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珠蜃楼

　　五日后，通州官员大大小小排在城门口，恭迎钦差大人。大风吹过，飞沙满天飞。
　　“这通州怎么跟沙漠似地。”毅王世子跳下马车，嫌弃道，“不是说通州男儿善骑射吗？没有树林，哪来的猎物？”
　　“谁说的打猎就一定要去林子里啊？沙漠秃鹰听说过没？那东西可比兔子敏捷多了。”勤王世子反驳道，说完，勤王世子也皱起了眉头，因为四下真的太荒芜了。主要是他方才睡了一觉，如果是慢慢过渡的，他会比现在好受些。
　　“请问哪位是钦差大人呢？鄙人通州府尹霍廉。”
　　说着，霍大人他那被风吹乱的胡子和补丁官服。
　　毅王世子走上前去，道：
　　“我乃毅王世子，我旁边这位是勤王世子——”
　　高荇只报家世，不报官阶，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官职并不能让他面上添光。
　　“哦，原来是两位世子啊，久仰久仰——”霍廉鞠躬，其它官员也跟着附和。
　　高子威扫了一眼百官，道：
　　“这通州是有多穷啊，当官的年纪像样的官服都没有？一个个黑得跟猴儿似的，难道说朝廷给的俸禄，还不够你们买把伞遮阳吗？”
　　霍廉笑容僵了片刻，随后以更加灿烂的姿态，回应高子威的疑问，道：
　　“世子有所不知，我们通州确实不太富裕。而且，通州这边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喜欢狩猎，衣裳难免不禁穿——”
　　事实上，霍廉此刻有苦说不出，我本来是想拿件补丁衣裳，打造两袖清风的形象，没想到阴差阳错，被扣上了一个“穷”的帽子！不过也不能怪两位世子，主要是穷和清廉根本就是两回事。
　　“这些都是虚的，关键还是穷，你要是真有点积蓄，怎么会连身打猎的便服都没有？”毅王世子说。
　　“便服还是有的——”
　　“哈？有便服你穿官服去打猎？你是有多不满朝廷啊，这么折腾朝廷给你的官服。”
　　“霍某怎敢对朝廷不满呢？世子有所不知在我们这边，打猎可比聚会什么的正式多了，我听说京城的王侯世家们赴宴的时候，都会着盛装，是一个道理呀——”
　　“怎么能一样穿盛装又不是穿官服——”
　　“这——”霍廉彻底没辙了，干笑两声，道，“钦差大人还没到吗？”
　　这霍廉知道两位世子并不是钦差，想必是提早做了功课的。
　　“应该快到了。”高荇说，“他们的马车坏了。”
　　“哦，这么不凑巧？”霍廉表示吃惊。
　　“哼！”高子威忍不住插嘴道，“一天到晚闹个不停，马车不坏才怪呢。”
　　高阳要是听到这话，估计表情会和霍廉一样尴尬，以为马车确实是沈沐尘和高阳打闹时弄坏的。沈沐尘威胁高阳要劈了马车，高阳说沈沐尘只是说说而已，除了之前那次，之后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唬人而已！
　　然后，沈沐尘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唬人，一掌劈了马车。
　　本来劈了也就劈了，反正又不能。拼回去，可高阳偏偏要让沈沐尘把打碎了的木头拉回通州，说是要他一根一根的拼回来。
　　沈沐尘自然不可，两人就在原地吵啊闹啊，高子威他们实在看不下去才先走了。
　　“呀，来了，快看——前边骑马的——哦不，牵马的那位，就是我们的钦差大人，瑞王世子——”毅王世子指着小道，介绍道。
　　“牵马的那位？钦差大人给谁牵马呢？”
　　霍廉心中一紧，心想他怎么不知道还有个比钦差还要重要的大人物？
　　“还能是谁？”高子威又一次吐槽道，“自甘堕落！堂堂世子，跑去给质子牵马？我北国的脸，都被他给丢尽了！”
　　“质子？哦——”
　　霍廉想起来了，从远方来的情报确实叮嘱过，不要惹那位质子，不然后果自负！
　　———
　　“下官通州府尹，拜见钦差大人。”霍廉携官员向前一步，问候道。
　　“客气了客气了，外边风这么大，真是难为诸位了，不如我们先进城，边走边聊？”
　　“也好——世子请——”
　　霍廉瞥了一眼马背上的沈沐尘，心中暗暗评断道，这位质子确实面貌不俗，难怪瑞王世子愿意亲近他。不过转念一想，这个结论似乎不成立，面貌不俗和愿意亲近岂能混为一谈？
　　——
　　城内也是寸草不生的样子，四周都是泥巴砌的屋子，过往行人没有一个干净的，风尘仆仆，黑不溜秋地。
　　毅王世子悄悄跟勤王世子咬耳朵，道：
　　“本来我觉得吧，我的长相在京城最多算是一般的美男子，可到了这里，我就不这样认为了——这里的人长得真难看——”
　　“一黑遮百美？你没听说过吗？”
　　然而，视线一转，高子威就不这么认为了。百步以外，有女子戴着面纱，提着花篮款款而来。
　　“毅王世子，那位姑娘长得倒是别致。”高子威不避讳地说道。
　　“确实很不一样，虽然黑，但是好看。”毅王世子快步往前，说，“既然入了勤王世子的眼，我去验证一番，但愿不是远看秀水青山，近看满脸雀斑——”
　　勤王世子本来想制止，无奈高荇跑得太快了。
　　“姑娘，你的香囊掉了——”高荇从地上捡起自己故意扔掉的香囊，笑眯眯地搭讪道，“这是你的香囊吧——”
　　“公子真当小女子眼瞎吗？这相当分明是公子故意扔地上的，小女子看见了——”
　　“是——是吗？”高荇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白，汗笑着将香囊收回怀中，道，“一个玩笑而已，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见姑娘独自一人行走在街上，来问候一声。姑娘要是不介意，可否告知下芳名啊？”
　　“你们京城人还真是不坦率，想问我叫什么直说便是，诸多花样。我叫紫薇，别再白费力气了，我看不上你！”
　　姑娘说完，转身绕进小巷，很快便没了踪影。
　　此时高子威他们正好与高荇会合，高子威低声问高荇：
　　“怎么样？”
　　“她提了一篮子紫薇花，她说她叫紫薇——长得确实好看，远看近看都好看——”
　　“她戴着面纱，你怎么知道？”
　　“面纱就薄薄一层，我怎么可能看不见。她往小巷里去了，我估计就住在那条巷子里。不过，你要小心，那姑娘挺傲气，竟然说看不上我！”
　　旁边有官员听见两人议论的内容，道：
　　“两位世子是在谈论小女吗？”
　　“嗯？”高子威和高荇不约而同地盯着这位貌不惊人的土官。开什么玩笑，那姑娘是官家女眷？
　　“那是你的女儿？紫薇？”毅王世子以怀疑的口气问道。
　　“正是，下官姓紫名阳，乃通州刑狱推官，掌通州刑狱诉讼——”
　　“你家住巷子里？”毅王世子又问。
　　“不是。”紫阳回应道，“紫薇她外婆住在这里，那孩子孝顺，估计是去探望她外婆了——”
　　“哦——”
　　高荇回头，给了高子威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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