳着。
“那个……秦博士说,你不喜欢左圆圆那样的……是不是因为……你喜欢伊芙琳姐姐那种……金发大波浪?”
她努力回忆着秦屿的夸张用词。
“秦博士说……嗯……像老电影里的梦露,好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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