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露华新

作者:底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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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二章胥元七十七


      睦炎同样是在除夕前三日被押送回圜州的,与昱王入城也就是前后脚的事。
      上元过后,睦大将军落了大狱的消息彻底传开,圜州睦府大门紧闭,睦家党羽人心惶惶,祥和之下暗潮涌动。
      开年后再未下过新雪,天也接连放晴了几日,朝会这日的天光更是烈得人睁不开眼。
      睦炎拖着沉重的脚镣,一步步走向恭阳殿。跪在殿外的是他的侄女,也是胥元帝的发妻、当今的睦王后,还有三少子,胥元帝如今唯一的嫡出。
      睦炎的脚步停在了殿前,他垂眼瞥向那十一二岁佝着背的少年人,严厉道:“直起身来。”
      “二叔……”王后见了他,连忙唤道,可除了这一声苍白无力的“二叔”,她不知再能说什么,一双眼早已布满血丝,嗓子也哑了。
      “太后可还好?”
      “母后接到消息后终日忧虑,除夕后便病倒了,前日硬撑着去见了大王,可是……”
      睦炎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道:“王后娘娘尊贵之躯,不必为罪臣求情。”说罢又看向三少子,依旧严厉道:“睦氏血脉,一身傲骨宁折不屈,直起身来!”
      那少年人伤心地抹着泪,依言挺直了身板。
      睦炎目视前方,殿外的日光太过耀眼,让他瞧不清殿内半分轮廓,只见是昏暗一片。
      那里头是个即将吞噬掉他此生荣耀的阴谋陷阱,一个可笑的、荒谬的弥天谎言。

      大营粮草尽毁,新罗军自海上奇袭,南境告急,大凛军吃力应对,苦守边地,几乎是在堆死人。
      而作为援地的什户与沙定,颇有些隔岸观火的意思。蒙王辖管东南数十载,除去封地外,沙定同剌丹亦常年唯其命是从。蒙王亦曾为武将,沙场上的轻重他该是心中有数,怠于驰援因而显得格外反常。
      奉命南下的昱王带来了粮草与水师,同时带来了睦炎痛失不久的、蒙王求之不得的虎符,完整的一副虎符。
      蒙王双手废于天鄞九年与匀国的一场恶战,明明捡回了一条命,废的却是整个人。睦炎已无大将军之衔,可其统率国军三十载,手握人心,余威依旧。海上硝烟四起,昱王尚未亲身抵达剌丹,“昱”字旌旗已不近不远地现于近海各处。
      一场仗,一副虎符,三个武将,各怀鬼胎。
      当等候在什户的桢少子传出抱病的消息时,睦炎便明白了,蒙王对战事的漠然置之,原来是有更“要紧”的打算。
      此役虎符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不必多说,胥元帝对睦家早有异心,国军兵权一旦正式易主,他必会对睦家出手。大敌当前,睦炎分身乏术,可蒙王若是急于做点什么,他自不会拦着。
      睦炎本打算作壁上观,却不料戊桢竟逃了出来,且是从那墓穴里逃了出来。
      蒙王的陵墓是个“吃人”的地方,知道其中秘密的人寥寥无几,睦炎便是其中之一。边地十几年来连连有人失踪,官府追查亦有心无力,不太平的世道里,分封一方的人和镇守疆土的人便是遮天的手,井水不犯河水说来容易,可权势利益从不是全凭是非好恶便能划得清的,二人既能互为刀俎,也能互为狼狈。睦炎见识过蒙王墓穴里的“珍藏”,也收足了蒙王给的好处,于是那些“珍藏”的失踪像是坠入大海的石子,掀不起浪涛,最终被人遗忘。
      曾经,睦炎与蒙王是各自征战过四方的将领,如今,这二人在南境官官相护,犯下滔天罪恶。
      像是战火纷飞殃及了什户,蒙王府主宅与别院一夜之间被两场离奇的大火吞噬得一干二净。像是苍天有眼,什户城外的蒙王墓穴在同一夜让盗贼偶然撞破,十余年来的积案沉冤昭雪。睦炎于混乱危急之际扛下什户、沙定、剌丹三城,安抚民心,稳定军心。
      一切皆于昱王抵达剌丹前的一夜尘埃落定。
      只坏在跑了一个活的。
      ……
      恭阳殿内寂静无声,每张脸上的神情各不相同。
      有事不关己的,有坐看好戏的,有忐忑局促的,有惊恐万状的,有怒发冲冠的,有凝重沉思的,而其中最古怪的当属睦炎,他神色如常,以罪臣之身跪于殿堂正中,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
      胥元帝不动声色,他望向戊宁,那张脸上透着一丝难以名状的疑惑。
      是的,疑惑。
      胥元帝打量殿下的每一个人,安然处之的睦炎、沉默局促的戊桢、面无表情的戊宁,还有那三三两两站出来怒斥睦炎的臣子,方才还为睦炎鸣冤的一众睦氏党羽,在其认罪后全都再没了声音。
      新罗如今已退兵,虽说是未能分个正儿八经的胜败,可大凛守住疆土便是占了赢面,戊宁到底退敌有功,大将军之位是有说头的,戊桢此番有惊无险,将真相带给天下人,亦是大功一件,反观另一头,蒙王对戊宁一向最有成见,睦炎同戊宁又是前有旧账,今日这二人一个遭灭门一个落大狱,底下的这些人不会瞧不明白其中名堂。
      只是,这结果来得确实太顺利了些。
      殿下的戊宁同样在思索着。此事太大,大到不该是仅凭三言两语捏造的故事、凭戊桢的一句指认,就能嫁祸一个战功无数的武将,睦炎如此轻易地认下条条罪状,反倒是始料未及。
      论罪认罪,接下来便是定罪发落,可胥元帝沉默不语,殿上一度陷入僵局。
      戊宁蹙起眉,胥元帝果然在犹豫。
      “大王,罪臣尚有一事禀报。”沉寂了良久的殿内兀然有人出声,竟是睦炎。
      胥元帝与戊宁四目相接,彼此眼中皆是高深莫测。
      片刻后,胥元帝道:“说。”
      “大营中曾有医官来报,于昱王处所中发现几枚藏于药匣中的银针,针的样式非大凛所有,尺寸亦非医术所用,以银水、生肉、蛋清分别试毒,针上果然余毒未尽。”
      胥元帝脸色微变,再次看向戊宁,却只见其神色不变,似乎对睦炎的话充耳不闻。他皱皱眉,问:“什么毒?”
      “肉生乌色,乌毒。”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错愕,就连前头久久默不作声的戊桢,都惊诧地回过了头来。
      乌毒,那是新罗人用作极刑的秘法,从不外流,昱王如何会与乌毒有牵连?
      睦炎侧过身,目光投向一旁孑然而立的身影,道:“止战后昱王行为诡异,曾于边地停留数日,后命医官以活人试毒,察觉走漏风声后便将医官灭了口,蒙王墓穴中有干尸五十余具,已由仵作行人逐一验过,皆丧命于乌毒,大王,罪臣请求对簿公堂!”
      四周哗然,胥元帝亦是脸色大变,唯戊宁瞧着还算泰然,甚至还像松了口气,旋即他失语般笑笑,坦然道:“臣手里是有乌毒。”
      胥元帝脸色阴鸷到了极点,眼神几乎要将戊宁活剐了。乌毒,乌毒!这二人互相心知肚明地藏了这么个玩意,竟是都还留了一手!
      “宣——剌丹官衙仵作——”
      “禀大王,剌丹城外以北四十里蒙亲王墓穴中除去人骨、兽骨、腐尸外,另寻得死尸五十七具,皆为男尸,尸身各处见外伤若干,多为利刃所致,却不致死。经查验,那些尸首死去约摸已有三十日,周身不定处偶见细小针眼,尸肉中可验得乌毒,中毒之症为块血、乌血,结为骨状,中毒时日皆约三月有余,中毒深浅不等。严寒时节尸身不易腐坏,样貌尚可辨认,为大凛士兵。”
      抽气声四起,试毒的活人竟是大凛士兵!
      胥元帝怒目而视,压制着怒火唤了一声:“昱王。”
      戊宁道:“仵作所言不虚。”
      “混账!”一件硬物被胥元帝奋力掷了下来,堪堪砸中戊宁肩头,他垂眼一瞧,是御用的白玉镇尺。
      胥元帝再难掩怒意,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戊宁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大王息怒。雪暴过后,臣接手剌丹城,睦将军返回国军大营,各自整顿兵力。曾有一日巡逻士兵来报,清早于疆界山脉一带发现了疑似人的行迹,臣恐是新罗又欲偷袭兵营,便带了人前去查看,不料遭遇埋伏,暗器便是浸有乌毒的银针。”
      睦炎挣动几下,有预感似的,眼神不善地望过来。
      “所幸臣捉着了六名设埋伏之人,也请大王见上一见。”
      胥元帝深深蹙眉,沉声吐出一字:“传。”
      本想着也就是犯人,可乌泱泱地,那些个“人”竟是另由侍卫两两抬进了殿,仅瞧一眼,便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口黑洞、无舌无牙、骨节反折、浑身扭曲,这些人神志涣散,连一个指头都动弹不得,微弱的喘息声是唯一活着的迹象。
      “你将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带到殿上来是何意?”胥元帝呵斥道。
      戊宁先不答,而是向前踱了两步,忽然一把抓起一人的后颈,将人拖拽至睦炎跟前,俯身问道:“睦将军认得么?”
      睦炎自是不认得的,他神色错愕,满目的凶狠防备,全然估不出戊宁这是想干什么。
      这幅景象匪夷所思,众人看得云里雾里,连胥元帝亦是一头雾水。
      戊宁微微一笑,用极轻的声音对他说:“你会认得的。”
      睦炎双眸骤缩,眼神一变。
      那新罗人可怖地张着嘴,下一刻,那张脸上双目暴突,血自口中兀地流了下来。
      “你做什么!”胥元帝惊起喝道。
      这一举动骇得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在场不乏文官,哪里见过这等场景,惊呼连连地退后,殿中央生生腾出了宽敞的一块地方来,五具半死半活的人身和神情漠然的昱王位于之中,让人望而生畏。
      戊宁眯了眯眼,走向殿前侍卫,拔出其中一人的佩刀,在众人纷纷防备之时却又回到那尸首旁,一刀划开了其腹部。
      大胆的人探头望去,只见刀尖在之中翻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物件,巴掌大,三指粗,殿侍即刻取来了清水,洗净后,除去密封的蜡皮,里头是一小张羊皮卷,呈至殿上后,胥元帝脸色再次变了。
      “大王眼前的这个东西,其余五人肚子里都有。”戊宁道。
      底下群臣无人不好奇那肚子里藏着的是什么东西,可谁也不敢这时候出声询问,胥元帝神色古怪,对戊宁的话将信将疑,问:“这些人究竟是何人?”
      “是投诚于大凛的新罗士兵。”
      睦炎猛地扭过头来,虽未言语,神情却泄出了几分错愕。投诚,那便是俘虏了,可他的确不认得此人的样貌,他确信戊宁在说谎,俘虏逃脱,埋伏投毒,还有眼下的剖腹取物,戊宁的意图会是什么?那张羊皮卷上又有什么?
      胥元帝给了个眼色,带刀侍卫会意,直接就着活人又破开了余下的五个肚子,黑黝黝的口中发出混沌喑哑的哀嚎,人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顶着惨白的脸与瞠愕的眸,还有开膛破肚的残身,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剖出来的东西依旧是蜡封的羊皮卷,胥元帝看过后,眼中愈发阴沉,他摆了摆手,带刀侍卫将东西统统摆去了睦炎跟前。
      六张羊皮卷,一模一样地详细记述了大凛的冶铁术。
      “不,不……这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睦炎脸色煞白,挣扎着怒吼道。
      戊宁循循道:“想必诸位皆有所了解,此番新罗进犯,究其根本是南境流传的一则关于铁矿的谣言。疆界之地,人多嘴杂,谣言的源头已无从追查,只能说,若剌丹城下当真埋有铁矿,哪里轮得着外人觊觎。可今日,本王在大凛的疆土上抓着的这几个新罗俘虏,竟是有那通天的本事,既能布得下乌毒埋伏,还能藏冶铁秘术于腹。”
      殿内骚动一片。
      “大营中关押的俘虏带着乌毒与冶铁术出逃,睦将军却称不认得这几人?”
      “一派胡言!什么乌毒什么冶铁术!老夫从未见过这些人,你满口胡言!”
      “睦将军还真是将人都当成了傻子,蒙王已不能开口说话,可本王还不是哑巴,您二人在南境目无王法多年,恐怕也不差乌毒这一件罢?”
      “荒谬!乌毒分明在你手中!你抬上来几个口舌手脚皆废的人便称是新罗俘虏,不过是你一面之词!冶铁术为大凛秘术,除了铁器署的工匠无人知其详细,连大王也不会知道,老夫又如何得知!”
      戊宁不着痕迹地勾起嘴角,冷冷一笑。原以为睦炎有多从容,看来还是急了,且比想象得还要蠢,若早知如此,也就不必花那么多工夫了。
      “大王,臣手中的乌毒,不过是当日中计后搜罗来的寥寥余针。这几人是否新罗俘虏,黥印可见分晓,国军大营战俘名册上想必一一可找着对应。”戊宁以刀尖翻过那具尸身,划破颈后褴褛的衣衫,只见椎骨下黥字为编,那是大凛安置战俘时分给他们的名字,“臣为防这些人又有本事逃脱,便废了他们的手脚,只是不承想,他们个个嘴巴紧得出奇,受刑至此也未吐出半个字,趁人不备之时更是意图咬舌自尽,臣无法,只得将他们割了舌拔了齿,好歹留下命,再做打算。至于他们腹中所藏冶铁术……”话及此戊宁顿了顿,似乎在斟词酌句,“当日遇埋伏后,中毒者五十八人。臣以为此事不宜声张,便搜集了余下毒针,请相识的医官前来一试解毒之法。乌毒以活血为宿,流出毒血或可为其解法之一,然而一段时日后,众人身上毒势反倒更甚,臣有所怀疑,遂将那医官扣下,上了点刑,便什么都交代了。”
      睦炎不由得颤抖起来,身上的枷锁铮铮作响。
      胥元帝默不作声,他留心到戊宁方才话中说的是,五十八人?
      “此番交战的因果原是一场买卖,买的是新罗乌毒,卖的是大凛铁石,乌毒到手了,买家却出尔反尔,两国边地积怨已久,剌丹铁矿的传闻又愈演愈烈,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人。老天爷插了手,战事不得不戛然而止,可南境内乱未平,桢少子死里逃生,对于睦将军而言,是留了致命的活口。睦将军已是罪证确凿,却不料灭口之心犹存,利用新罗人埋下乌毒针阵,好将一切平息于南境。投诚之人最是惜命,归去定是死路一条,将功赎罪最好的法子便是带回新罗求取之物,相较于铁石,冶铁术方是铁器的根本,不过臣至今未弄明白的是,睦将军究竟是如何得到的冶铁术,又是如何让这些俘虏这般守口如瓶,宁死也不道出腹中的秘密……”
      “满口胡言!”睦炎震怒,他已让戊宁彻底打乱了心神,这些事分明如此牵强,分明该有无数的破绽,可他一时竟捋不出哪怕一处来,他脸上血色褪尽,咬牙切齿道:“是你,是你设的局!这些所谓的俘虏所谓的冶铁术,是你,是你!是你编造的,编造以构陷老夫!”
      戊宁淡淡看了睦炎一眼,毫不理会他的癫狂之言,自顾自将方才被打断的话接着说下去:“中毒者自损放血以解毒,医官将乌毒掺于伤药中以下毒,如此反复,乌毒终是侵蚀骨髓再难根除。臣将亡者暂时安置于蒙王墓穴中,愿他们能同那无数枉死的人一道,在今日求得一个公道。至于那医官,到底是常人身子骨,遭不住刑,是臣的过失。”
      睦炎双目猩红,竭力挣脱枷锁,直指戊宁吼道:“是你!是你杀了所有人!是你灭了所有人的口!你全凭一面之词……乌毒,乌毒在你手上!你一定另有图谋,一定另有图谋!大王!大王……”
      话说一半,睦炎却猛然顿了口。
      他望向殿上的眼神复杂而无望,刹那间似乎再次明白了一切。
      还是那句话,大王要他死,他不得不死。无论这是非黑白听来有多么荒谬,只要胥元帝默许,戊宁口中的一切便都是真的。
      殿内一时间噤若寒蝉,可胥元帝仍是久久地不发一语。
      戊宁静静等了一会,忽然道:“睦将军知道为何本王能活到今日么?”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让睦炎一怔,旋即寒意徒生,众臣面面相觑,胥元帝则是眼神一变。
      戊宁笑了笑,耐人寻味。
      随后他除去腰带,解开衣襟,露出肋下缠裹的厚厚白布,他将布一圈圈拆下,又一抬臂褪开衣衫,露出整个上身。
      人人瞪大双目,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昱王肋下一道深深刀口,翻着黑肉,冒着黑血,而比这刀口更骇人的,是他整块斑驳的后背,肩胛以下发紫发乌,自脊柱向两侧蔓延,深浅不一,为剧毒之象。
      传闻中新罗乌毒养成于活人之躯,夺其血气、损其血脉,百日内取命,死状僵硬如石,通体呈乌色。在场无人见识过乌毒致死的景象,仅瞧昱王这半张后背,已是不寒而栗。
      “戊宁,你……”胥元帝大惊失色,“太医……宣太医!快!”
      戊宁看着睦炎震悚扭曲的脸,缓缓道:“因为本王不会真去信任一个国军营里的医官。”
      胥元帝闭上了眼。
      太后、王后,还有他的嫡子,一个个皆是睦氏族人,睦炎认下的是诛九族的大罪,睦家与王族关系紧密,真要株连,恐怕连他自己都得算进去,而睦炎若是一人力扛,身居圜州的睦氏族人便还有免于一死的可能。
      可惜了。
      一世名将,苍苍暮年,落了个卖国贼臣的下场,令人唾骂,更令人唏嘘。
      胥元帝十指慢慢捏紧,又缓缓松开。
      将睦氏赶尽杀绝,亦是将他自己置于了孤立寡与的境地。
      原来小瞧了戊宁的不是睦炎,而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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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胥元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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