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陪伴
“嗯,这不挺好,”褚知浪手里没停,夹了块鱼片,忍着那股姜味往嘴里塞,边说,“之前都习惯了。”
他指的是,小时候生病那回事。
“管它为什么笑呢,总好过成天以泪洗面,对吧。”说完,他还转开话题问,“唉,你真吃饭了?”
钟时摇头:“没。”
“来点?”
“……不用。”
见人实在抗拒,褚知浪笑了声,也没强求,自个儿将那最后一块豆腐吃完,一顿难吃的饭才算结束。
他将饭盒盖好,钟时帮着把小桌子搬下去。
吃完饭是娱乐时间,这几天头没怎么痛,褚母依旧没松口,每天饭后只能玩一小时手机,好在他还能在脑海里跟钟时说说话,不然真得闷死,他起身,往窗边缓慢地挪。
窗外的风轻轻吹动边上的纱帘,这几天没事他就待那儿,钟时撞见过好几回,人往窗外看,十八楼视野虽好,但太高,往下看什么都瞧不清。
钟时洗完手出来,穿着病号服的人懒散地窝在沙发上,手里抱着他那个书包翻,挂脖子上的那根浅灰挂绳露出来,红色的三角平安符吊在外面晃悠。
刚从考场出来,里面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人一样一样捡出来,边念叨,“你啥也没带?水笔,尺子,笔芯,……习题?”
“还是全新的,你就带这?不是,我都病人了,你还让我学习?”
钟时:“柳无亦的。”
他过去拎开书包,打断人每天无聊至极的过家家游戏。
这人生病后,褚母看得紧,天天吊水嘴里没味,又要严格把控饮食,甚至连这扇门都不能出。
钟时估摸着,他虽然没什么表现,但向来连下课都要去走廊透会气的人,现在被关在这里,想来心情也不咋地,便每回从他两课桌里随手带了点东西过来,那只蓝色的爱心笔,空白的a4纸,草稿纸上的爱心,还有那个根号下长满尖刺的扁圆……
每天带一样。
他不能乱吃东西,钟时也就不敢随便从外面带吃的,但糖还好。
“问过医生,吃两口可以。” 钟时从包里拿了根糖递过去,他上来的时候特地去找了趟医生。
熟悉的七彩颜色,褚知浪接过,扬了下唇,拆开塞嘴里,笑着伸手轻摸了下人后脑勺,“哟,小钟老师可以昂,深得我心。”
可算给他带吃的了。
“不错,还是咱小钟老师心疼我,这几天吃的那些营养餐,唉,你是没试过,那东西用索然无味形容都算抬举了,真的,整得求生欲都快没了……”
“少乱说话。”
钟时拽下他的手打断,直到耳边那句生命值投放完毕的系统音响起,才侧眸道,“没给你准备水果?”
傍晚的夕阳余晖洒进室内,投在两个少年身上,褚知浪抬手揽着人一起窝在沙发上,将脑袋埋在人肩窝里,边看手机边懒散叹气,“你要是指那些苹果,那还是算了。”
门口,褚母在外面收拾好情绪,折身回去的时候就见病房里,她儿子靠在沙发上,一手抱着人一手玩手机,两脑袋挨一块,一人一句地聊天。
旁边的褚父冲她摇头,意思是别进去。
两孩子感情好,钟时带来的那些东西,被褚知浪偷偷藏在枕头下,还是她上回换枕套的时候发现的。
她又瞧了一阵,到底放下了去握门把手的手。
三模后,出成绩也快,王痧这回考到了四百五,后面几道不会的选择随便填,全蒙对了。
周末探望的时候,冲着人大肆宣扬,“这运气绝了,哥,可惜你没在场,那道题连时哥都算错了,班上没人写对,就我,就我拿到分……”
当时班上人围着他好一顿好运传递,王痧这时候还不忘病床上的他哥,伸着手过去,“来来来,好运也给你传点,浪哥早日康复,七百分还在等你呢。”
褚知浪也乐得配合:“那肯定,我现在觉得我状态特棒,哎,毫不夸张地说,我都努力那么久了,这七百分必须拿下,这要走了我不白努力了。”
病房里一片乐呵呵,钟时从医生那边回来,推门进来就见林可拍着人的肩,语重心长,“想想时哥,你要是走了,他就跟别人在一起了。”
褚知浪:“?”
旁边的文露高深莫测一点头:“你想想,就时哥那张脸,Alpha,Beta,Omega。”
柳无亦边削苹果边附和:“都有可能。”
胡钺:“不分男女。”
左边的易沅试探开口:“不分年龄?”
右边的李扬会心一击:“你甘心吗?”
褚知浪明白过来,合着是生怕他不想活了。
王痧囔囔:“还有七百分!”
几个人围在病床边,钟时皱眉,问,“你们在干嘛?”
一听后面的声音,几人火速散开,把王痧推出去,柳无亦顺手将削好的苹果块塞到病人手里。
几人动作一致摇头,直面钟时的王痧只能搓着手打哈哈,“我们,这个,嗯……在,激发他的求生意志,对,求生意志强烈,什么病都不成问题。”
他目光正直,满脸坚定地胡说。
病床上的人见了就笑,捏着手里的苹果啃,冲门口的人一挑眉,仿佛在说“对”。
钟时没理他,让他们别围着,“该干嘛干嘛去。”
几人也知道不能过多打扰病人,陪着轻声细语聊了一阵,就道别,临走的时候易沅正儿八经交代,“加油,我还等你来抢第二的位置。”
等人走了,病房里才慢慢安静下来。
褚知浪这段日子状态不错,得益于钟时每天投放生命值,一切平稳,可就像系统说的,剧情线不可违抗,周末刚过,人的状态急转直下。
晚上,昏昏沉沉睡了一天的人醒来,耳边是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你看这张,是他小时候,大概五岁,还是六岁?那时候也是大病初愈,中药西药就没停过,他不乐意喝,我请了个大师回家在他面前跳杂技,骗他说是大师赐的福水,喝了能长命百岁。”
“……结果他跑去跟大师一起跳,还非要把脸化得跟野人一样,把那大师都逗乐了。”
“还有这张,饭吃到一半,跑上楼抱着玩具下来,非要举着喊圣剑……”
褚母温柔的嗓音钻进耳朵,迟钝的大脑辨明话意后懵了下,褚知浪一转头,钟时手里端着本眼熟的相册,似乎是汇聚了他从小到大所有黑历史的那本,他妈还在旁边讲解。
他艹了句,挣扎着坐起来,“不许看!”
这种见不得人的照片,就算是他死了,都要爬起来盖上。
褚母一把摁回去,轻描淡写,“晚了,已经看到你七岁了。”
褚知浪十岁前的照片尤其多,十岁后去上学了反而没什么照片。
“你再睡会儿,时时就全部看完了。”
褚知浪有气无力:“你们好狠!”
生无可恋的语气让钟时笑了下,合上相册放一边,问,“饿了没?”
褚知浪两眼一闭:“气饱了。”
褚母笑眯眯去热饭,房间里只剩他两,钟时去端那盘洗干净的水果,回身就见人趴在床上,还在吊水的那只手随意搭在枕头边,脑袋垫在另一只手上,侧头望过来。
往日深邃的星光现在跟着他移动,仿佛一瞬都不舍得移开。
“先吃点,垫垫。”
钟时折身返回病床边,将水果递过去,却见人张嘴“啊”了句,一动不动。
摆明是要喂的意思。
他垂下眼,那双眼里明晃晃写着:“我现在是病人。”
钟时也没计较,将梗摘了,塞了个樱桃过去,指尖无意碰到人温热的唇瓣。
两人皆是一顿。
好一会儿,褚知浪自然拽过那只手,在唇边亲了下才放开,翻身坐起来,问,“晚上留在这?”
挂在墙上的时钟走到了十,这时候学校都快门禁了。
钟时点头:“留下陪你。”
褚母他们轮流陪护的时候,晚上也是留在病房里,但他们在沙发上休息,合没合眼,褚知浪也不清楚,当下就跟人商量着一起睡,不要去挤沙发。
“你明天还要去学校,在沙发上凑合一晚,明天还能有状态?”
他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钟时便没拒绝。
傍晚过来的时候,褚母拉着他说了许多,直到现在,他根本没机会去碰人的手。
吃完饭,褚母过来嘱咐早点休息,后半夜她会来换岗,褚知浪连说不用。
灯一关,身边人就安静下来,怕碰到他,钟时还特地睡在边角。隔了会儿,旁边人慢慢挪过来,那些鲜活的炙热往他这边挤。
“钟时,牵手吗?”
身后的声音很轻:“其实我一直觉得,每次你来,牵一下手,好像就不那么头痛,真的。”
闻言,钟时拧眉翻身,用温热的手心试了下人额头的温度,问,“又头疼了?”
“没有。”
“不痛也不疼,”褚知浪扬了下嘴角,抓着那手不放,“想多看看你。”
一片静默。
胸膛里的堵像是被黑暗猛地放大,钟时跟人对视半响,才缓了口气般,移开视线,嗓音微哑,又轻,“随你。”
循环里的夜空总是一片漆黑,连星光也被掩藏在黑幕下,只有偶尔,那么几个短暂的瞬间,钟时才会在安静的夜深时,望见几抹淡到接近于无的星光,一点点亮,像是不甘被漆黑吞并,又像是不舍。
对人世间的不舍。
对他的不舍。
于是,他抬手,在人闷闷的笑声中。
轻轻拥住星光。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