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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孟燃真睁开眼时，仍觉得迷迷糊糊的。
面前的景象非常陌生，但废墟和零素霾的组合，表明他现在身处于污染区内。
他周围也没有一个人。
孟燃真迷惑不已，为了弄清自己所在的位置，他决定向四周走一走探路，可无论如何尝试都觉得脚步异常沉重，他急出了一身汗，才挪动了一小段距离。
他到底在哪儿？
他努力回忆起之前的经历：他先在归尘的一片混乱中被0011抓走，而后又被林薇明所救，在和她一起离开污染区的路上，他开始了零素化，这一过程相当痛苦，林薇明为他注射了治疗药，然后他的意识就不太清晰了。
孟燃真的头有些痛。
那么现在为什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就算组长他们还没到达，林薇明又去哪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从废墟之间扫过，突然察觉到前方坍塌的墙下有个人影，他定睛一看，顿时有如五雷轰顶。
那正是他刚才还想着的人。
他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这一幕：
林薇明就躺在那堵墙下。或者说，是她残破的躯体躺在那。
她的两只胳膊就散在尘土中，看她肩膀上的痕迹，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用巨力给硬扯下来的。
能做到这点的还能有什么？当然是畸变物了。
孟燃真全身都抖得厉害。
他低下头，惊恐一层又一层地堵上他的心口，大脑中只余下一片空白。
这双手的的确确是长在他身上的。
用更准确的语言来说，是一双属于畸变物的紫黑色的爪子，其上严密地覆盖着零素结晶，十分尖利。
他的胳膊也是同样的颜色。
不对！这根本不对！
他宁愿自己承受不住零素化的痛苦直接去死。
孟燃真疯狂地在废墟间游走，在原本是商业街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这里还有一些没有破损的玻璃橱窗。
他想要靠近，确认一下自己现在的模样，到了跟前，却没有勇气去看。
他想到12岁那年在生科院的逃亡夜，他的双手当时也变成了这副模样，年轻的温彦在尖叫，而左明喆则发出了癫狂的笑声，温向荣从后面拖住他，求他保持清醒。苏醒之后他尤为后怕，时常梦见自己彻底变成了怪物，过去许多年这种症状才有所好转。
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他不但转化成了有意识的危险畸变物，还直接杀掉了林薇明。
零号小组其他的成员又在哪里？
此刻，孟燃真无比想见到周星晓，趁他还存在这种悔恨的意识，他会跪在她面前，毫无反抗地让她砍下自己的脖子。
他忽然感到有什么液体在他的脚边淌过，低头一看，竟是殷红的血液。
顺着血流过来的方向，他转身回望，呆愣在了原地。
周星晓、叶其卓还有唐皎皎，一个都没有逃过这场劫难，他们都死了，浑身鲜血，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尸体堆叠在一起。
“孟燃真，该死的人应该是你……”他仓皇转身，带着满腔的恨意对自己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一抬头，一下子就对上一扇玻璃橱窗，看见的当然不是自己身为人类的模样。
一只彻头彻尾的陌生怪物，他在污染区里遇到了会毫不犹豫拉弓射击的那种。
正在此时，他看见玻璃上映出一双蓝色的眼睛。
林薇明不知何时拖着她残缺的身体，向他走了过来。
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不了一点。
也许……她会凭借最后的力量杀了他。
可是下一秒，他看见的却是自己的爪子穿透她的身体。
不不不！不可以！
“林薇明！”
孟燃真大喊了一声，眼前再度迎来了光明。
“嗯？这是叫谁呢？”
他浑身冷汗，惊惶地喘着气，面前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清瘦中年男人，他的主治医生，赵熙。
“我……”
孟燃真僵硬地扭动着脖子，目之所及，是白色墙壁、窗帘，熟悉的治疗仪器与消毒水味。
“是梦吗……”他喃喃道。
“做噩梦了？”赵熙观察着自己的患者，关切道，“我看你好像有苏醒的迹象，没待一会就听见你说了点梦话。”
“总之，你能脱离生命危险成功醒来比什么都重要。”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脱离生命危险了。
虽然确信了刚才看见的一切均为梦境，孟燃真还是转头向赵熙问道：“赵医生，我的队友他们还好吗？”
“他们都挺好的。”赵熙在手里的平板上记着什么，“说是生龙活虎也没问题吧，送你来的时候那个架势，像是不救活你就要把医院掀了似的。”
孟燃真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没有变成畸变物，也没有伤害任何人。
不过他还是捕捉到了来自赵熙的一声叹息。
“怎么了？”他看向赵熙，“病情又恶化了？”
反正他每次晕倒再醒来都不会听见好消息，习惯了。
“你肺部的零素结晶阴影面积变大了，它们扩张的情况比以往更严重。”赵熙直白地告诉他，“其他的身体机能还是和以前差不多。”
孟燃真对此很淡定：“这样啊。”
赵熙皱了皱眉：“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伤，花点时间休养倒是没问题。”
他很清楚，这位患者是名特防官，现在可没有太多时间养伤。
但作为医生，他又忍不住对孟燃真啰嗦：“说实话，你早就不该过度劳累了，也不适合长时间在污染区里奔走。就算这次的新药能挽回你一命，这样消耗下去你的身体迟早会垮。”
这次科技司研究治疗药，也让赵熙参与到其中了，主要是为了提供和观察孟燃真身体的各类数据。
他看着孟燃真苍白的脸：“唉，你究竟为什么要做特防官啊……”
“赵医生，这问题你都问了我好多遍了。”孟燃真无奈地说。
他和赵熙早就是熟人了，也不反感对方这样啰嗦，这次九死一生，反而觉得亲切，他甚至都想多听一会。
“我知道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反正你现在就是想退役也没可能。”赵熙说，“我还有其他患者要照看，你要是有其他问题再说，下午应该会为你安排一次检查。”
赵熙是离开了，但这间病房没有安静太久，很快就有了访客。
孟燃真正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突然听见门外有了动静，他昂起头看过去。
他瞧见来者一头金发。
嗯，是那张写着“每个人都欠我五百万”的脸。
怎么会是布兰温呢？孟燃真失望地躺了回去。
布兰温看见了孟燃真表情的变化，走到他床前，挑眉：“唉，没等到期盼的人来看你，是不是？”
孟燃真大方承认：“对啊。毕竟我们两个也不熟。”
布兰温拖来一张椅子，坐在上面翘起二郎腿：“你以为是我主动要来的吗？还不是你的那些队友根本忙不过来，不得不求我来确认一下你的情况。”
“如你所见，我活得好好的呢。”孟燃真不客气地说。
“是啊，人类小子，你就得好好感谢林……”
布兰温瞥了孟燃真一眼，脸上随意的神色凝住了一瞬，把话头打住了。
孟燃真警觉地睁大了眼，差点直接从床上起身：“林薇明怎么了？”
布兰温撇了撇嘴：“瞧给你慌的，她没事。我是想说，多亏了林薇明救你，你得好好感谢她。”
“那你说话大喘气！我当然会谢她！”孟燃真很想对布兰温翻个白眼，“她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修复了，行动自如。”布兰温说。
孟燃真思忖片刻，又抬头看他：“你也知道0011号机器人的事了吧？”
“知道。这几天我们也刻意去搜寻她和尼克斯的下落了，但没有线索。”布兰温终于正色，“她在林薇明手底下受了重伤，一时半会不一定会露面。”
“虽然我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显然我们这些机器人的命运与你们绑在了一起。”他的语气里好像还真的有些不满，“也许和超越者初代有关，也许还牵涉到佘栖、厄里克研究所。”
“也和我的老师有关系。”孟燃真接话。
“你明白就好啊。”
布兰温不打算在此久留，从座椅上起身：“人类小子，在找到你那个在背后制造药物的老师前，可别死了。”
孟燃真觉得布兰温别扭的样子有点好笑：“谢谢你。”
“当不起。”布兰温拉开病房的门，回头盯着他，“你要是死了，那家伙会伤心的。”
他关上门走了出去。
孟燃真抬起自己的胳膊，病号服下的皮肤恢复了正常，没留下任何零素化的痕迹。
林薇明那天掌心的温度好像还残留在上面。
他从未听说过零素化有逆转的案例，拿不准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可林薇明她……还能见到很多个明天。
……
孟燃真两天后就出院了。一是他的身体确实恢复得还行，完全不影响正常生活，赵熙对此无话可说；二是特防部需要他，哪怕他暂时不能去前线，做做文书工作也算帮上忙了。
回到岗位的第一天，孟燃真在上班前整理制服，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在工位上坐下才想起来是自己的名牌不见了。
在归尘的战斗中掉了？他始终想不起来它究竟是什么时候丢的，又落在了何处，注射过治疗药后的记忆实在是太模糊了。
算了，他一边点开叶其卓发来的工作文件一边想，反正畸变物也不会看他的遗言，到时候去申请一个新的重录就好。
队友们都去污染区出外勤了，只留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午休时间，他也闲着无聊，独自趴在桌上发呆。
忽然，一个人的影子打在他的桌面上。
他坐起身，抬头，林薇明也正低头看着他。
“你们回来了？”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故作镇定地轻笑道，“你一回来就来看我吗？还是说，你有事找我？”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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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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