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斯年(清穿)

作者:杨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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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诺难现,蜜客思前


      有一句话是我前世常常听说的——一入侯门深似海。我前世的母亲教导我,谈恋爱要找一个无财无势的男人,最好连房子都没有而要住在我家,这样如果吵架时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让他get out。我的母亲宁愿我过着清贫的生活也不愿意让我有流落街头的风险,可我却嫁给了一个在中国房价最贵的城市里都可大展拳脚的男人,我终于没有没有流落街头,随后居然因他的愿望太容易实现流落清朝。我清朝的母亲佟佳珍宁一心要我入宫,嫁给整个帝国最有权势的男人,而今我却要冒天下之大不惟去得罪那个男人,下场很有可能不止是流放,而是砍头。

      周杰伦是对的,为什么要听妈妈的话,长大后你就会开始懂了这段话。

      此刻大清国的皇后和吴三桂这样的乱臣贼子想做的事一样,都是将皇帝拽下位来。而我人生中最大的悬念便是——在生下太子之后,我这个赫舍里皇后究竟是难产而死,还是被某种阴谋击中,消逝于历史之中。

      对此景寞和东珠明显比我乐观,她俩一个是弃妃,一个是死掉了的户口本上已经没有名字的公主,所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拽下马。这两个女人霸占了坤宁宫king size的花梨木雕花龙凤床,一口一个“还是皇上的床舒服,怪不得大家都想当皇后”。我无力去应对她俩关于“宫斗的核心是要睡舒服的床”这样的言论,一个人歪在贵妃榻上,腹内隐隐作动。

      将近六个月了,胎儿的每一个小动作我都能真切感觉到,那感觉如此熟悉,仿佛一只小海马在腹内快活地游荡,不知年月。可是当这只小海马游出我体内之后,我便要离他而去,他不会记得我长相,我的体温,我曾给予他的营养和呵护,他会忘记我,就像他的父亲即将忘记我一样。

      “斯年,你真的决定了?”景寞已经熟睡,折腾了许久想是也累了,又或许身为公主她还是比较习惯紫禁城的床。偌大内室,烛花毕驳,唯有东珠同我难眠。她将一件靛青闪缎罩纱丝绣鸢尾披风披在我肩上,因我已卧在塌上朝窗外望月许久不自知。

      “夜里风凉,别以为还在暑天便不知保养,你也是个做娘的人了。”东珠容颜娇媚,一张脸如天际满月般饱满透亮,不似我,多年行走于艰险宫闱,轮廓还是那个轮廓,精神却仿似被虐风袭过的鸢尾,干枯零落。

      “对不起。”我轻握她的手,很是温暖,纵使枯井磨折了她几日,仍是那般光滑纤细。有的人美,是天分嫉妒不来。“我抢了你的皇后,他抢了你的玄烨。”

      东珠对我的这句抱歉有些愕然,随即莞尔一笑,瞬间连西树明月都不及她。

      “真傻,何苦这样怪自己,这样怪他。”

      她扶我去塌上卧着,又将五色瓷碗中芝麻糖递于我一片。“不错,你我曾恶语相向,我当日也并非完全真心待你,甚至认定你当日甘抛皇后之位也要救我一命是多此一举,尽管我当日已经真心动容,但当我困于井下,每日无水无米之时,我才发现那日你将我送到竹林寺,给予我的是多么大的感动。在井下的日子里,我没想过阿玛的所谓脸面,也磨折了争荣夺耀的居心,甚至在饿得出现幻觉之时抛却了玄烨还在竹林寺的真相,我想得唯只有你一人。或者可以这样说,若不是你,我不会撑那么久。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爬上去,我要告诉我的斯年在你身边有多少危险,我要告诉你那个你推给我的丈夫是你的良人而非我的,我要告诉我的坚果,我是你的葵花,请接收我的阳光……”

      我一把抱住东珠,泪盈于睫:“所以,此刻你是真心待我,我们不只是前世那个只活在购物和夜店里的朋友,不是可以分享睫毛膏却不能分享心事的闺蜜。我们,终于算是生死之交?”

      她的怀抱有微微的颤动,随即紧了一下。

      “是,我们是生死之交。所以请维持桀年的这个秘密吧。”

      我愣住了,随即脱离东珠的怀抱,她的脸上有泪,无比真诚。

      “你说什么?”

      “既然是生死之交,可以出生入死,为何我还要计较一个皇后之位?我不要当下一个皇后,我想看着你幸福。斯年,玄烨跟桀年就是生死之交,当日玄烨连生命都可以放弃去为桀年挡那一剑,说明他已经将大清交给桀年了,是他自己厌倦了争斗和伪装,是他主动放弃了皇位。你为何还要苦苦纠缠,也许,也许你同桀年只有四个月可以相处了,难道你忍心孩子生下来没有妈妈爸爸还忘记了他的母亲吗?”

      我撇开了东珠的手。

      “你错了。这皇位不只属于玄烨,并不是他想坐就可以坐想不坐就可以不坐的。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难道你都不懂吗?难道你看到玄烨那近乎呆滞的眼神你不心痛吗?你所谓的生死之交的那对兄弟,现在哥哥将弟弟囚禁着,玄烨还生死未卜,他住着玄烨的宫殿用着玄烨的玉玺还毫不自知。玄烨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处心积虑装作不思进取而谋得的皇位,难道你就忍心看他丢给一个连他付出多少都不记得的男人吗?还是你在自私,你唯恐玄烨恢复了记忆会离开你?”

      东珠的脸在我最后一句话结束之时僵硬了,我知道我说的话深深地伤了她的心,可我是故意的,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这样说,东珠还会动用所有力量去阻止我拯救玄烨。争执间我将她给我披上的斗篷扯在地上,力道之大,丝帛被挣裂。

      在那一瞬间的丝线挣断声中,她抬眼望我。

      “斯年,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你派了杀手去杀乌雅。她是曾在井下救过你的人啊?即便她并非善类,可是她好容易逃出生天你却还要置她于死地吗?我本想不动声色,可你不想。”

      东珠不置可否,将地上破碎的披风拾起,一丝不苟地叠了起来。

      “斯年,这件披风是我绣给你的。你一定很奇怪身为购物狂的我竟然会亲手绣东西给你吧?你记得鸢尾这个图案吗?我猜你肯定不记得了。这是我第一件VS内衣的图案,是你送给我的,那时候我才十五,是刚来北京读艺术的穷学生,我从来没有去过东方新天地和国贸,我甚至没听说过爱慕更不要说维多利亚的秘密。那一年平安夜你围在电脑边看VS的秀,我指着那件蓝色鸢尾内衣说漂亮,你二话不说打车去了王府井,圣诞节一早我便看到枕头边的一套几乎一模一样的内衣,你说你也买不起秀里的那套镶嵌水晶的限量版,但是这套不镶嵌水晶的你买得起,后来我偷偷去商场问过,那套蓝色鸢尾要两千多,我知道你是问你爸要的钱,代价是一个月没有零食吃。斯年,我是感动的,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是虚荣心蒙蔽了我的眼睛。我问我自己为什么你可以随随便便就买一套两千块的内衣,等我有钱了我也要大买特买,所以这个世界上会又多了一个购物狂。现在谁会比我阿玛有钱,可没有你在身边,我买什么都不喜欢。我喜欢的,只是那件你冒着风雪去给我买的内衣,而不是那两千多块的价值。就如同现在,我喜欢的是你在我身边披着我绣给你的鸢尾披风,而不是皇后的虚名,也不是玄烨的宠爱。”

      东珠强忍着泪,我冲上前去将那披风扔至一边。哽咽道:

      “那就忘了那件内衣,忘了这件披风。我宁愿你还是那个购物狂东珠,还是那个同我争宠的钮钴禄氏,心狠手辣如同当日杀掉赫舍里芳仪的待选秀女。也不要你我在这推来让去。”

      “斯年,做大事不拘小节。你能保证玄烨恢复记忆了会像桀年一样能干?他可以收复三番吗?他可以平下葛尔丹吗?还有台湾,如果他拿不下台湾,我还能看到小S的康熙来了吗?”

      我俩破涕而笑

      “看不到就看不到吧,蔡康永就可以专心去设计鞋,你看那鞋现在是有多丑?”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的披风被你扯烂了。”

      我捡起那件披风,赫然就是当年我送给她内衣的颜色,我把缎子往她怀里一撇。

      “既然你这样手巧,改成两件小衣服,给胤礽穿吧。”

      “胤礽?是个好名字,谁取的?”是桀年的声音,我慌忙回眸,果是桀年踱步进来。我不知他听去多少,再望他身后紧跟进来的白缨,只见她若无其事摇头,便知桀年也是刚才走至内室门口,白缨一个没拦住,想他应只听到东珠嗔怪我将披风扯坏。

      东珠也有些惊骇,行过礼要走,桀年却将她拦住。

      “你也受了不少委屈吧,枯井的事朕也听说了,小阿哥的事恐怕还有内情,朕相信皇后这样护着你一定有道理,今日你就跟景寞在这睡吧。”

      东珠若有所思望了我一眼,我暗暗紧握了她的手,朝她点头。

      “景寞晚上睡觉不老实,你也说夜里风凉,若你走了我可是不记得给她盖上的。”

      东珠笑笑,掩身而去,我望着她往内室去缓缓放下琉璃珠帘,再回头却撞上了桀年的眼。他专注地盯住我,许是我心虚,我竟躲开了他的专注,下意识向后退一步。

      “斯年,出去走走吧,月色很好。”

      桀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尴尬,我们都还记得在索额图府上的那场争吵,当日我撂下狠话为保玄烨的命——若是这榻上的人消失了,你的儿子也会凭空消失的。我的确是慌不择言,我曾历经丧子之痛,但玄烨却经历得更多,大婚已经数年,皇室子嗣凋零。不仅是承祜,马佳氏等诸多妃嫔答应的孩子没有几个是保得住的。尽管我从未出手,上天却没有眷顾大清王朝的皇子们,甚至公主。

      沉思之际,眼前递过一双手,黛色马蹄袖际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样,顺着那袖子望去,他穿着黛色团云纹常服,外罩青灰色双鲤立肩纱褂,腰间系深茄色红玉带,仿若民间世家公子。他一脸小心殷勤,只是眉目间已是成年男子的筹谋,不是当日清朗少年了。一个爱着我的腹黑男人我并不惧怕,我怕的,是当桀年变成一个沉迷于他皇帝身份的腹黑男人,我无法应对。

      我接过了他的手,他的尴尬方才释然。

      “皇上,要带臣妾去哪?”我随他出了坤宁宫,他纵身上马,让我上了步辇,却不让白缨于同小六子再跟着。步辇被抬到神武门前,他挥挥手步辇又被小太监抬走。偌大神武门前,唯有我同他,门外是一架空马车。

      “上车,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亲自驾车,我自马车里朝外望去,前门大街此刻已经静谧无人,一档档店铺关着门板,远处有敲更的更夫的梆子声。他将车驾得平稳缓慢,我们却还是很快到了目的地。

      那是因国丧而关闭了许久的蜜客思。黑暗中我们拾级而上,当日一掷千金的桌椅上,已经满布尘灰和蛛网。

      “还记得这里吗?朕问过容若也问过东珠我和你的往事,但他们从来都没提到过这里,还是你二叔在劝我莫要因你刺伤我而迁怒于你之时道了一句:皇上不要忘了当日在蜜客思,对皇后表白有多么情真意切。他说对了,朕真的都忘记了。可是你二叔那家伙太爱听墙根,竟然把我说过的话都记下来了,朕还写在白绢上,朕还背下来了,你要再听一次吗?”

      月光下的桀年,殷勤讨好到不似一个帝王,他被我刺伤的伤口恐怕还没有愈合,他却再一次原谅了我,还将我涌入怀抱。

      “太医说女人在怀孕的时候会很奇怪,有的甚至会出现幻觉,觉得自己不是自己,觉得丈夫会爱上别人。你大概太不乖了,所以你会觉得朕不是皇上。其实朕跟他并不是很像,朕更帅一点……是不是?”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本事,一个晚上让两个人抱着我掉眼泪,只是东珠掉的是欣慰的眼泪,而桀年,哭得更为悲伤。

      “我不想把皇位还给他,不是我贪恋权力,我只是舍不得。鳌拜是我除掉的,黄河水利是我建的,普天下的赋税是我免的,我也想亲自去平三藩,诛杀吴三桂,我还想亲自写下诏书让我的儿子登基。斯年,我想让你知道,我是那样舍不得皇位和玉玺,舍不得那些我投入的精力和时间,但如果这一切是你要我放弃,我可以做到。只是我不可以换成他,因我不能没有你,如果他是皇上,今天就会是他拥抱着你。那些在蜜客思里他对你说的誓言,就会是他来实现。我并不知道,他曾经对你许下那样感人的誓言,我只知道我不能容忍他喜欢你,所以我又怎么能容忍,我的妻子,睡在……别人……身边?”

      桀年已经泣不成声,我从来不能相信他会有这样痛哭流涕的一天,他是个多么冷静即便面对死亡都可以坦然留下三张字条的男人,无论是何危机都可以轻松化解的男人,却在我一个弱质女流的肩膀上,哭得像一个孩子。

      “皇上。”我轻轻放开他,望着他的眼。“如果是斯年要你放弃,你真的愿意吗?如果他也不可能拥有斯年,你愿意吗?如果此生只要你和我做一对平凡夫妻,你愿意吗?”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可以带你去天涯海角,我们可以盖一间木屋,我可以去打猎,让我们的儿子做一个小猎手,背着弓箭去山林里抓野猪和兔子。什么大清江山,什么百姓安康和咱们再没有关系,吴三桂想做皇帝就让他做,满桌子的奏折让他头疼去吧。”

      我笑了,他的话让我有瞬间失神,时间仿佛停滞了好几年。

      “我去后会在那边的深山里治个宅子,然后就带你走。咱们隐姓埋名,有花有酒锄作田。就算今生不能再成亲,和你做个荒野山民。天涯海角,笑傲风月”

      这是桀年在远赴东北的少年督练营前对我许过的承诺,这个承诺却是不祥的,他空留下这个承诺而丝毫没有实现的机会。

      “皇上,我不想去抓野猪,你曾经答应过让我养猪的。我们养猪吧,养许多只猪,垄断整个大清朝的猪肉养殖业。”我故作轻松,却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瞬间绽放的光彩。

      “就听你的,养猪,养好多只,都养成像你这样珠圆玉润。然后大猪生小猪,一只变两只,两只变四只……”

      “皇上。”我打断她,“你会记得斯年吗?记得斯年像小猪一样贪吃,记得斯年想为你生下小猪一样的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

      “当然了,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斯年。我的承诺就会像你的名字一样,远到亿万斯年。”

      他轻轻捧起我的脸,然后收住了微笑,低下头吻住我。我不想让京城的六月飞雪,因为许多年后北京的空气指数已经像灾难一样吓人了。所以我在他吻我的那一刹,用一只藏在手中的砖头拍了他的颈后。桀年就在嘴唇触到的前一秒,坠地晕倒。

      “我不会怪你忘了我的,因为这是我选的路。再见,我的桀年,再见,我的亿万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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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承诺难现,蜜客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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